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安伯伯和夫人呢?”
安苑本好好的品着茶,欣赏风景,清漓却突然问出这样一句。
她放下茶盏,语调悲凉,“父亲和母亲如今在蓬莱。”
“哦。”
大概是两人间的氛围突然太过感伤,清漓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之前准备好的说词被一一推翻。
她只能耸耸肩,尽量把自己放轻松,看起来倒像是丝毫不受这情绪影响。
不过安苑早知晓她性子,对她这随口一问也不会多放在心上。
但玩笑是必然少不了的,“神君是想念他们了?”
清漓连忙瞪她,声音都高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会想他们?”
“这样啊。”安苑状似遗憾,“从前母亲还很是喜欢您的,就连衣裳也总是备好几套,想见着您了送过去。”
“如此看来,是我母亲多虑了。”
安苑这话说的没错,清漓在为神君之前也是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常和她打打闹闹,时间长了母亲也就认识了她。
又听说她是天界灵物所化的小散仙,就更为怜惜了。
但这种关系,并没有让她们成为多么知交的好友,反而趋于恶化。
听安苑说完,清漓反倒是低下了头,久久不言语。
片刻后,才听到她低低切切的几句呢喃,“反正不是我想。”
安苑没有应,只淡淡看着她。
“可是你们背叛了天界!”清漓脑海中不断盘旋的语句脱口而出。
“所以?”安苑这些日子不知道听了多少这样的言语,早先还会一个一个回击过去,现在就只会任他们而去了。
“所以你们可是天界的罪臣!”
我怎么能够与罪人有过于亲密的关系,她心里想着。
“在说什么?”两人面前突然出现另一人的声音。
司辰从远处走上来。
“师父。”安苑连忙起身。
“仙长。”清漓也随之起身,并不经意地后退几步。
没有想到师父会来到天涯海,安苑心中也很是惊喜,她急忙唤人添一杯茶,请师父坐下后才认真回道:“不过是与清漓神君闲聊几句。”
“是吗?”他把目光放到清漓身上。
“自然是。”清漓紧张的连声音都发了抖。
她从小便害怕与这位仙长接触,与他的眼神对上时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扔下天界。
虽然如今她的身份也并不低下,但还是有种天生的惧意。
“既然神君来此,我就先行回去了。”她匆忙落下一句,就像飞身离开。
不想司辰突然开口,“玄胤不是不允许仙神随意踏足此地吗?按你所说,这里可是罪臣罚罪之地。”
清漓脸色白了白,急忙闪身告退。
“天君下过这样的命令?”安苑问道。
司辰摇头。
“那师父这样打趣她…”
“总不能让自家徒弟受欺负。”
安苑眨了眨眼睛,被护着后有种藏不住的开心,但还是比较正经,“清漓没怎么对我,就是一个小傲娇的性子。”
“而且,从小到大,我可没输给过她。”
司辰懒懒道:“这个孩子,若是教好了自然是好,若是不小心走了歪路,就会伤人伤己。”
安苑坐下来,“她…本性应该不坏。”
“这样最好。”
安苑:“师父今日来这里有什么吩咐吗?”
“看来你是很忙了,前几日不是说了要教你医法,索性我在招摇山呆着也无事,便来你这里瞧一瞧。”
安苑却有些抱歉,颔首回应,“让师父来这里真是寒酸了。”
司辰对此漫不经心,“哪里寒酸了,我看很好。”
如他所言,司辰在天涯海生活的格外舒服,闲静时就待在后山入定,无聊了就前去看生魂入忘川。
总之很是潇洒自在。
安苑被他锁在房间里独自待了三日,告诫她若领悟不出医法的第三阶,就不准离开。
白汎着急地说族里还有要事。
司辰便理所当然地去帮她解决那些杂事,末了,还要添一句“与其让她在这里处理这些繁务,还不如随我回招摇山,既能修炼,也能助希于。”
白汎大惊,不知所措地看向白柒,白柒便淡淡开口,“神君说笑了,族长如今身负重担,不再是从前清闲的小少主,自然就不能这样丢下天涯海而言。”
司辰就看着她,若有所思。
好在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付诸实践。
安苑如愿领悟了医法的第三阶,甚至隐有突破四阶的迹象,走出房间时离奇地发现师父设的结界不知道何时已经除去了。
“我原认为以你的悟性,该用不了三日的。”司辰像是对她不甚满意。
“是弟子愚钝。”安苑顺着他的话。
“好了,你既已经熟练了五成,我也就该离开了。”师父走至她面前,“总在天涯海待着容易压抑,去凡间的南山看看吧,那里应当有许多珍稀药材,你看着取些回来。”
安苑抬头,似乎有些疑虑。
“我向天君说过了,你大可以放心去。”司辰看出来她想问什么。
“谢谢师父!”安苑粲然一笑。
——
闻说南山常年落雪,苍白之下不见些许点缀。
荒凉满地,却承载着人间正好的寄托。
她去的那一日,正值一场寒冬风雪,而风雪那头,好似站着一位翩翩少年,恰如人间颜色。
安苑站定,抬头看宋言书。
