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夜晚，汽车的喇叭声代替了虫鸣鸟叫，徐飞再也听不见微风浮起后藏在里面的蛐蛐叫。房间即使关了灯，不知哪来的一束束光会像强盗一样破窗而入，照亮了房间。有时光线还有红有绿，让人沉浸式体验什么叫灯红酒绿惹人醉。
徐飞辗转反侧，他先听见周一凡去了浴室，随之是花洒的声音，然后他又听见周一凡在和谁通话，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最后隔壁彻底安静了，对面的街道却热闹了起来。
他爬起来，看见对面的人行道上站着几对男女，发色鲜艳，脸色蜡黄，正蹲在地上不顾形象地放声高歌，看样子是醉得不认识路了。
徐飞关上窗，好不容易靠数羊睡着了，却梦见自己被一群癞□□围着，□□对着他的脑袋发出放射性呕吐状的声音，他被呕吐声惊醒了，再次起身走到窗户前，看见两个大汉趴在垃圾桶上呕吐不止。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整个城市最安静的时候，大概是早上四、五点的样子。徐飞五点半就起床了，冲了一个热水澡，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他重新换了身衣服——白t恤和黑裤子，最简单的最不容易出错。
可惜天气太冷，徐飞没有像样的外套，怎么穿他都觉得不满意。
他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只带了两件外套，却来来回回试了二十多次。
差不多八点左右，周一凡敲响了他的门。
“起来了吗？带你去吃早饭，顺便买些东西。”
徐飞拎着外套，问：“吃什么？买什么？”
周一凡望了眼徐飞床上摊开来的衣服，猜到了他的心思，他说：“我有件外套，我拿来给你试试，当初买大了，退货又麻烦，所以就一直放着。”随后他拿给徐飞一件灰色的棉服，“就是这件。”
徐飞穿上后照了照镜子，不大不小，正好，就是款式对他来有点老气。
“可以啊，走吧。”
“等、等一下，”徐飞抓住周一凡的手，突然俯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也想要你身上的香味……”
一股热气顺着耳廓吹进耳窝里，周一凡猛地推开他，挠着莫名发烫的耳朵，骂骂咧咧地说：“兔崽子干嘛突然凑这么近？直接问我要香水得了，在我浴室里，自己用去。”
徐飞只是习惯性地弯了下腰，对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周一凡对他这些动作压根没什么反应，今天却表现出一种不像厌恶又急于躲避的害羞样。
周一凡是想起了在沙发上，避开的丘士林的唇，他仿佛从对方身上也闻到了一股男香，还是他熟悉的味道，正是他做周总时常用的爱马仕黑柠檬古龙水。
现在最让他心惊胆颤的就是两个男人被香氛包围的感觉，就两个字：想逃。
徐飞的脑袋由于睡眠不足昏昏沉沉的，把周一凡的恐慌理解成了带着某种欲/望的闪躲。他被周一凡这么一推，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又浮现了出来。这导致他在喷香水时想入非非，一不小心喷多了。
他很享受地把脸埋进领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周一凡在农场时不用香水，也就最近为了形象，买了瓶香水喷喷。徐飞便想把这个男人身上的香味占为己有。
路上，周一凡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说：“你是用香水洗澡了还是怎么的，不怕熏死人吗？喷一点就够了，我是为了遮掩烟味，你喷那么多干嘛？别人的香水就不要钱？”
“多少钱？我攒了钱还你就是了。”
周一凡冷哼一声，本来想带徐飞去吃有名的小笼包，现在直接降级成了路边摊的油条和豆浆。
徐飞啃着油条，一路上说的最多的就是“好吃”。
周一凡带他来到了一家商场，商场前摆着白色和粉色相间的月季，花朵迎着微风摇曳着。虽说不是工作日，但人也不少，穿梭其中。
“进去吧，给你买些穿的用的。”
徐飞赖在门口，问：“也都是从我工资里扣吗？”
“当然。”
“我不想买，穿你的就可以了。”
“我也就这么一件你能穿啊。”
“反正我不要。”
“行了行了，我买你就是了。”周一凡一来站在做哥的立场，觉得徐飞住院后自己没做什么，买几件衣服就当对得起那声哥；二来，也为了“非凡农场”的面门，要是店长是这么一个不讲究的乡巴佬，顾客肯定会觉得不靠谱，从而怀疑他们的产品。
“你哪来的钱？一会买这一会买那的？”徐飞不敢要。
“该说的我都说了，帮你买衣服也算投资，”周一凡用膝盖顶他腿，“快进去，杵在门口演猴戏呐？”
