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他不叫你哥吗?”王丽云瞪着眼说,“徐飞的妈走后你俩不是相依为命搞创业吗?当初他给你做牛做马,现在出事了你就不想管了?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周一凡还不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王丽云尖酸的语气听得他反胃,一时半会儿他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为了搞清楚事情原委他问:“周豪在哪?”
“干嘛?见他也没用。”
周一凡没搭理她,去找护士询问周豪的情况,随后向病房走去。王丽云一路尾随,嘴里像念咒语似的嘀咕着什么。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发出的嘀嘀声,还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周豪的病床在中间,左右两边各一张病床,都拉着帘子。
周豪躺在床上玩手机,手机一看就是王丽云新买的。他虽穿着病号服,但精神看起来不错,左手正在挂水,他看见周一凡很随意地抬了抬头,便继续低头玩手机。
周一凡上前询问昨晚发生的事,周豪头也没抬,一边打游戏一边说:“昨天我去农场的路上迷路了,雨天还看不清路,不小心滚到了山坡下面,又不小心掉进了像沼泽的泥洞里,后来徐飞来救我了,他脚好像受伤了背不动我,就摔了一跤,石头磕到他头了。哎……我手机都掉泥里了,就算找到了估计也没用了。不过俗话说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语言的组织能力听得周一凡直摇头,他在脑中整理了下思路,问:“你的意思是昨晚你不仅迷路还险些丧命,是徐飞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你?”
周豪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差不多是这样吧。”
王丽云听不下去了,挥着手说:“什么这样?要不是徐飞叫我家豪豪去那个农场,他会去吗?就是去了才害我儿子差点送了命!”
周一凡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找烟盒,刚拿出来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他又放回烟盒,特别不耐烦的说:“你儿子迷路和徐飞有什么关系,这是基因问题,智障会遗传的。”
王丽云深吸口气,提起嗓门喊出“你”字时,旁边病床上的人咳嗽了几声,病房也算公共场合,她四周张望,马上放低了声音说:“你敢找我事儿,我就报警。”
“到底谁找事?你报警啊,让警察同志评评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评什么理?”
“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这些不是吗?”王丽云甩着徐飞的账单。
“拉倒吧你,你这是抢劫。你儿子欠徐飞一条命,你承担医疗费用才是天经地义的事。”
“放屁!要不是徐飞非拉着周豪去农场,他会掉泥坑里?”
“我他妈都说了你儿子掉泥坑是智力问题。”
吵了一遍又绕回来了,周豪都放下了手机,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两边拉着窗帘的病人也忍不住掀起帘子一角,偷偷观战。
周一凡拿出烟盒,攥在手里指着王丽云说:“我和你没法沟通。”
王丽云也指着他:“徐飞做手术刚出来不久,如果不交重症监护费,医院就会拒绝他住院,你不给钱就让他等死好了。”
“怎么,威胁我啊?”
“你是谁啊,你可是周大老板,谁能威胁得了你。”
“他死可不关我事,”周一凡说着指向周豪,“但对你儿子来说就不一样了,他会背负着内疚和自责过一辈子,他对徐飞的亏欠将永远无法补偿,他的余生也无法摆脱这种罪恶感。他该用什么赎罪,才能缓解这份沉重的愧疚?”
周豪呆呆地盯着周一凡,被他说的话有所触动,他怯生生地对王丽云说:“妈……是我自己想去农场来着,徐飞他没……”
话还没说完,王丽云就用尖锐的声音打断道:“你胡说什么呐,新手机不想要了?”
周豪急忙握紧手机,沉默地低下了头。他对周一凡本就抱着复杂的情绪,现在亲妈和同父异母的大哥吵架,他都不知道帮谁,再次投入游戏时已经分神了,心里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秦文和赵文涛来了,他俩冲进病房就焦急地找徐飞。
秦文:“徐飞呢?他人呢?!”
赵文涛:“徐飞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周一凡疑惑地问:“他还在icu没出来——谁通知你们徐飞出事了?”
秦文环顾四周,指着周豪:“应该是他,对吧?是你打了我和赵哥电话的?”