宋言书为她撑好伞,然后才低下头来看她。
这一场风雪来的实在毫无征兆,安苑初走近山里时,还只是随意地飘散着,她当这是日常,没怎么在意便继续走了进去。
却没想到,越往里走,风雪愈大。
她这时已跨过一座小山,另一座山就在不远之处。
她站在两座山的平地之间,思考着要不要择日再来。
没想到重抬头后,便看到有一人撑着伞站在远处那座山脚下。
那人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安苑误以为他是受了伤冻之寒,只能一步一步走过去,想着问一问需不需要帮助。
没想到越走近,越发觉不对。
待能看清晰时,那人也转过身来了。
他神色阴沉,眉头紧蹙,周身的气息比得过这山中的冷峻。
安苑没想过能在这里见到他,也怔住了。
“安姑娘?”那人随即收敛了不快,看到她竟也有几分惊奇。
“宋将军。”安苑犹豫片刻还是提裙走了过去。
安苑意外在这种地方还能找到可以休息住人的木屋,虽然有些简陋,但不知道主人是如何搭建的,竟然可以在风雪之中坚持不倒。
“寒舍卑俗,还望见谅。”宋言书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已经很好了,还要谢谢你。”安苑莞尔一笑。
宋言书:“你怎么会在此?这种地方,我原以为没人知道的。”
“从前的确不知,是师父告诉我的。”
“你师父?”
安苑点点头。
宋言书看了她几眼,神色中有几分怪异。
“对了。”安苑回问,“你那位殿下怎么样了?”
宋言书落下目光,眼神暗了暗,“现在很好。”
安苑放下心来,“我师父的药,定会不错!”
“你…”宋言书闻之愣住,“你那日…”
他吞吞吐吐,言语间像是在怀疑又像是在回忆,几息也没有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我怎么?”安苑忽地想起来大概是那日她没有亲自去的缘故。
“我那日是没有去啊。”
宋言书眼神还是困惑。
安苑突然笑了起来,有种孩子般的天真,“你该不会是在计较这个吧。”
她慢慢解释,“我那日临时有事,无法亲自送药,只能托朋友帮我送去。”
宋言书沉默,在安苑的注视下不发一言。
气氛低了下来。
“怎么了?”安苑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对这样的他感到有些陌生,她努力放松自己,假装调笑道:“该不会是真的计较——”
“我没有收到你的药。”
安苑的话倏而被人打断,她却还是保持着那分半笑不笑的样子,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宋言书眼睛里毫无温度,直直看着因为他一句话而僵住的人。
是被拆穿之后的慌乱吗。
还是…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安苑终于动了,她脸上的笑还有些僵硬,然后在与宋言书的对视里慢慢收起,“你…”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柒告诉她药已经送到,她不会怀疑。
但现在宋言书的话,她也找不到欺骗自己的理由。
“宋将军。”她一字一顿,“你说没有收到我送的药?”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
“或者…”安苑继续开口,“或者她忘记提我的名字了,她叫白柒…白柒,你听过吗?”
“安苑。”宋言书叫她名字,声音冷清,“我和所有的将士们…都没有收到任何一个来自旁人的解药。”
安苑看出来他没有说假。
眼神骗不了人,她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但她还是在努力解释,“不会的,我…我那日赶不来,但我派了人的。”
“我求了师父许久…”她忽地感觉有些委屈,“求了师父许久,他才愿意的。”
安苑知道自己没有错,但不知为何,宋言书看她的眼神令她心颤,就算是第一次相遇持剑对峙时,也没有这分疏离的感觉。
而她也突然明白,宋言书方才的怔愣和困惑都不是真的,只有最后一刻的冷意是真的,他在引自己,引自己如今慌乱的表演。
在他看来愚蠢至极的表演。
安苑强装镇定,不愿让自己落于下风,“宋将军是不信我。”
她站起身来,面对宋言书带着点审视的目光毫不畏惧,“我那日无法前来,托朋友把解药带给你们,虽然不知道中途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我当日应下的事情,并没有失言。”
“宋将军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不过既然殿下已经安好,索性没造成什么太坏的结果。”
安苑俯身行礼,“还要谢谢将军的热茶。”
说完后便与宋言书错身,离开了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