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阳春三月，寒意还未退去，不过灰蒙蒙的小镇已被大片的嫩绿色代替，星星点点的粉色桃花点缀其中。
清晨，徐飞去镇上澡堂洗了个澡，换下了厚重破旧的棉袄，穿了身黑色的运动服。这身衣服是他去年过年时在新城买的，一直没舍得穿，今天穿上身袖子和裤脚都短了一截。
“还在长吗？”徐飞照着镜子自言自语。一直长个儿废衣服，以前还能穿邻居送给他的旧衣服，身高过了一米七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镇上的人个子都不高，唯独他突破了一米八，还是在饿一顿饱一顿的情况下。
今天他和赵哥约好了去新城玩，去体验一下年轻人该有的娱乐活动，由于要见一些圈里的同龄人，除了在衣服上喷了些花露水外，他还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用来掩盖自认为的土气。
刚推门出去，徐飞的脚步就在门口停住了，愣愣地看着黑着脸盯着红薯藤的周一凡，由于踢破的洞一直没去补救，他种的红薯藤都被冻死了。
听见开门声，周一凡望向徐飞，春风吹过这一身运动又清爽的打扮，他眼前一亮，如果不知道这屋子只住着徐飞一个人，他八成会以为是别人。
俗话说人靠衣装，徐飞这都不算打扮，只是换上了符合他年龄的衣服，收拾得干净了些，一不留神沾到了帅哥的边。
周一凡双手抱在胸前，笑得意味深长：“一阵子没见，变帅了啊，交女朋友了？”
自从吵架后，徐飞没怎么理他，偶尔看见他在地里忙活就去帮一把，话也不多。但突然被夸，他还是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帽檐，说：“去新城玩。”
“和那个赵哥吗？”周一凡问。
一说起赵文涛，徐飞就紧张，他连忙摇头说：“以前的同学……”
周一凡像嘱咐孩子似的：“去吧，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徐飞发现周一凡变得更瘦了，颧骨凸出，就在对方拿出烟时他说：“抽烟不好，老得快。”
周一凡好笑地点上，“玩你的去吧。”
徐飞没说什么，往镇上走，走了几步回头，他看见缭绕的烟雾逐渐笼罩着那张消瘦的脸。
气也气过了，再这么计较下去就不像个男人了，徐飞这么想着心事重重地上了大巴车。路上，他琢磨着去新城该买点什么吃的带给周一凡：一是为了和解，而是为了帮他增加些体重。
赵文涛把见面的地点约在一家饭店，为了畅所欲言，不致于招来异样的眼光，他还特意定了间包厢。
徐飞推门进去后傻眼了，沉浸式体验了一番什么叫遍地飘零。同时，他也是第一次在饭店见识到了香水味盖过菜香味的大场面。
一桌能坐八人，连徐飞一共来了六个，剩下的五个男人不动还好，一动就钙气四溢，一张嘴，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喜欢男的。
突然被像同类又不像同类的人包围，徐飞有点无法呼吸，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弯了。
徐飞尴尬地坐到赵文涛身边，听他介绍：“这位是lucas，这是jerry，他是hank，坐你对面这个是max。”
徐飞皱着眉头扫过l、j、h、m，细看几个确实长得不错，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勉强挤出笑容说：“你、你们好啊，我是徐飞……”
赵文涛招呼道：“来来来，既然大家都认识了，赶快趁热吃菜吧，”说着他帮徐飞倒可乐，“你们看我这位朋友怎么样？没失望吧。”
max第一个举起杯子，说：“是我喜欢的类型，你们谁都别和我抢。”说完他用杯子轻轻碰了下徐飞的，“我中文名叫秦文。”
“你好。”徐飞不知道说什么，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赵文涛看出徐飞特别拘谨，他笑道：“徐飞，你别紧张。lucas和jerry是一对，hank和我……嗯，正看对眼呢……也就秦文单身，如果觉得不错你俩可以先做朋友嘛。”
秦文喝了口可乐，冲徐飞一笑，徐飞也回他一个笑容，除了赵哥，他的笑让他感觉最舒服了。
秦文看起来和徐飞同龄，鹅蛋脸，皮肤白净，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是徐飞当初喜欢的类型——那种长得小巧又精致的男生。
一开始，徐飞还以为l、j、h、m都是赵哥为他物色的“相亲对象”，忐忑极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再加上和秦文聊了几句，他慢慢放开了些。
秦文很主动，话也多，徐飞在他面前就是个闷葫芦。
“听赵哥说你只喜欢玩泥巴，这顿饭局他都想了好多年了，今天终于了了心愿。”