周豪看了眼王丽云,默默点头。
这时,王丽云扮起了红脸,她抹着没有泪的眼角,可怜巴巴地说:“徐飞手机丢我儿子那了,我让豪豪看看他还有什么朋友,能见就见上一面。徐飞这孩子真是命苦啊,从小没了爹,妈上一年又走了,现在看病还没钱,快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秦文明显用带着防备的眼神看着这对母子,他脑瓜子转得快,马上问:“你们怎么知道徐飞的手机密码的?”
周豪插话道:“我猜密码是他生日呗,没想到还真是他生日,他生日我可记得。他备注的朋友也就你俩,所以我就通知你们了。”
赵文涛轻叹一声,问:“徐飞这次住院需要多少钱?”
这问题,王丽云抢得最快:“这医院的icu一天就6000块,徐飞怎么着也得呆上两三天,出了icu住院一个月是妥妥的,他伤的可是脑袋啊!我估摸着没个五六万下不来。”
秦文和赵文涛的目光纷纷投向周一凡,把周一凡看得浑身难受,他忍不住说:“你俩看我干嘛?”
秦文:“你不是徐飞的……”
“秦文!”赵文涛立刻喝止道,顺便给了他一个隐晦的眼神,示意他闭嘴。这种场合不适合说私事,况且徐飞说过要是谁让周一凡知道真相,他就和谁急。
周一凡在意地追问:“我什么?”
赵文涛接下秦文的话:“没什么,秦文想说的是你不是他老板吗?多少应该承担些费用。”
周一凡冷笑,“你了解事情的经过吗?徐飞要是在我农场出了事,我二话不说,肯定掏钱,关键这事和我没半毛钱关系。”
秦文黑着脸,为了沉住即将爆发的情绪,他大口吸气,对周一凡说:“你就这么势力,非得扯到工作上?那我得和你好好谈谈了,你一个月才给他多少钱?连份保险都没有,要什么没什么,他还是愿意待在你身边,把农场的活都包了,你就没一点人性吗?”
周一凡被说懵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位会选择王丽云的战队。看在徐飞平时努力工作的份上,他后退一步说:“我愿意承担一部分费用,但不是全部。”
王丽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说一部分离全部还远吗?
秦文拉起赵文涛的手腕,说:“不行,我得去看看他,不管是在iuc还是在哪。”
赵文涛点头,于是王丽云带路,周一凡也跟着去了。
四人站在icu门口,面色凝重。
秦文踮起脚,透过小窗户看见徐飞躺在里面,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戴着氧气面罩像是睡着了,他的脸苍白又憔悴。突然,秦文的脑中出现了徐飞说有多喜欢周一凡的画面。
在他的回忆中,徐飞笼罩在阳光下,明明连对方的半分爱都没得到,却笑得开怀,他说:“没办法,喜欢就喜欢上了。”
周一凡也罢,王丽云也罢,只有命运相同的人才懂喜欢一个人有多难,每个人在这个小小的群体中挣扎,爱不敢说——徐飞不敢说出自己的感情,还不是怕被喜欢的人讨厌。即使得到了爱还是偷偷摸摸地过一生。秦文何尝不是这么走过来的。
虽然已经二十一世纪了,但这个看似变了又一成不变的世界,时时刻刻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躺在病床上的徐飞,毫不知情的周一凡,仿佛成了某个群体的缩影。所有的一切都触动了秦文,他突然情绪失控,蹲在角落里痛哭。
赵文涛的眼睛也红了,他知道秦文除了为徐飞难过以外,还在痛斥这个永远无法改变的世界
看见秦文哭成这样,周一凡略惊讶地“嘶”了声,虽然他心里也不好受,但不至于想哭。今天看见这两人泪眼汪汪的样子,才意识到徐飞和他们的友谊有多深。他没有递纸巾,因为他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不过即使他带了,也许也不会打扰两人,他还是会这么远远地站着,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从徐飞的朋友身上感受到与徐飞之间的距离感。
赵文涛拼命忍住泪,拿出纸巾塞给秦文,说:“别哭了,多丢人啊……”
秦文擤着鼻涕,断断续续地说:“我就觉得我们太难了,太累了,我怕我哪天也撑不下去……”
“别想了,”赵文涛只能安慰他,“快擦擦脸。”说完他轻拍秦文的背。
周一凡想不通的是王丽云居然也产生了共情,一个劲地在旁边抹眼泪,哽咽地自言自语:“徐飞这孩子啊,是我看着长大的,哎……”
这下,三人都成了泪人,唯独周一凡时刻保持着这份残酷又理智的人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