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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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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丽云对还没上学的周一凡说过,是个人都会掉一次粪坑,这人和庄稼一样,施了次肥才能顺利长个。

    自此以后,镇上时不时传出哪个小孩掉进粪坑被救的事,周一凡整天担心受怕,害怕哪天就被拉去施肥了。

    直到他得知江美林的死,才明白当初王丽云说的这番话只是厌恶他,就像镇上其他人一样,时不时会有大人刻意拉高声调问他:“你敢在长草的粪坑上走吗?”

    周一凡每次都是慌张的摇头。因为他明白粪坑最上面结住那层,就像冬天河面上的冰块,没走几步就碎了。他也亲眼见过调皮的孩子在上面玩耍,走到中间就扑通一声掉进去的画面。

    大人见他摇头笑他胆子小,还不忘补上句:“当年你娘可不是这样的。

    ”

    在周一凡记忆里,镇上不管男女老少都嘲笑过他,甚至有妇女调侃那贱/人幸亏生了个男的,如果是个女娃子,以后那群小姑娘可要看好自己的男人了。

    但现在围绕在徐飞身边的这群小镇居民,却让周一凡刮目相看。

    王伯帮徐飞整理出一些白衣,这是徐飞父亲去世时用过的,他还召集大家捐钱,帮徐飞凑齐丧葬费。

    当放着钱币的盘子端到周一凡面前时,王伯打量着他,问:“你是这镇上的人吗?怎么没见过你。”

    周一凡避开问题,装模作样地掏掏口袋,说:“今天出门没带钱。”

    王伯还是盯着他,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周一凡敷衍道:“我姓李,刚搬来的。”

    十年前,他跑出家门时寸头,骨瘦嶙峋;十年后,他长了不少个儿,身材健壮,还喜欢用刘海遮住眉眼,就像给自己戴上了一个面具。对于过于俊美的容颜,周一凡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不过,他对自己的“乔装打扮”很有信心,镇上没人能认出他。

    王伯“哦”了声,说:“你自己看吧,愿意的话明天带来,这孩子可怜啊。”

    周一凡应了声,也不知是“哼”还是“嗯”,心中感慨原来徐飞和年少时的自己截然不同。

    镇上的人打心底觉得徐飞可怜,孤身一人照顾疯了的母亲,还起早贪黑忙于农耕,为了赚钱帮母亲看病。得知徐飞母亲去世的消息后,人们纷纷送来吃的用的,一个个拉着徐飞的手安慰他。

    周一凡冷眼旁观,他认出了当年嘲笑他的妇女,如今成了老太婆,正帮徐飞布置灵堂;当年抢他钱的混账小子,带着老婆孩子来送吃的……

    穷山恶水里的刁民,还有这般温柔的姿态。周一凡像是来错了地方,见这些人变得人模人样,心想难道当初自己就不可怜?居然和徐飞有着天壤之别的待遇。

    就在这时,他看见当年把他赶出家门的王丽云。

    王丽云提着一篮子鸡蛋放到了灶台上,还用抹布擦拭满是灰尘的台面。她看上去比当年矮了,胖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

    周一凡讥笑着欣赏起这婆娘的老态,恨不得明天就亲手帮她布置灵堂。

    她身后跟着一个和徐飞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周一凡只知道他叫周豪,这孩子没出生时,王丽云就给他起了名字,天天叫豪豪,听得他都快吐了。

    他从没见过周豪长什么样,今天算是看见了。周豪也有16岁了,简直和王丽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倒三角眼睛,塌鼻子小嘴,一脸刻薄样。

    周豪眼中透着股目中无人的稚气,他边玩手机边和徐飞打招呼,口袋里拿出包什么东西,塞给了徐飞。

    面对众人的帮助,徐飞没有太多的表情,他似乎习惯了,连声“谢谢”都没有。

    在呼啸的警车声中,周一凡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偷偷溜走了。

    隔日,小镇尤其忙碌,鞭炮声、哭声、喇叭声混成一片。睡得浑浑噩噩的周一凡被吵醒了。

    葬礼当天,一扫往日的阴霾,天气格外好,湛蓝的天空被暖阳包围着,枯萎的植物显得金灿灿的。

    周一凡啃着饼干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见浩浩荡荡的奔丧队伍像一条蜿蜒的白蛇,游走在小镇的街道上。

    徐飞披麻戴孝,捧着骨灰盒淡漠地走在第一个。

    他下意识地往三层洋楼的方向瞥了眼,周一凡的身影闪现了下,便没再出现。

    对于这栋洋楼,众说纷纭。一开始说是城里有位大老板,想来这个小镇收购农产品,所以建了这栋楼作为收货的交易场所,可人们迟迟没能看见老板的身影。一晃十年过去了,楼房没人维护在风雨中变得破旧,就快被人们遗忘时来了一个男人。

