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吃饭的地点还是那家饭店,还是那个包厢,也许是心虚作祟,徐飞似乎还能闻到残留的香水味。
菜上了半小时后,三人被赵文涛放鸽子了,秦文接到他的电话说是临时加班来不了了。
徐飞松了口气,人多不好控制,少一张嘴就多一份安全感,要是他俩聊嗨了说出些什么出格的事,他在周一凡面前可没法做人了。
秦文:“赵哥不来了,我们先吃吧。”
徐飞帮周一凡开了瓶白的,倒进玻璃杯里。
周一凡问:“你们都不喝吗?”
秦文:“以茶代酒可以吗?”
徐飞:“我喝果汁。”
周一凡无奈地笑道:“无所谓。”他主动拿起酒杯和两人碰了下杯,随后抿了一小口,廉价的白酒喝起来像工业酒精,从嘴里就开始发烫,一路烧向喉咙。他被辣得咳嗽了几声,赶紧夹了几颗花生米润润喉。
秦文和徐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围绕着菜的口味展开。
周一凡默默听着,他不想加入这个无聊的话题,也自觉和这些年轻人没什么共同语言。起先,他以为多两个人喝酒不会那么闷,没想到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人喝,难受了就发发酒疯,不用顾及旁人。
秦文的聊天风格跳跃得很,为了活跃气氛,也为了帮徐飞迈开第一步,他突然问周一凡:“周先生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你知道徐飞有喜欢的人吗?”
徐飞一惊,狠狠地瞪着秦文,嘴里的菜没嚼就直接咽了下去。
周一凡侧头看向徐飞:“哦?难怪他最近爱打扮了,还换了新手机。”
徐飞:“没有,你们别乱说。”
秦文坏笑。
这段时间他和徐飞相处下来,他看清徐飞一头栽周先生身上了,不管徐飞怎样否定,不管别人怎么劝他,他的目光从没离开过这个老直男。
而这个老直男长得虽俊,但一看就是很难攻略的那种,特别是他看人的眼神,似乎一眼就能把人看穿,眼里满是社会人的复杂,心思单纯的徐飞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秦文笑着笑着纳闷了——徐飞真是不知好歹啊。
徐飞似乎也看不懂自己了。他不做思想斗争还好,一条咸鱼注视着对方,一个笑都能让他回味好久。可一做思想斗争,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晚,他帮周一凡带的罗汉果都扔了,可回家后难受了一晚上,一大早又跑去翻垃圾桶,垃圾桶空空如也,那袋罗汉果早不知去向。
徐飞真是和自己较上劲了,自己对自己欲情故纵,却发现不但没减轻对周一凡的暧昧的感觉,反而连对方的笑都已经看腻了,他想看到周一凡更多不一样的地方。
寂寞空虚,长得好看,对他还不错……这些多多少少都构成了徐飞喜欢的理由,他知道这些理由都很肤浅,但正是这样的肤浅衬得徐飞的喜欢纯得像一杯百分百分果汁。
可惜周一凡喜欢喝酒,不懂果汁,要是现在喝上一口,估计会甜得他头昏目眩。
秦文最受不了冷场,他蓄力后说:“徐飞啊,你就是太被动了,要是还是这副死样,估计你这段恋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周一凡也顺势说:“喜欢就追呗,有点男人样。”
这是徐飞第一次听见周一凡说和感情有关的话,日常的他似乎不需要情啊爱啊这些东西,赚钱就是他的全部。
徐飞:“你们说的容易……能不说这些了吗?”
秦文这才进入正题,他笑呵呵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周一凡的肩膀,说:“你别看他人高马大的,其实就一怂比。晚上和赵哥咨询恋爱问题,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人家,说的却都是人家的名字。人家好不容易去他家过夜,他还偷偷摸摸把他掉在枕头上的头发收集起来装盒子里……啊……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变态。徐飞,你这是活生生憋出来的变态……”
周一凡听得匪夷所思,喝了口酒后,他对徐飞说:“我得赶紧想办法带你把翻修屋顶的钱给赚出来。”
徐飞被秦文说得不自在,转移了话题说:“饭来了吗?我先吃饭了。”
秦文见好就收:“来来来,饭桶在我这边,我帮你盛饭。”他知道周一凡肯定不会多想,但起码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至于是否能发芽,就看他俩造化了。
周一凡很想喝得酩酊大醉,再昏天黑地地睡上几天,可这里是新城,喝醉了就得睡大街,他还要脸,于是喝得有些微醺就放下了酒杯。
一顿不痛不痒的饭,最后是徐飞买单。
回去的路上,周一凡困了,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徐飞希望车子能再颠簸一些,最好来一个半米深的大水坑,把周一凡整个人震倒在他身上。
幸好这条通往小镇的路没让他失望,坑坑洼洼越来越多,周一凡的身体慢慢往徐飞那边倾斜,最后头一歪落在了徐飞的肩膀上。
幸亏是末班车,车里除了司机就他俩,一举一动多了份自在。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灼/热的体温和散发出来的酒味熏得徐飞晕乎乎的,他瞟了眼睡着的周一凡,第一次挨这么近看他——皮肤没远看那么细腻,眉毛虽杂但型还在,嘴唇干得起皮……徐飞看得心头一热,暗自骂了句:c,这他妈才是男人啊!
