第3章 晚餐+晚睡
第三章晚餐与晚睡
季洋进厨房淘米做饭。拿起买来的几根香菜时，他嗅到陌生而熟悉的味道，兀自出神。
他记得小时候，他自己好像也喜欢吃。每次奶奶给他做阳春面时都会放一点，他吃着不讨厌，慢慢就吃习惯了。但黎凯不喜欢吃。他觉得香菜味道又怪又臭，连看都不想看见。所以跟黎凯一起吃饭的这七年来他没吃过，快要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他从思绪回到现实，洗好菜，切好刚刚顺路买的葱姜蒜，准备好油盐佐料。拧开煤气，打开燃炉预热锅后放油放盐，紧接着往锅里倒入切好的姜蒜，“撒”的一声，锅里散出一股热烈的香气。
“卧槽卧槽好可怕！”白猫忽然被吓得窜到厨房的角落。
“怎么了？”季洋不知发生什么事，关掉火，问。
“这油劈里啪啦太可怕啦——”白猫在角落抱头瑟瑟发抖。
“你先出去吧。”
“出不去。”白猫说，“这个过道夹住我了。”
厨房很小，大概四五平方。除去灶台就是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出的过道。白猫缩在过道最里面的角落挤成一团，动弹不得。
季洋把它从厨房狭小的过道里托起来，送到厨房外。
“厨房过道太窄了。”白猫说，“你也只能侧着身走，转不过身吧？”
“嗯。”
“我就说不会是因为我胖。”
季洋不在意白猫觉得自己肥胖与否，道：“剩半小时了，我先去做菜。”
“好贤惠。”白猫在厨房门口忍不住说。
季洋把鱼头煎香，加入滚水，香菜，豆腐，盖上锅盖，焖了十来分钟，再打开锅盖，就见乳白色鱼汤热气翻滚，香气四溢。
他把鱼汤倒进刚买刚洗的蓝边花纹陶瓷碗，把热汤放到小厅里的茶几上。复又走进厨房把锅洗净，放水入锅等待水烧开，准备蒸鱼。
碟子大小刚刚好。他把整条鱼居中放在白瓷碟上，水开了之后就放进锅里清蒸。
“汤好香啊。”白猫在厨房门口双眼目露星光，“你不是还有一个鱼身。做给我吃吧？”
“你想吃什么样的？”
“红烧鱼。啊，糖醋也行！”
“我看一下有没有时间。顾晴快回来了。”
他心里头一次这么期待着顾晴回家。
白猫突然推了推墨镜，严肃地说：“本喵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做发糖任务，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说，十个任务就可以挽回错失的情缘。”但季洋心里没有想要挽回错失情缘。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做发糖任务，沉默片刻，说：“或许也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地想找些事做做。”
“那还好。”
“怎么了？”
“怕你真想挽回你认为是错失的那段情缘。”
“我知道世上不会有这么简单的好事。”
“有的。你没感觉到，所以没发现。”
季洋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还是相信现实残酷的好。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觉得悲伤。”
“但你也不能否认简单的好事确实存在。”
“我承认它存在，但是这些总会消失。失去之后重新直面现实，就会残酷得更加真实。倒不如从来没有。”他想起什么，温和笑了一下说，“鲁迅先生不是有句话说，避开了猛烈的欢喜，自然不会有悲伤来袭吗？”
他习惯以温和悦耳的嗓音心平气和地说出毫无温度的话语。或许他本就是一个由表及里由温至寒的苦海漩涡。
“差点就被你带进去了。我的好儿孙。”白猫伸了个懒腰，“可我看着你就觉得快乐极了，赏心悦目养眼得一匹。哪天我想起你今天的样子必然还是这般快乐啊。”
“我没有想把你带进去，只是随便说的。”季洋边说着从沙发站起身，“我去看鱼好了没有。”
他走进厨房熄火揭开锅盖，清鲜白气滚滚冒出，还带着鲜鱼蒸起的独特甜香。
白色瓷碟在黑锅清水上载着热腾腾香喷喷的清蒸鲜鱼。季洋把鱼从滚烫白气里端出来放在旁边，以切得极细的葱条点缀，再浇上调过味的蒸鱼酱油。
鱼肉鲜香在热气中蒸腾散发，与酱油独特的香味混为一体，闻之叫人食指大动。
“猫猫爱吃鱼。顾晴还不回来，我就帮他吃了。”
“刚九点。”季洋委婉回绝。
