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周一凡站在徐飞身边，虽然两人已相识一年，但他从未仔细看过这个少年。忽然，他觉得眼前的少年长大了。
经过一个月的室内生活，徐飞的肤色并没有变白，标准的小麦色。左边发际线处有道3厘米左右的疤痕，刚长出来胡渣似的头发未能遮住这个疤痕，让他整张脸多了几分野气。他年纪轻轻，眼角却多了细纹，狭长的眼睛经常低垂着。
周一凡的目光到对方的鼻子处就戛然而止，由于丘士林的影响，他似乎意识到两个男人之间也会有含糊不清的暧昧，他多少无法像以前那样坦荡地面对同性。
他对徐飞说：“傻站着干嘛，还不回去整理行李。”
“我没什么行李。”
“有没有贵重的东西？”周一凡提醒他，不过他仔细一想也是，徐飞能穿得出去的衣服没几件，那些非带不可的日常用品，随便哪个超市都能买到，兜里只揣着一个手机就可以。
“我最贵重的就是手机还有一张我妈留给我的存折，不过现在存折里没钱了，我都取出来还给秦文和赵哥了。”
周一凡诧异地说：“你还还钱了？他们不是自愿帮你的吗？”
“非亲非故的，说不过去。”
“那好歹也等你有能力了再还，打肿脸充胖子，做什么好人。”
“我又不是你。”徐飞说这话时带了几分怒气。
周一凡不屑地哼了声。他不排斥有个弟弟，但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都无法接受和王丽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周豪，但这人换成了徐飞，心里就舒坦多了，徐飞仿佛填补了这个空缺。所以他会替徐飞还钱的事感到吃亏，可他又有着商人的绝情，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徐飞不是他的亲弟，他又想花最少的钱让徐飞做更多的事。
总之，徐飞对他来说是弟弟又是员工，在两者之间无缝切换。
临走前，徐飞锁上了家里的大门，他望着崭新的屋顶说：“修好了房子又不住，还不如省下这笔钱给我发工资。”
“这不是我答应过你的嘛，工资我再另外给你。”
“可是……”徐飞话到嘴边马上改了，“你先去车站等我，我还有些事要做。”
由于时间还很充裕，周一凡没细问就扭头向车站走去。
为了不引起人注意，徐飞偷偷走小路去找王伯道别，王伯是这个小镇上对他最好的人。老人表现出来的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亲人间的关怀。
徐飞赶到王伯家时，王伯还在吃午饭。
王伯家有一儿一女，在新城都成家立业了。他的老伴便和其他老人一样跟随儿子去新城，帮忙照看孙子。王伯住不惯新城，一个月去一次，顺便带些自己种的蔬菜给孩子们。可以说，王伯的一生，规规矩矩的，平凡又幸福。
王伯的生活就是徐飞向往的，他虽无法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生子，但他幻想两人可以领养一个孩子，过着和其他人一样平凡的生活，唯有不同的是另一半是个男人。
王伯热情地招呼徐飞，还给徐飞盛了碗骨头汤。
徐飞把家里的钥匙递给王伯，说：“我今天就要去a市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钥匙你帮我保管吧。前面那块地里还有红薯，你要吃就自己去挖。家里有什么用得上的你只管拿去用。”
王伯似乎早料到徐飞要去a市，收下了钥匙，平静地说：“房子和人一样，得有人打理，不然都结满了蜘蛛网，时间久了就没法住人了。”
徐飞点点头，不舍地看着王伯，他双手捧起碗喝了口汤，心中涌出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伯笑着又塞给他一个烤地瓜，“你住院那几天，我都睡不着，一直惦记着想去新城看你，不过周一凡那边的农场你也知道，你走了便没人打理，我就过去帮你照看着，害我都没时间去看你。”
“没事的，好的差不多了。”徐飞说着摸了摸额头的疤痕。
“这脑子啊，不怕啥就怕落下什么病根。所以啊你去了a市，如果不开心，压力大，都可以回沙镇，只要我在你随时可以来我这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徐飞听得鼻子酸酸的，为了避免出现落泪这种矫情的样子，他像喝酒一样豪爽地干完了碗里的汤，一抹嘴说：“王伯，以后有什么事就联系我。我走了。”
王伯笑他傻，说：“你看你这副永别的样子……我啊，现在都在非凡农场打临时工了，和你可算是半个同事了，以后肯定能常见的。”
“嗯。”徐飞重重点了点头，再次道别后离开了王伯家。
王伯把他送到了家门口，默默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他当然希望徐飞在a市能混得风生水起，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后他叹了一口气，略带愁容地走回了屋里。
本来徐飞还想和周豪道别，但当他敲响周家的门时，周豪只开了一条门缝。徐飞没有听见王丽云的吆喝声，看来她不在家。
他没想到即使王丽云不在，周豪也表现得极为“听话”，面对徐飞的言辞他只是“嗯嗯嗯”地点头，一副迫不及待想关门的样子。
周豪的样子让徐飞想起了秦文告诉他的一段话：王丽云说周豪就是因为你，他才会掉进泥坑里的，要不是你邀请他去农场，也不致于发生这种事。
