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舒坦
陆赟看了一眼刘良,他当即就跳下马车,一路小跑过去。
陆赟挑开帘子在马车上静观。
那几个衙役原本要恼,一见是陆家的人,凶神恶煞的嘴脸顺便变成了和善的笑脸,与刘良插科打诨了几句,刘良从兜里摸出几枚银锞子,他们笑嘻嘻地受了,又说了一会儿话,刘良才跑回来。
“不肯说。”刘良爬上车后,气喘吁吁地说。
陆赟点了点头,正常,衙门的人卖陆家面子,但是不卖他的面子。
“公子,怎么办?”
“回府再说。”
陆赟回到府时,在半路上与佟婉撞了个对脸。
“二表哥。”她娇羞地对他行了个礼,就匆匆转身跑开了,脚步轻松愉快。
陆赟没当回事儿,转身直接回了院子,到书房时,绸缎铺子的人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陆赟看了眼他惨白的脸色,皱了皱眉:“看来衙门来人不是为钱。”
那管事一面惊叹主子料事如神,一面又后怕连连,晚上听到扣门声,他以为是踩点的蟊贼,不当一回事,谁想他不理会,那敲门声竟越来越急促,没有半点离去的意思。
他就想着,莫不是谁家订的绸缎想要来取?正要去摸烛火点灯,转念一想,悄悄来到门缝边往外看了看,这一看,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来。
外头竟然大马金刀地站了四五个衙役,全都配了刀,瞧这架势,若是他将门开了,人岂不是直接就被他们给带走了?
他便将口鼻紧闭,死也不敢发声,谁知太过紧张,脚下绊倒一个条椅子腿,发出咯吱一声。
外头原本停歇片刻的敲门声又大作,他正一筹莫展,便听见外头刘良的声音了,正好顺势学了两声鼠吱,才蒙混过去。
见那群人终于走了,自己寻了个小门,马不停蹄赶到陆府,也是专门走了陆赟吩咐过的小门,一路进入他的书房等待。
眼下见了公子,他尚未开口说半个字,公子便已经猜出了那群衙役的来意,心中实在叹服。
一灯如豆,屋内人都默不作声,陆赟望着桌前跳跃的烛光,思绪千头百转。
陆贤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今日这个看铺的人一旦露个头,必然就会带走,一番威逼利诱,严刑拷问,他的身份自然就会瞒不住了。
他其实无所谓,只是好容易攒下的、又重新运作起来的这些铺面,恐怕就此付诸流水……陆家前景将会再次岌岌可危。
孙知县与陆家一向交情颇深,可这交情究竟是什么,还不就是利益二字。他本不想牵扯这份关系,但是如今恐怕必须要走动走动了。
他与之接触不过寥寥几面,陆家的生意他尚且沾不得手,何况是这层关系,不过这也正好,孙知县对他没什么印象,无法将他认出。
“你下去让准备些上等的古玩字画,还有文房四宝。”陆赟最后说。
他对孙知县的了解也很少,只听闻过他是寒门出身,既然要结交,他必不能上来就是真金白银,先用些文人雅士那套探探水的深浅,看这位的胃口大不大,再做定夺。
绸缎铺的人去了,刘良也要离开,一直靠坐在椅子上沉思的陆赟突然开口将他叫住。“佟婉刚才是怎么回事?”
“公子说什么?小的不知。”刘良还在装傻。
陆赟冷笑一声,不语,定定地看着他。
刘良腿肚子哆嗦了一下,双膝跪地,“公子饶命——”
“元宝我已经让人发卖了,你一会儿出去领十棍子。”陆赟说,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刘良受了罚,面上不忧反喜,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那公子一会儿要不要试喜服?”
“再加罚一个月俸例。”
刘良肯闭上嘴了,恭敬退了出去,脸上却仍然一派轻松。元宝那个兔崽子,他本就想弄走了,口风不紧不说,还和李珠儿身边那个丫鬟有私。
他故意将公子让自己代娶媳妇的消息透给元宝,借由他的口告诉李珠儿,就是想让姑夫人表姑娘她们知晓。
她们一知晓,必会有所动作,她们那么蠢,肯定会被公子发觉……
刘良算是看出来了,公子不是不想娶宋姑娘过门,他是在跟自己闹别扭,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弓形钻就是出自宋姑娘之手。
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替公子去迎亲。
这十棍子,他挨得舒坦。反正公子也不会让人下狠手。公子有多疼自己人,别人不知道,他知道。再说了,这年头,谁还指望着那点俸例活啊。
至于公子心里舒坦不舒坦,他就不知道了。
陆赟很憋闷。
要不是上辈子刘良忠心,他简直要将他杖毙。
陆瑶得了消息,必然会大肆传播出去,想来宋家也该听说了,宋父宋弟虽是见过他的。但没有先兆,大婚当日他不出面,还可以有事走不开诸如此类理由搪塞,引宋瑜先嫁过来。
但是传言在先,明日宋家得以求证,婚事恐怕不成。
他盯着屏风上挂的喜服,深吸一口气,罢了,就给她这个面子,暂且先娶过来再说。
低头继续练字背策论。
……
宋瑜坐在床边,静静等待宋母即将到来的闺房密语。
她的脸有些微热,想来也不会是什么能在白天说的好话。
她虽在职场大杀四方,但感情经历聊胜于无。只在青春懵懂期收到过几封情书,那时她一心专于学业,虽有些心猿意马,也只仅限于与其中一位成绩较好者以笔友身份交谈,所谈内容多为物理化学解题大法。
后来偶然一次,在食堂见他满面笑容地给邻班一甜美女孩打饭,她才知道自己失恋了。
原来他一直不给回信,不是因为那题他不会作答,而是移情别恋。
那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失恋,但是她当时最大的感受却是以后若是遇上物理难题,该要找谁商讨呢?