    在王伯口中,徐飞知道这个男人姓李,喜欢喝酒,在粪坑里发现了他母亲的尸体,而这位“李先生”的母亲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了人间。

    李先生来小镇的第一天就被一群妇女盯上了,问东问西。他戴着口罩,用极快的语速说明了来历:“在城里打工太累了,赚的还不够付房钱,所以来这买栋房,好歹也是个别墅。下半辈子就在这安度晚年了。”

    看来之前的大老板混得不怎么样,农副产品的生意没能做起来,反而让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仔收购了房子。

    说到底,这位李先生对小镇来说是个外人,既没参加徐飞他娘的葬礼,也没出钱,从头到尾可有可无。

    丧礼持续了三天,这位姓周又姓李的“大老板”一直没出门,靠干粮度日。他整天对着电脑搜集资料,寻找新的商机。

    就在他下载一份文件时,电脑提示没网了。

    小镇上的网速已经很慢了,慢得把周一凡的脾气都磨没了,如今干脆断网,唯一一个通向世界的大门关闭了。

    他气得披上外套,准备去营业厅续费。由于路途遥远,临走他在兜里塞了几块饼干,还拿了个装满热水的保温瓶。

    去营业厅需要做两小时的车,周一凡站在镇口的一个铁皮棚下等公交。冷风灌进他领口,他缩了缩脖子,用围巾遮住了半张脸。

    公交车开来时,几乎每个零件都在抖,唯独四个轮子运转正常。车里除了司机空无一人,周一凡选了中间一个位置坐下。

    紧接着,一个少年背着个大包钻进了车里。他朝周一凡的方向看了眼,周一凡对上他的眼神,一愣,原来是徐飞。他心想:千万别坐我旁边啊。

    徐飞对他微笑,放下包坐到周一凡身边,问:“你也去新城吗?”

    周一凡点头,略带不爽地“嗯”了声。

    徐飞拍拍脚下的大包,说:“我去卖萝卜,”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洗得很干净的大萝卜,“这叫白玉春,皮薄肉厚,可以生吃,特别甜,在新城卖得很好。”

    周一凡冷漠地别过脸,望向窗外,一点聊天的欲/望都没有。

    对方的沉默让徐飞尴尬地把萝卜放回包里。车开了半小时后,他看看闭目养神的周一凡,问:“我妈葬礼那天,你怎么没来?”

    周一凡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去葬礼,他答非所问:“萝卜不错。”

    显然,徐飞在他的言语里捕捉到了不满,他小声问:“王伯问你要钱了吗?”

    周一凡伸了个懒腰,看来这场谈话是无法避免了,他说:“没啊,王伯没问我要钱,我这几天有事就没去。”

    徐飞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又问:“你去新城干嘛?”

    周一凡冷笑:“关你什么事。”

    “我想和你一起回来,所以问你去新城干嘛,一个人坐车怪无聊的。”徐飞也笑,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周一凡打算用以前小镇上人们对待他的方式去对待徐飞,却发现不会对徐飞造成任何伤害,只会膈应自己。

    突然他觉得这么做太蠢了,他比徐飞大了整整十岁,徐飞都能叫他叔了,他居然妒忌一个孩子。然而那些过去的事,终究会变成时间长廊里的光与影,遗忘是最好的选择。

    与内心达成和解后,周一凡掏出一块饼干递给徐飞,“路上带吃的了吗?”

    徐飞没接,拿出一个生锈的铁饭盒,打开后是切成方块的生萝卜,“今天这些很快就能卖完了,所以没带啥,吃这个就行了。”

    周一凡又拿出一块饼干,两块一起扔给了徐飞,“大冷天的,吃什么萝卜。”

    徐飞拿起饼干端详,他从没见过这么精美的包装,外面不是塑料袋而是小巧的硬纸盒,上面有花卉图案,还有他看不懂的英文字母。

    他没舍得打开,一起塞进了大包里,然后向周一凡举起了铁饭盒说:“尝尝吗?”

    周一凡没拒绝,他拿起一小块放进嘴里,不但嘎嘣脆还水分充足,最重要的是如徐飞所说很甜,一改他对萝卜辛辣的印象。

    如果是a市的有钱人,这些萝卜可以用作沙拉,西餐的配菜,或是研究各种创新吃法。

    他问:“你这萝卜算有机的吗?”

    徐飞点头:“算,我只用猪粪,我家猪只吃地瓜叶。那地瓜叶是山上野生的,一大片,就我知道在哪里。有时没地瓜吃的时候,我也是去山上给它们找吃的。”

    这番追根究底的叙述,让做了多年生意的周一凡嗅到了商机,他又尝了块,笑道:“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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