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周豪撞了一鼻子灰，回去气呼呼地也不敢吭声，可他的一举一动被王丽云看在眼里，上桌吃饭时周豪表现得更明显了，五官谁都不服谁，像在比谁更委屈，手里的筷子也是有气无力地夹了点菜又放了回去，还时不时唉声叹气。
王丽云纳闷了，“啪”地放下筷子，两眼一瞪，问道：“你又搞什么名堂？我饭里下毒了还是怎么着？”
话音刚落，从里屋传来一阵阵咳嗽声，每一声都苟延残喘。娘俩同时往里面望了一眼，似乎已经习惯了，便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刚才的话题。
周豪用筷子搅着白米饭说：“妈，你说是不是从大城市来的人都特别招人待见。”
王丽云被问得一头雾水，“咋啦？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周豪组织了会儿语言，慢条斯理地说：“以前我觉得徐飞挺讲义气的，没想到他帮那个从a市来的李先生种了几天萝卜，就什么都向着他。这大城市来的人就是会笼络人心，整得徐飞都不理我了。”
王丽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哪个李先生？”
“就住我们对面的那个小白脸啊，那双眼睛长得跟狐狸似的，一看就像装了一肚子坏水的人。”
王丽云本想劝说儿子少和徐飞来往，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野得很，也没读过什么书，别一不小心被带坏了，不过听到儿子用“狐狸”来形容李先生，她的注意力就全都转移到这只“狐狸”身上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确定的事，皱眉问：“前阵子王伯来我们家说李先生像谁来着？”
吐出了怨气后，周豪有了食欲，边吃边说：“王伯说他像我们镇里走丢的一个人。”
她回忆起和李先生的几次偶遇，一双狐狸似的的媚眼愈发清晰。当初见面没往那方面想，她只觉得这位李先生长得挺清秀，现在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周一凡，况且又被儿子这么一形容，她越想越不对劲。
王丽云像吃药似的埋头塞了一大口饭，没嚼几下就咽下去了。忽然，她心慌地放下碗说：“总之，以后你别再去徐飞那了，那个李先生也是，他俩和你不是一路人。你还不如想想怎么读好书，我要是再听见学修车啥的，别怪我不客气。”
周豪沉默，他料到她会这么说，不止被伤了一次的心皮实了些，他左耳进右耳出，心想要是老子真去，你能拿我怎样？
李先生的事被提起后，王丽云睁眼闭眼都是周一凡，一晚上魂不守舍的。第二天她便起了个大早，假装在自家院子里晒豆荚，全神贯注地盯着周一凡的三层小洋楼。
那个红着眼愤怒地冲出家门的少年，至今她还记忆犹新。
当初周一凡一两天没回来，她和周毅国都没当回事，直到一周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这对夫妻并没有选择报警，而是一路找到了新城，找了半个月便放弃了，因为王丽云快生了，哪有什么事能和自己的亲骨肉相比。
周毅国也在王丽云的劝说下放弃了找人，一心等待周豪的降临，周豪一生他俩的心思便都在这个孩子身上了，哪有时间再去找周一凡。
老婆娶得光明正大，孩子生得天经地义，周王两人感慨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自此，不管周一凡是被饿死，还是被车撞死，都和这对夫妻无关。但是个人多少总得留点人性，在电闪雷鸣的雨天，王丽云偶尔会感到一丝愧疚，最终她会用这孩子命不好来安慰自己。
她从没想过周一凡会回来，如果李先生真是那小子，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直到中午，王丽云才等到周一凡出门，她急匆匆地放下扫帚，尾随其后。
周一凡先买了两个肉包，再绕进小道打算买烟酒。路上，他一直听见身后有仓促的脚步声，停住回头看了好几次，第一次就发现了慌忙躲起来的王丽云，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快暴露了，不过现在只要不妨碍他赚钱，什么都无所谓。
买完烟酒，周一凡被跟烦了，点了根烟突然回头，喊道：“大姐你是有事找我吗？有事就直说，一直这么跟着不累？”
这次王丽云措手不及，想躲起来差点闪了腰，结果还是被发现了，她尴尬地笑了笑，走近周一凡寒暄道：“出来吃饭啊？”
周一凡不想和她废话，直接问：“什么事？”
王丽云一声“嗐“，一拍手，用过来人的语气说：“这不我家周豪……”
周一凡不耐烦地打断道：“到底什么事？”
对方连寒暄的机会都不给，王丽云愣住了，结巴地说：“我、我……就是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周一凡！”这是王丽云脑中闪现的策略，她实在问不出口，只能通过喊出这个名字来观察对方的神色，以此判断李先生到底是不是周一凡。