“为什么你不让他回家等你做完就吃？”
“现在做完都九点了。他平日里吃饭时间在六点。等我做完他饿得慌。”
“他还没回来。给我做红烧鱼。喵喵喵。”白猫殷切叫唤。
做完红烧鱼，白猫新鲜滚热辣地吃完，已经九点四十了。
顾晴还没回来。季洋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
他看着精心准备的两道菜。更觉期望的事情果然不会这么轻易就如约而至。
“我打一下他的电话。”季洋在通讯录找到顾晴的号码，拨通。
“季洋。”
熟悉温暖的声音很快从屏幕里传来。他甚至能透过这个声音想起顾晴说话时习惯带着的温和浅笑。
“顾晴，你……现在在哪里？”
“公司门口。刚下楼。怎么了？”
“你不是提前做好今天的事情了吗？”
“我刚刚骗了你。其实我没有提前把事情做好，反而今天事情挺多的，还加班了半小时。”
“哦……”季洋有些不明所以，“你现在回家了吗？”
“在路上。刚到地铁口。”
“嗯。不急。”
“是不是想说，慢慢挤。”
“倒没有。”季洋笑了一下，问，“晚上人多吗？”
“一向很多。”
“你……今晚吃饭了吗？”季洋试探着问。有些担心顾晴说他吃了。
“事情多，只吃了白粥。”
季洋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我在想，等下要不要吃完宵夜再回家。”
季洋听到顾晴想吃宵夜再回来，忙说：“不要吃。”
“嗯？为什么？”顾晴疑惑。
他们两个晚上从来是自己解决吃饭问题，互不干涉。平常无论对方随意说起想吃什么，他们都不会否定对方，只会说“也好”“也挺好”“那就吃完再回家”之类的话。现在季洋说让他不要吃，就和他们之前不一样了。
季洋自己也察觉不对，解释道：“我今晚也有事情所以还没吃饭……”但他突然发觉这话接不下去了。他没吃饭，为什么要让顾晴不要吃宵夜？顿了顿，他才理清思绪说：“我刚刚在家做了饭，想等你回来和你一起吃。”
“好。”顾晴答应后，顿了顿，又有点失望地说，“如果你饿的话就先吃吧。不用等我。”
“你回来也就十分钟。”顾晴工作的地方离这间出租屋比较近。
“今晚要久一点。二十分钟左右吧。”
“没关系，我在家等你回来。”
季洋说出这句话后，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一时无话。两人沉默一瞬。
难言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
季洋说：“我先挂电话了。”
“好。”顾晴应道。
季洋把变凉的鱼汤和清蒸鱼拿进厨房重新加热，再拿出来时，门边终于传来钥匙开门的声响。
“回来了。”他温和地说。
这话虽说得平静，却包含了他无数的等待和期冀。
“嗯。等很久了？”
“没怎么等。”季洋说，“我把菜加热一遍，你就回来了。”
顾晴看见餐桌上香气四溢的热菜，开心地笑了，说：“你竟然做了我最喜欢吃的两个菜。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
两人很默契地在狭窄的厨房互不阻碍地拿筷子拿碗、盛饭，坐下边吃边聊。
“以前宿舍里每个人都觉得你做饭好吃。可惜你只在我大一生日那天做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做过了。那次宿舍聚餐后，我们五个人就无论去哪都吃不到那个味道。出去吃一次饭都会感叹一次。”
季洋闻言停下筷子，说：“……我不是故意的。”
“没怪你。只是回味无穷。”顾晴说，“那时我们五个人过后想起来总开玩笑说你好贤惠，都爱惨了你。黎云还感叹你为什么不是女生？说如果你是女生他一定对你紧追不舍让你当他女朋友，还要把你娶回家把你供起来天天做饭给他吃。”
见季洋沉默，顾晴突然发现出口的话有些失礼。他说：“对不起。以前我们五个人聚集起来就会肆无忌惮，忘形了。”
季洋想起黎凯因为找到新的女友和他结束了八年的感情，黯然神伤。
“没事，我没在意。”他说。
顾晴见季洋好像一直没怎么夹菜，问：“你自己做的，自己不喜欢吃？”
“不是。挺喜欢的。”季洋说，“我一直在夹豆腐吃。快被我吃光了。”
“怎么不吃鱼。你不吃，真要被我吃光了。”
“我喝鱼汤就好。”
“最后一块。”顾晴把仅剩的一块鱼翅夹给季洋碗里，“过往宿舍五个人都爱吃鱼，都最喜欢吃鱼翅。菜一上就抢，手慢一点就没有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吃，你吃不到多可惜。”