徐飞从周豪脸上看出来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去就去吧，我还没吃饭呢。”周豪打算关上门。
徐飞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嗯”，心想他妈这傻b玩意儿也就学修车时有点人样，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怕老娘，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围着妈转的“乖孩子”。
这口咽不下去的气，徐飞都发泄在一颗小石子上，他把它当成了周豪，一路踢到了车站。
深秋的a市，路边都是高大的梧桐树，树叶上的金黄色像是阳光染上去的，耀眼而温暖。繁华的高楼栉次鳞比，如玻璃般闪亮的墙面折射着光，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亮晶晶的，包括行人。女人化着精致的妆，身上的香味随着高跟鞋声起伏飘荡着；男人和周一凡一样，透着一股别样的味道，发型和衣服看起来不仅大气还特别时髦。
徐飞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穿着打扮，一身皱巴巴看起来小一号的黑色运动服，球鞋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里提的是一个红蓝相间的塑料袋，这身打扮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他不安地躲到周一凡身后，可是由于个子太高，不管他把头低得多低，周围一个个靓丽的人影还是跳跃在他眼前，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不仅如此，他弓着背，低头快步走在周一凡身后的样子，就像是周一凡临时请来的小帮工，脸色黝黑，一身土气。
而对周一凡来说，他是“回家”了。他昂首阔步地走在街道上，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场景，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咖啡味。
周一凡带他来到了南大街的门店。徐飞和他第一次看见时的样子如出一辙，都惊讶得差点下巴都掉了。
他一开始以为只是一家十多平米的小铺子，没想到是一整栋楼。楼的中间挂着“非凡农场”的广告牌，谁能想到拥有这栋楼的老板前几个月还啃着白馒头，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
徐飞站在门口目瞪口呆，他甚至觉得周一凡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哪来的巨款打造这座名副其实的“非凡农场”。
这座“农场”，周一凡乍一看还挺兴奋的，但不能多看，不然他就会想起丘士林，一想起那个男人，“农场”上方就乌云密布，紧跟着他的内心就电闪雷鸣。
“我带你进去看看。”周一凡说着打开了大门。
“哦……”徐飞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周一凡打开了灯，“这里唯一的缺点是没有窗户，不过我们的休息室里有。”
对徐飞来说，有没有窗户已经不重要了。店铺内的装修走高端路线，大型冷冻柜，自动雾化喷头，中英文的蔬果挂牌，精品超市有的它都有。
徐飞呆呆地说：“农场那边就算都种萝卜也装不满这里啊……”
“萝卜只是一部分，到时还会种其他的，既然是农场，到时肯定会引进更多的品种。”
“哦……”
徐飞跟周一凡看完了一楼，接着坐电梯去二楼。
周一凡：“一楼卖蔬菜水果，二楼卖各种肉类和海鲜，进货渠道还在商量中。”
这次徐飞只敢在心里默念：就算把农场那些猪都宰了，也装不满这里啊！
“往仓库这边走就是我和你的休息室。”
在仓库最里面，徐飞看见用木板隔出了两个房间，两扇白色的门并排着。
“这是你的。”周一凡为他打开了门。
徐飞走进去，虽然空间不大，但做成了一室一卫的构造，床旁边还有一扇小窗，对着街对面的梧桐树。
“我都帮你准备好了，这里什么都有——床、被子、热水，简单的家具和电器，你也可以自己煮饭吃。”
徐飞这辈子没住过这么高科技的房间，他把一个小包放在地上，发现还铺了米黄色的地板，他后悔没脱鞋，地板上都是他的鞋印子。
“这、这屋收、收钱吗？”徐飞紧张地问。
周一凡开玩笑说：“收啊，从你工资里扣。”
“我工资够吗？！”徐飞急问。
周一凡笑了，“够了够了。”
“那、那你住哪？我隔壁吗？”徐飞好奇地看向另一个房间。
“对啊。”
徐飞跟着周一凡走进去。这个房间和徐飞的差不多，但已经有生活的痕迹，床上放着几件衬衣，床对面的茶几上有一桶泡面，泡面旁的烟灰缸里有烟头。
周一凡推开了靠近卫生间的一扇门：“我这儿有阳台，你衣服可以拿到这来晾。”
这样的住宿条件，徐飞无可挑剔，不过他还是觉得不真实，“这里什么时候开业？怎么连个萝卜都没有，就我和你在这卖东西吗？”
“距离正式开业还有一个月，到时会招聘两个收银员，一个管理仓库的。”
“那他们住哪？”
“关我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瞎操什么心。”
徐飞沉默了，他不是操心，是害怕被人打扰。今后晚上睡觉，他和周一凡就隔着一堵墙，他会千方百计把这墙给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