接下去大巴车驶入了施工路段,车颠得厉害,徐飞伸出手放在周一凡后脑勺上,好让他睡得安稳些,他就这么盯着他的脸,想一次看个够。
盯着那张脸五分钟后,徐飞的眼神开始不老实了,视线从脸滑向喉结,然后是微微敞开的衬衣里……
突然,周一凡像被噩梦惊醒一样,浑身颤抖了下,猛地张开眼就迎来徐飞差点撞上来的大脸盘子。
徐飞也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松手。生怕误会他急忙说:“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周一凡坐正身体,低头揉起了太阳穴,他又梦见了那片追着他跑的黑夜,与以往不同的是,在那片黑夜里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在笑,像王丽云的嘲笑,又像妻子的苦笑,笑得周一凡毛骨悚然。
“做噩梦了?”徐飞问。
周一凡只喘气,就在一瞬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说:“我想把住的那栋房子卖了,当初我连买地一共才花了30万,不知道现在定多少价才能快速出手。”
徐飞没跟上他思路,一脸疑惑:“你把房子卖了住哪?”
“随便。”周一凡打算把自己逼上绝路,赌上最后一把。
徐飞和周一凡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也摸清了周一凡的脾气,想到了就一定会做。但在这个小镇上卖房子可是件大事,要么是飞黄腾达了,要么是穷困潦倒。
徐母脑子还算清醒时,和徐飞说过想把房子和农田都卖了,这样徐飞就有钱念书了。到时她寄住亲戚家,徐飞就住校。
可娘俩跑遍了为数不多的亲戚,没一个愿意收留徐母的,即使徐母说我不会白住的,我会帮你们洗衣做饭,做什么都可以。可亲戚们都知道她精神有问题,留她就相当于把一颗□□放在身边,没人愿意做冤大头。
徐飞不忍心看自己母亲这么低声下气求别人,更受不了她变成像在新城捡垃圾吃的流浪汉那样,不管房子多破,好歹有个遮风挡雨落脚的地方。
在徐飞眼里,卖房子的钱可是一笔巨款,他问:“那你打算怎么用那笔钱?”
可周一凡似乎没那么多顾虑,他说:“和你去山上摘红薯时,我看见山的另一边都是空地,前面还有条河,背山靠水,我打算都买下来种白玉春。”
“啊?!”要不是周一凡沉着冷静的样子,徐飞还以为他醉得不轻,“那些地怎么买?都不知道是谁的。况且后面都是树林了,你又没地方住……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早一无所有了,还留着条见不得人的底裤干嘛,干脆全他妈扒了,我就不信种不出那玩意儿!”
“可是……”
周一凡轻笑:“明天开始有事干了。”
徐飞难得脑子转了快点,说:“要不你住我那?”
周一凡愣了会儿,说:“那可不行,耽误你谈恋爱了。”
“不是的,我没谈恋爱。秦文说话就这样,喜欢添油加醋,我……”
“别在乎这种小事,睡哪不是睡,”周一凡打断道,“明天开始我负责卖房买地的事,你把种子、肥料准备好。”
徐飞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口气叹得有多么老成,紧接着他很自然地感慨道:“周一凡啊……”
“王伯上身吗?”周一凡犀利地瞥了他一眼,“这事就这么定了。”
奔波了三个月,周一凡终于把事情搞定了。
他以35万的价格卖出了三层楼房,因为里面有他花几千块淘来的二手家具,卖之前他特意打扫了卫生,写着欠条找油漆工把家具刷了遍新漆。同时,他和中介达成一致,对外开价40万,他只要35万,至于最后价格如何,就靠中介的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了。
钱是最大的动力,好几个中介为了赚差价大力推这套楼房,在售楼信息处挂了短短两个月就卖了出去。
拿到钱后,周一凡找当地的土地管理部门签订了土地转让合同。吃一堑长一智,为此他还测了土地的酸碱度,选了块沃土。以每亩1000元一年的价格租下了100亩地,花费10万。
然后,他雇人搭建大棚,主棚五个,再搭配数个小棚,开好排水渠道,这样就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冰冻和暴雨的影响,材料和人工花费了2万左右。
剩下的就是播种了,这么多地,靠人工已经不现实了,播种机,洒水机一辆辆从小镇运到山的另一边。最后就是水电的问题,周一凡花血本买了台5万的柴油发电机,还算差的那种,这么一算刚进口袋的35万,还剩一半。
而他这番大张旗鼓的卖房、买地、搭棚,引来不少村民的议论,只有徐飞知道他是在放手一搏,于是闲言碎语满天飞。
他去镇上签订合同时,有人当着他面说:“这人呐,真是变得快呐。有钱买地咋就没钱给自己亲爸看病呢?”
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付这种人周一凡得心应手,他说:“既然你这么有善心干脆认他做爸得了,这看病的事就靠你了。”
那人觉得被冒犯了,气得吼道:“有点臭钱了不起啊!”
一说钱就勾起了周一凡的伤心事,他反讽道:“我可没钱,我得好好努力才配得上你这句话啊。”
“神经病!”
周一凡见他骂骂咧咧走了,没当回事儿,签合同才是正事。
然而徐飞这边进行得并不顺利,他培育的种子根本不够,于是去镇上收购白玉春的种子,但没人愿意卖给他。找王伯打听后,才知道那些谣言再次把周一凡妖魔化了,连他一起都变成了眼里只有钱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