周一凡眉头一皱，除非他做过特殊训练，不然被叫名字的人都会本能地做出回应，不管是应声还是脸上的表情。
就在周一凡眼神变暗，沉默的数秒中，王丽云在与他的对视中确定这人就是周一凡，她激动得不知所以，不知不觉眼睛红了，说道：“你可终于回来了。”
周一凡深吸口烟，满不在乎地说：“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认错！你肯定是周一凡！”王丽云上前拽住了他袖子。
周一凡一脸嫌弃地甩开她，没在回避：“我是又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
听见对方承认了，王丽云破涕为笑：“哎……你这孩子……怎么就骗大家姓李呢？你回来可是件开心事啊！当初我和你爸为了找你……”
“别说了！”周一凡咬扁了烟嘴，“没事我走了。”
“一凡，你听我说啊！”王丽云追过去，“你爸躺床上大半年了，查出来是肺癌，做了手术也不见好……化疗了几次，费用太高，我们这种田的可承担不起啊！这不周豪还要读书，你要不去看看他……”
周一凡灭了烟说：“哪天吃席直接通知我就行。”
王丽云被这句话噎住了，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地纠缠在一起，她低头捂住嘴从周一凡身边跑了过去。
周一凡看着她一路小跑的背影，只有一个感觉：老了更恶心。不过当他得知父亲患了重疾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他还没到看淡生死的地步，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是觉得这是周毅国该还的债。
真是应了那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王丽云闹了这出后，一切风平浪静，周一凡该干啥干啥，虽然他能感觉得出小镇上人们看他的眼神变了，但好歹也是买下三层洋楼的主，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些闲言碎语。
周一凡从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这才是他熟悉的小镇，熟悉的人。
但他没想到徐飞是第一个因为“周一凡”的身份而惹怒他的人。
在等待收萝卜的空闲时间里，周一凡问徐飞要了些红薯藤，在徐飞家门前开了块地扦插藤曼。
徐飞蹲在一边说：“你种早了，四五月份种正好。种完我帮你搭个小塑料棚，保暖。”
周一凡数了下，也就插了十来根藤，手已经冻僵了。他说：“我只是无聊做个小实验。如果这批萝卜卖得好，我们再扩大种植规模，到时候这地瓜也跟上一起种。”
徐飞点了点头，他一直憋着一个问题，搭完棚后再也憋不住了，问道：“我现在该叫你……李先生还是周先生？”
周一凡一边嘴角上翘，似笑非笑的说：“不是说叫哥吗？”
徐飞突然慌张地说：“可是，可是你是周豪的亲哥啊，我再叫你哥不合适！”
周一凡脸一沉，说：“谁是他亲哥？我又不是王丽云生的。”
徐飞在王伯那听了几段关于周一凡的事，听完后手心都冒汗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男人和周豪一家还有血缘关系。
“那、那哥你真不打算认周豪他们一家了吗？”
“我本来就和他们不是一家人，有什么认不认的。”
“可是周大伯不是你亲爸吗？”
周一凡铲起了一把土，本想用来填坑，瞬间扬了。他厉声道：“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你家的事我问过吗？轮得到你来操心我！”
徐飞哪壶不开提哪壶：“周豪其实人不坏，王姨也是，对我都不错。周大伯那病，说难听点就是在等死，再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爸，换了我一定会尽全力去救他。”
周一凡突然觉得这小子是不是王丽云上身了，他冷哼了声：“他不是我爸。”
徐飞对父亲的记忆是满满的爱，父亲在他六岁那年走了，这也导致他从小特别渴望父爱，他不理解周一凡为什么这么绝情，他没让步，直接说：“周伯生你养你，怎么不是你爸了？”
周一凡气得站起来，指着徐飞骂道：“你他妈知道个屁，”徐飞的圣母样令他作呕，这也是任何人一碰就炸的雷区，“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吗？你知道我在这镇上的十八年是怎么过的吗？！咋俩都是孤儿，你他妈摆什么大道理给我看！”
在周一凡的怒骂中，徐飞却出奇地冷静，小声说了句：“我不是孤儿。”说完便进屋把门关了。
“去你妈的！”周一凡一脚踢在塑料棚上，踢出了一个大洞。
由于这次争吵，镇上唯一一个和他说话的徐飞也逐渐冷了。周一凡无所谓地照常去萝卜地里观察长势，顺便去徐飞家门口为红薯藤浇水。
只不过，每次去他都发现红薯藤已经浇了水，还施肥了。他冷笑了下——看来徐飞还记得签了合同，这事不是他应该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