“我也想找他玩，可是太忙了。”
“那最近是不是没那么忙了？”
徐飞点头，“嗯”了声。
“这顿饭吃完，我们就各玩各的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和你一起。”
“我想去药店买些罗汉果。”
“罗汉果？”
“昂，抽烟抽太多的人容易得咽炎，用罗汉果泡茶能清热润喉——顺便还想买些水果。”
徐飞说完才发现所有人都安静了，赵文涛翻了个白眼说：“谁抽烟啊？这里没人抽烟。”
徐飞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挠挠脸说：“你们别玩误会，普通朋友而已……”
赵文涛紧接着说：“是那个骗你姓李结果姓周，忽悠你一起种大萝卜，烟瘾重还爱喝酒的老直男吗？”
这一连串的爆料把大伙儿都逗乐了，秦文笑得前仰后合，“你、你原来喜欢这样的！又老又直，太有挑战性了！”
徐飞还没搞清楚状况，急着帮老直男辩解：“他不老，看起来也就20出头的样子。”
秦文：“实际多大呢？”
徐飞：“三十出头吧。”
lucas突然插话：“他很有钱吗？”
徐飞：“不知道。”
jerry跟上提问的步伐：“他帅吗？”
徐飞猛的点头：“帅！”
秦文一手撑着脸颊，大气小气连着叹：“完了完了，你爱上直男了，你完了。”
赵文涛也忍不住叹气，徐飞真是一点恋爱的脑子都没有，说些不该说的，他连忙帮徐飞解释：“别听他胡说，那个直男我见过，帅是帅，不过是那种铁棒都能弯他都弯不了的类型，估计徐飞是暂时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看多了就腻了。”
秦文把脸凑到徐飞面前，笑得龇牙咧嘴：“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徐飞脸红了，低下头说：“也不是说不喜欢……”
秦文指着徐飞对大家说：“天呐，他脸红了，怎么这么可爱。”
徐飞抬起头，假装若无其事地喝可乐，心想看腻倒不会，只是周一凡离他太远了，在性别卡死的基础上，他半点机会都没有。还不如找个人试试，打破只会玩泥巴的刻板印象，他得争口气，证明自己除了玩泥巴还会玩别的。
饭后，秦文还真跟着徐飞去买了罗汉果，顺道买了两盒草莓。
道别时，徐飞给了秦文一盒草莓，说：“今天谢谢了。”
秦文接过草莓，直接打开吃了一个，“好甜啊——哎？你送我东西为什么对我说谢谢？”
“不是……”徐飞说着沉默了。他还没适应这样直来直去的交往方式，对方还是和他一样的人。
秦文笑了笑：“给个联系方式嘛，以后方便一起约着出来玩。”
“嗯。”
秦文踮起脚拍了拍徐飞的肩，关心地说：“你得控制自己别喜欢上直男，不然你会受伤的。”
徐飞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指着远处的大巴车，“车来了，我先走了。”
秦文挥着手，“路上小心！到家了发我消息报平安啊！”
徐飞快速上了车。
车在黑夜里颠簸疾驰，身边的欢声笑语突然散了，他看着塑料袋里的罗汉果和草莓，心情莫名失落又感伤。这次去新城是为了交朋友，最终收获的却是一份道不明说不清的惆怅。
到站后，徐飞把塑料袋连同里面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他拿出手机发给秦文一条消息：我到了。
他看着屏幕上碎掉的裂痕，想起自己说过最近的心愿是修屋顶，现在多了一个就是换一部手机。他不是没钱换，是舍不得。他的母亲走后留下一笔钱，是她身前打工时攒下来的。
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里，徐飞忽然受够了这种一成不变的的生活。他的一生还很漫长，与其每天待在深柜里仰望得不到的人，还不如和赵哥的朋友那样做自己。
徐飞走到家门口时秦文发来消息：到了就好，等哪天你空了，我请你吃烤肉。
徐飞回了一个字：嗯。
在手机的亮光里，他瞥见门前怎么又多了几个低矮的迷你塑料棚，走近一看棚里种满了红薯藤。他无奈地笑了——周一凡就是不信邪，非和大自然作斗争。
果然，比起烤肉这些植物更吸引他。
徐飞进屋套了件旧外套，在红薯藤上喷了多菌灵，又盖了几层塑料膜。如果这些红薯能活，到八月份就能开挖了。
这时秦文又发来消息：我在新城永晖路的一家服装店上班，你呢？
已经到了互相了解的步骤了吗？徐飞思来想去，望了眼前面的红薯地，写到：农民。
秦文：哈哈哈，那我很想吃你种的菜。
徐飞聊不下去了，看来还是不够喜欢。，如果倒退几年，他一定会接受秦文这样的男生。但自从周一凡出现后，他喜欢的类型似乎变了，那种可爱的小男生对他不再有吸引力，反而成熟的男人有着致命的诱惑。他明明决定要往前看，却还是没忍住想起了今早周一凡抽烟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