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夜还是凉的，徐飞一边生火，一边战战兢兢地劈木块，不安地东张西望。
他跟周一凡进山时打算如果对方不撵他走，他就死皮赖脸待着，不过现实打破了他幻想中世外桃源，男耕男织的美好画面。他望见离大棚不远处有一堆杂草，杂草在随风飘动中露出了一块墓碑，他瞬间头皮发麻，脑中浮现出王丽云说的那句话——这里以前是块坟地。
这种事一旦想起来就怎么也停不下，且越想越瘆人，晚风一吹，徐飞还不自觉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周一凡坐在火堆前添柴，虽然凭空进账八万，但心里不是滋味，烧烤也没胃口吃了，不停地喝着啤酒抽着烟。
徐飞把凉透的烤肉放在火堆上热了热，递给周一凡。
周一凡摆手：“我没胃口，你吃吧。”
“你刚才不是说饿吗？现在怎么光喝酒啊？”
“说了没胃口。”
一共二十串烤肉，徐飞默默吃起来，远处突如其来的几声狗吠把他吓得肉串都掉地上了。
周一凡看不惯了，说：“你这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徐飞捡起烤肉，“据说……据说这里以前是块坟地……”他说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男子汉大丈夫居然怕这种。
“谁说的？”
刚从王丽云那脱身，徐飞不想再提起她，通过这件事他第一次直面了人性的恶，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他沉默了会儿说：“我去收种子时听一些大妈说的。”
“王姨你都不怕还怕鬼？”说着周一凡想起了正事，“对了，种子的事解决了吗？”
“不够……就王伯给了我一些。”
“现在光靠你培育的那些种子肯定是不够的，我们可以去市场上买些白玉春的种子试试，如果能种出相同品质的萝卜就省时省力了。还有，趁这段时间不忙，你得学会开播种机和洒水车，以前学过吗？”
徐飞摇头，但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学起来应该没那么难吧？”
“明天你试试。”
“嗯。”
徐飞想着该用什么借口留夜，没想到周一凡先开口了：“不早了，今晚你别回去了，就在我这凑合过一晚。”
徐飞窃喜，不过表面上还是推托道：“你那个帐篷也不大，能睡两个人吗？”
“完全可以。”
睡前两人烧了壶水，进行了简单的洗漱。周一凡给了徐飞一条毯子，自己钻进了睡袋里。还没完全熄灭的火堆在没有闭合的门缝中映出了一条橘红色的亮光，光影浮动，徐飞一直盯着那些光直到消失。
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周一凡睡觉很安静，连呼吸声都可以忽略，而且他还把脑袋缩进了睡袋里，就像一条未孵化的蛹。
徐飞还期待盯着他的脸幻想些什么，结果连根头发丝都看不着，还被妖魔鬼怪占据了脑子。为了驱赶这些鬼怪他不得已放出了另一只名为欲/望的怪兽。
不过，徐飞这阵子有点过于放纵，总在夜黑风高时一个人偷偷吃自助，今晚他疲了，与其浪费精力，还不如学点东西来充实自己。
他算不上一个时髦的人，穿过时的衣服，留过时的发型，但为了与时俱进，早日和周总过上幸福的日子，他红着脸看着手机里的小视频，学了几个当下时兴的姿势。
这一夜，是徐飞有史以来睡得最差的一次，他和本能来了场大乱斗，结果一败涂地。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他昏昏沉沉地走出帐篷，看见周一凡正在摆弄几个育苗盆。
周一凡回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又在内心的小本子上记了一笔账——故意旷工。
徐飞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周一凡买的发电机还没投入使用，他观察了下太阳的位置，略紧张地问：“现在几点了？”
“下午一点。”
“啊？！”徐飞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大叫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我又不是你爸，只能礼貌地叫你起床，叫了两次你还是睡得跟猪一样，我也没办法。”
“你不是我哥吗？直接掀毯子一脚把我踹醒啊。”
说起毯子，周一凡一脸嫌弃。他一觉醒来，发现盖在徐飞身上的毯子的某个部位有一大块污渍，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这条毯子他之前还天天盖，怎么能忍受污渍的存在？下一秒，他闻到了一股不可描述的气味，配合着那块污渍，他秒懂了，毕竟他也是男人，只是纳闷在这荒郊野岭徐飞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做那种事。
更让他膈应的是徐飞在左右手时，旁边睡的还是自己。
周一凡自己对待这些事就像吃饭上厕所一样，人之常情，但换到别人身上他也不好意思明说，于是他说：“这里洗东西不方便，我打算把一些衣服和毯子拿你家去洗，不过太多了我一个人拿不了，你先把那条毯子拿回去洗，剩下的我再带过来。”
“嗯。”徐飞还没察觉到昨晚自己学得太投入了，做出了鲁莽的事。
言归正传，周一凡说：“我今天一早去了次新城，去批发市场买了白玉春的种子和苗圃，我们先小范围尝试，看看种出来的和你以前那些有没有区别，如果区别不大，就开始大范围种植，”他递给徐飞几本说明书，“这些是洒水车和播种机的操作说明，你先看着。明天会有一位师傅来教你，是我特意花钱去新城请来的，你上点心，好好学。”
徐飞笑着连连点头，翻起了那几本说明书。
“到时你看还缺什么，列份表给我，我去买。”
“行。”徐飞说完就饿了，肚子开始咕咕叫，他不好意思地拍了拍。