徐飞一个踉跄冲进商场里，瞬间被暖气包围，他脱下外套，被周一凡拉着从这家店跑到那家店。也许这是他和周一凡相处最轻松的时刻，再加入各种幻想，徐飞把这段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称之为“约会”。
“我们是卖农产品的，不需要穿很贵的衣服，看着舒适时尚就可以了，”周一凡说着把挑好的几身衣服塞给徐飞，“拿好号码牌去试衣间。”
徐飞看着身边的人，怕生地说：“哥……你陪我去吧。”
“啊？”周一凡皱眉道，“不合适吧，试衣间很小的，挤不下两大男人。”
“人都是肉做的，挤挤就进去了。”
“嘶……”周一凡越听越不对劲，但他坚信徐飞说的就是字面所表达的意思，“你又不是小孩子，不会穿衣服还是手断了？”
徐飞有理由胡说了，他指着自己脑袋上的疤，“其实，我还没恢复好，有时候蹲下去头就特别晕，根本站不起来。还有这里，”他又指着右脚，“常有刺痛感，就是我怕到时候万一衣衫不整地倒下了，其他服务员进来多尴尬……”
“行了行了，我陪你就是了。”
周一凡无奈地和徐飞走进了一间试衣间。他帮徐飞拉好帘子，然后坐在角落里的小凳子上，拿出手机低头看着。
徐飞正面是全身镜，左边是手一伸就能碰到的周一凡，他心跳加速，手心都出汗了。
“愣着干嘛？快脱啊，”周一凡催促道，顺便看了下记事本里的事项，“今天除了帮你买衣服，还要去见一个老朋友，他之前是做海鲜生意的，谈妥后，有一个收银员和仓库备货的来面试……事情很多啊，麻烦你快点。”
“昂……哦！”徐飞一秒脱了t恤，五分钟内试完了三件t恤和两件外套，剩下两条裤子。
他扭捏地抓着运动裤上的腰绳，一圈圈绕在食指上，又松开，同时偷瞟着周一凡。
周一凡没再看手机，全程盯着徐飞的“工作进度”，他不耐烦地问：“怎么又停下了？”
“我、我……厄，就是……”起先是徐飞自己非要对方陪着进试衣间的，现在又不好意思了，可他又不想让周一凡出去，于是内心疯狂挣扎起来。
周一凡眯起眼睛打量起徐飞，大老爷们换身衣服会这么拖拖拉拉的吗？他突然想起了徐飞的朋友，秦文和赵哥，当初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如今有了丘士林的前车之鉴，他的眼睛逐渐瞪得像铜铃一样，那俩家伙是真的挺娘们儿的。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道徐飞也是……周一凡被自己猜想到的结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冷静数秒后，他强迫自己盯着徐飞憋红的脸问道：“你他妈不会喜欢男人吧？”
周一凡的声音听上去虽然很冷静，但掩盖不住字里行间里的微小颤音。
徐飞揪着裤绳，手指被勒得发白，他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只能借着一口提到半胸的气，瞠目结舌地盯着周一凡。
“我他妈问你话呐！”周一凡用长辈一样的语气质问徐飞。
为了让自己清醒些，徐飞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头，喘着大气问：“你、你什么意思？”
周一凡问不出第二遍，站起来扭头说：“裤子还要吗？不要就给服务员。”
徐飞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见周一凡的脸沉下去了，难道周一凡开始怀疑他了？他会厌恶吗？会恶心吗？徐飞不敢想象，他立刻喊出来：“我不喜欢男人！我、我不喜欢……”
明确又响亮的回答，周一凡这才松了口气，脸色转危为安，他笑道：“早说嘛！他妈吓死我了！”
“抱、抱歉……”徐飞失落地低下了头。
周一凡变温柔了不少，说：“裤子都拿来了，你怎么不试呢？”
徐飞灵光一现，“里面裤头坏了，有洞……”
周一凡发出一声原来如此的“啊——”，他说：“那我出去，你自己看吧。”
“嗯……”
周一凡一走，徐飞恨不得把裤头都撕了，终究他还是说不出口，甚至面对性取向的质问慌得摸不着东南西北，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他恨自己没胆量，居然在恐慌之间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
接下去的时间，不管是去谈海鲜生意还是面试员工，徐飞的心情都极为低落，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生怕周一凡又多想。一天结束后，当徐飞独自躺在床上时才缓缓长吁一口气，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