恋都没恋过,上来就是成亲,当晚就要同床,她哪怕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还是接受艰难。
虽然她已经决定要好好扮演原身,可是她还是害怕紧张。
她的性欲本就不强烈,投身于工作之后更是无暇去思考这些,但是明天必须要面对。
望着眼前摇曳的红烛,宋母将她的闺房布置成喜房的模样,她明日的房间也会是这样吗?
晚饭的时候,宋母用一种暧昧隐晦的眼神朝她望了又望,哪怕宋瑜的脑袋里装的是块榆木疙瘩,也明白宋母暗示的,定是那些房中侍奉男子之事。
此刻,宋母身形僵硬地伫立在女儿门外,面露挣扎,久久不决是否要推门而入。
这两天,那不死心的唐家母子又在外头作妖。
唐家那小子不知怎么,突然犯了失心疯,不时便在宋家门口徘徊等待,有时竟趁他们出去摆摊的时候,想要翻墙入内。
已经被宋父当场逮着好几次,后来她们干脆不去摆摊,专心在家守护女儿,同时也守株待兔,几次下来,那唐越才不敢来了。
宋母这心中刚定下不久,外头又起难听传闻,说什么“女儿宁肯给人作妾,也不愿去给唐家做妻”,传得有鼻子有眼,她都差点信以为真。
她为找谣言源头,便一路寻到唐家门外,果然看见唐母正走街串巷在那里胡说八道,扯着破锣嗓门一个劲儿败坏女儿名声。
这时她才明了,这些年每每有媒人上门说亲,最后不成,她与宋父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寻找自身问题,如今看来,恐怕就是这唐母作祟。
宋母手扶一棵大树,手指抓住树干几乎要将指头碾碎,望着眉飞色舞描绘得活灵活现的唐母,她的眼睛几欲滴出血来。
她往前一步正欲上前争辩,忽然身形定住,遥见唐母左脸一片淤青,额上似有猛兽挠过的几道血血淋淋的抓痕,手上缠住绷带,行走间也是一瘸一拐,十分滑稽可笑。
之前在县衙门口打过一次照脸,她满心都在担心宋明,未曾留心过她们母子模样,如今想来,这伤好像那时就有了。
宋母又转念回想宋父抓获唐越时,他的脸上似乎也有伤痕。如今看来,应是这对母子不知在外头做了多少孽,被哪个仇家寻上了,才遭得如此下场。
她心下痛快,也冷静了一些,左思右想一番之后,默默无声地转身回到家中,女儿出阁在即,她上前去吵闹,反倒横生枝节,到时候新郎官前来迎亲,加上三日后的回门,总能教大家看得明白,那时候是妻是妾,分晓自见。
她回家后在堂屋坐了又坐,却仍然愁眉不展,始终心绪不宁,原来是因为这个无端谣言,又引发了她的另一桩心事。
如今小户人家尚有纳小的说法,更何况陆家那样的滔天大富。
陆二承诺,女儿必是大妇进门,宋父宋明也都见过他本人,满嘴夸赞,可要她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陆二现在再好,以后难保会纳小过门。
这样想着,这两日下来,宋母几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眼下两片乌青,吃饭时将宋父下了大跳。
“你一个月前在牙婆那挑的两个丫头,还不带回来吗?”宋父说。
宋母将手猛地拍了一下脑门,“我竟将这事儿给忘了!”为了女儿嫁过去体面,也是怕她去婆家没人相伴,她特意取出全部私房钱,精心替她选了两个伶俐乖巧丫头,后来操办嫁妆诸事,倒是将这个忘了。
她望着那两个豆芽似的小人儿,突然心念一起,之前一直困扰的心结顿时迎刃而解。
只是,她该如何与女儿说呢?
……
唐母当晚也有些难以入眠,不过是激动的。
她找到一个相熟的邻居老姐姐家,与她说了大半宿的话。明儿自己肯定是进不去宋家的,但是宋家办喜事,还能拦住街坊前去道谢?
“张姐姐你放心,去宋家的礼钱我回头肯定补给你,你还能白吃一顿好的,这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买卖?”
张婆子本就帮着唐母在街边传了许多闲言碎语,最喜欢说人是非,看人倒霉,让新娘子在大婚当天出丑,白蹭一顿饭,这事儿她可太乐意去做了。
就是对礼钱这事儿有点不放心:“你不如现在先给我。”
“这都大晚上的,明儿,明儿一早我回屋给你拿。”
见唐母一脸笃定的模样,张婆子放心了,“你明儿等着瞧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