“我喝了汤，吃不下了。”季洋把鱼翅夹到顾晴碗里，温声说，“你喜欢吃，你吃吧。”
顾晴不再推诿，把鱼翅吃了下去，简单的晚餐宣告结束。
季洋准备动身收拾碗筷，顾晴却突然从背后拿出一个很有质感的深棕盒子递给他，说：“送你的。”
季洋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说了一句“谢谢”。道谢后，他没有立刻接过去，却问：“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生日礼物。”顾晴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嗯，很久没过生日了。”八年了。他自己都忘了。
许久，他想起什么，说：“怪不得四年里，每个九月二十三日都会有一件东西放在我的书桌。我问是谁的，又没人说。”
“我们都想和你庆祝。可你生日那天总是找不到人，电话不通微信也不回。我们都以为你和其他人过二人世界，重色轻友忘了我们。”
“其实不是。是因为那一天我的手机都不在我手上。”
“那在谁手上？女朋友吗。果然是重色轻友二人世界去了。”
“……不是。”季洋说。
虽然他和黎凯在一起八年，但关系从来没有公开过。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喜欢的人和他一样，都是男生。
“不应该啊。那是什么人能让你手机不在你手上。”顾晴想起什么，笑了，“不会是你的高中班主任特意在你生日那天过来拿掉你的手机吧？”
季洋倒没想到他会想得这么奇特，说：“……也不是。”
顾晴见他不想说，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两人一起收拾碗筷，顾晴突然问：“你不喜欢吃鱼翅吗？”
“整条鱼最好吃的就是鱼翅了。不会不喜欢。”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吃？”
“你想吃，就给你了。”
顾晴忽然觉得捉住了重点，问：“是不是只要有人想要什么，你就会退让？”
“嗯，或许吧。”季洋想了想，发现好像是这样，坦承道。
“那如果有人想要你，你也会退让吗？”
“……”季洋沉默片刻，说，“这种情况很少吧。”
“那如果真有呢？”
“我……”季洋答不上来。
“会吗？回答我。”顾晴说这话时，没有那么平和温柔了，有些肃穆威严。
“是吧……我不知道。”
季洋犹豫着说完，顾晴突然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走向卧室。
季洋吓了一跳，想挣开顾晴的手，却发现这个角度很难使力，而且力度很容易就被顾晴巧妙化解。
“你干什么……？”他惊惶地看着顾晴问。
“想要你啊。”顾晴随意地说。
“不……”
出租房很小，顾晴很快及就走到卧室，把季洋放到床上，克制着力度压住他的肩头。
季洋被迫躺在床上，手抵着顾晴，神色惊慌：“不要，顾晴。”
顾晴力气比他大得多，轻而易举地就无视他的阻拦继续俯下身不断靠近他的耳际，随后压低嗓音，声色低沉魅惑：“季洋，我想要你……”
“不要。”季洋心中慌乱，“顾晴，不要……”
“我想要你不要洗碗，早点睡罢了。”顾晴站起身来，说，“十点多了。洗完澡差不多就要睡觉了。你先洗，早点休息吧。我去洗碗。今天晚上的衣服也让我洗吧。”
“……要被你吓死了。”季洋松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身。
“我坏死了。”顾晴笑了笑，“你多吃一点，吃重了我就不能随便把你搬来搬去了。”
“你也知道这是搬。”季洋说，“是你力气大。”
他虽然看着瘦弱，但一米八的躯体就是骨架至少也有一百一二十斤。寻常人谁能伸手就让他双腿离地？
“好了，不逗你了。早点洗澡睡吧。”
“明天休息，晚点睡没关系。”
“明天上班，你晚睡。明天休息，就该早睡了吧。”
“习惯晚睡，一下子早睡也睡不着。”
顾晴想了想，说：“你还是早点睡吧。要是我洗完澡见你睡着了，就不好意思要你了。”
“我晚点睡，你就好意思了？”
“那我当然要你早点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