周一凡指了下木凳子上的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吃的。”
看得出徐飞没什么紧迫感，用昨晚周一凡给他的一次性牙刷慢悠悠地刷牙，一旁的周一凡看不下去了，开始催促：“今天要把这些种子和小苗都种好，你麻利点！”
徐飞满嘴的白色泡泡，不停地点头嗯嗯嗯，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一切按部就班，等待是最让人煎熬的。转眼到了穿短袖的季节，试验田里的萝卜成熟了。
天还没亮，周一凡就起来了，悄无声息地一个人拔完了小棚里的萝卜，洗干净后他直接掰断了咬了口，这一刻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这味道就是当初徐飞种出来的白玉春。
久别重逢的滋味突然让他感慨万千，因为第一次在大巴车上吃白玉春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八点，徐飞准时到了，这是周一凡定的作息时间：早八晚六，加班随时待命，休息看情况。
周一凡都没给徐飞说句早的机会，拿起萝卜塞到徐飞眼皮底下，兴奋地说：“今天开始大规模播种，我们用批发市场的苗圃，缩短生长周期。“
徐飞笑了，兴高采烈地问：“种成了吗？“
“再不成我们真喝西北风了。“
徐飞也啃了几口萝卜，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激动万分：“看来土壤和肥料是关键！“
“快快快！”周一凡恨不得现在种，今晚就采收，“开上大家伙干活去！”
有了机器，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还没开始播种前，徐飞在专业师傅的指导下把播种机和洒水车给玩熟络了，还去新城把机动车驾驶证给考了。
不出一天，播种和灌溉全部搞定。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周一凡也没闲着，而是紧锣密鼓地安排之后的工作。
随着种植规模的扩大，有机肥的需求量肯定会增加，徐飞那几头猪是不够的，于是他去新城预购了50头猪，又投入一笔钱在山脚下建了一个养猪棚。
山上的野生红薯藤也被他迁到了大棚周围，这样一来，所有的工作都能在这片山脚下进行，形成一条完美的供应链。
试验田里成熟的萝卜被周一凡和徐飞拉去新城卖了，周一凡提前在某宝制作的一千张宣传单终于派上了用场，宣传单上有他开的公众号、wb、dy等网络平台账号，总之其他卖家有的他都得有。
经过深思熟虑，周一凡没有主打白玉春，而是为山下那片农田取了个名字，叫“非凡农场”，而他各种网络账号的名字就叫这个。
他俩抓紧时机边卖萝卜边发传单——关注“非凡农场”的账号即可享受八折优惠。
周一凡还不惜成本买了多部用来直播的手机，360度无死角直播农产品的生产情况，但是他坚决不露脸，于是徐飞又多了一份直播解说种田的活，即便是在农闲的日子里，他也被周总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让顾客体验“云种植”，熟知农作物从肥料到每一天的生长情况，这样一来，不仅能激发客户的兴趣，还能培养潜在客户，拓展销售范围。
周一凡把种植管理的活都交给了徐飞，而他就是每天绞尽脑汁想各种销售方案。
太阳缓缓落山，一缕青烟从帐篷前升起，周围蝉鸣阵阵。
周一凡不停地喷着驱蚊液，浑身都是清凉油的味道。徐飞热得只穿了件黑色的工字背心，坐在一块塑料泡沫上煮面。天气炎热，食欲下降，他打算做些凉面，直接拌着辣酱吃，简单又开胃。
但周一凡不吃辣，一口面辣得他怀疑人生，本来就热，吃了口辣酱像被丢进了油锅里，上一次体验汗如雨下还是他十七岁时。
他纹丝不动地端着碗，汗水浸湿了他的白t恤，皮肤在湿透的面料下若隐若现。
徐飞见他没动筷子，问：“怎么不吃啊，太辣了吗？”
周一凡盯着大口嗦面的徐飞，默默地点了点头。
“要不我再煮一份，给你放点猪油和酱油。”
“不用了——”周一凡忍着辣又吃了口，不过再辣他也忘不了工作，他又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大规模种植白玉春，我算了下时间大概9月中旬就可以采收了，我打算趁着这一空档去次a市。”
“去a市？”在徐飞看来这一切才刚开始，新城都还没开始卖，怎么就要去a市了。他放下了面碗，心事重重。
“嗯，我说过进军a市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这批萝卜我们不能全卖，得挑些品质更上乘的，精品包装后拿去a市销售。”
“a市不让摆地摊吧……”
“这次去我就是打算找一些精品超市谈谈，希望能和他们合作。”
“会不会太早了？”
虽然徐飞以前答应过周一凡如果对方去a市卖萝卜，他也会跟着去，但他总对那个让徐母发疯的城市感到畏惧。
“不早，未雨绸缪，该准备起来了。”
既然对方已经决定了，徐飞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于是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这批白玉春成熟后我就去，不然两手空空我也不好说，对吧？”
“嗯。”
徐飞把视线移到了碗里——白色的面条浸在红澄澄的辣酱里，嫩绿色的小葱点缀其间，本来很有食欲的画面变得索然无味。
周一凡每天都在往前走，准确地说徐飞觉得他不是在走，而是时刻都在百米冲刺，他有种快跟不上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更强烈地反衬出他的停滞不前。
这个男人始终以长辈、领导的方式出现，唯一看似亲切的一声“哥”，也只有徐飞能感受到其中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