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作妾
绸缎庄的掌柜早已在门口恭候，身后并两个伙计，手中捧着一堆册子，应该是铺子近年来的账目。
他们见陆赟走来，虽戴了个面具，却掩不住器宇轩昂，看其身姿挺拔，又观其侧颜轮廓，不免心中惊异。
他们都知晓这铺子是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猜测必然是个年岁很大的商贾。但是如今看来，其年纪应该不过二十，如此年轻，出手却这般阔绰，也不知他身后到底有多少产业。
陆赟朝他们点头示意，掌柜为人圆滑，连忙要上去阿谀奉承，不想这位新东家并不多看他一眼，直接走了进去。
在两个伙计面前被落了面子，掌柜脸上却毫无不满，反而一脸满意地跟了上去。
过去这铺子陆家就不怎么管，掌柜不知从中贪了多少，如今乍然换了个东家，他本有些担忧。
可现一看，新东家年轻稚嫩，又是一副不知人事，且完全不会左右逢源的模样，又联想到他是花了三倍有余的价格买下此铺，便断定此人不过是个不懂生意的绣花枕头。
陆赟坐在案前，面沉如水，低头专心阅览账目。
掌柜心中不以为然，瞧他这副专心模样，好似真看得懂似的，倘若看得懂，又何须花这样一笔大价钱买下铺子？
思来想去，陆赟瞧得时间越久，那掌柜便越觉得他是在装样子，心中更加鄙夷，不想陆赟突然抬头，目光朝他直视过来，竟然让他觉得有些压迫，心中莫名多了些心虚和畏惧，不敢与之对视。
“我还需一会儿功夫，你们先去前堂稍坐。”陆赟视线在他们三人头顶掠过，那掌柜虽没有抬头，却仍感觉后背一阵发麻，忙道了是。
在外头坐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公子身旁的小厮走来，脸上同样古怪地戴着一个面具，手里捧着沉甸甸的银子。
掌柜心中大喜，看来果真是个绣花枕头，那些账目他虽假装掩盖了很多，但是倘若细看必然会有些纰漏，他刚才被打发出去，本还有些心慌，如今一看，他非但不罚，还要嘉奖，实在可笑又可怜。
“诸位拿了钱，另去谋生路吧。”刘良将银子分发下来。
掌柜心里一咯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刚置办了新屋，又订了一批上好的红木家具，钱还未付，就等着从铺子里抽流水呢，离了这儿，他一时根本找不到别的去路，哪能就这样被打发了。
不接，上前一步：“敢问可是铺子出了什么问题？”
“我家主子吩咐下来的，旁的我并不知晓。”刘良早已习惯这种场面，随便敷衍了一句。
那掌柜还要问，目光瞥到银两数额似是不少，便暂时先将银子接了过来。
刘良继续分发给他身后两个伙计，见他们收了之后面上都无不满，随便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转身离开，回屋复命。
刚一进门，就看见方才那一堆账本如今全部扔在地上，陆赟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人靠坐在椅子上，手捏着太阳穴，眉间深皱着，听到刘良进来，淡淡问道，“如何？”
“银子都收下了。”刘良恭敬答道。
“派个人跟着那掌柜的。”
刘良领命出去，很快去而复返，见陆赟仍然坐在那里，好似自刚才起就一直没动过，便轻轻唤了一声，陆赟朝他看了一眼。
“公子打算让谁来接管这间铺子？”
往日都是这样安排的，如果掌柜的可信，就让他继续打理，若不可信就遣散掉，从别的铺子里调人过来便是。
“不用，明日将剩下的账平了，关铺。”
刘良大惊失色，张了张嘴要劝阻，观看陆赟神情，有少见的疲惫与不耐，只好将话语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陆赟看了他一眼，挥手让他下去。
刘良的不解，他知道。
一万两买下一间连连亏损的铺子，然后关掉，任何人看了都会不解。
但是他必须这样做。因为不久之后，这绸缎庄进贡给朝廷的丝绸会讨得上面的欢心，被钦点了皇商，每年都要上供，至此陆家的财力又更上一层楼。
直到三年后陆家被抄家。
陆老爷并不让陆赟打理家中产业，但是抄家的罪名就是上供的丝绸出了问题。
但是倘若只是进贡出问题，顶多惩处，剥夺进贡资格，罪不至抄家。
绸缎庄只是一个引子。但哪怕只是一个引子，他也必须要将这个引子掐断，防患于未然。所以他把那间铺子买了下来，无论陆贤多么狮子大开口。
更何况，陆贤赌博的那家庄子背后老板也是他，那一万两全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腰包，陆贤自己还又倒添了两千两的银票。
只是掐断一个引子远远还不够，他必须要找出真相，必须让让自己变得更强大，除了钱，他还要拥有权，这样才能庇护陆家，让陆家躲过三年后的那场灾难……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刘良的影子在门口晃动，恐怕还是想劝他不要关铺的事情，陆赟叫他进来，目光瞥到他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被打肿了的脸上隐隐露出些喜色。
“那是什么？”
他不免又朝那托盘里看了一眼，隐约见是红色的布料。
“公子大婚时穿的喜服，就是吩咐这间铺子做的，已经做好了，公子要不要试一下？”刘良尚未成亲，又与陆赟自幼一起长大，公子要成亲，他心中很是替他开心，对婚事也十分期盼。
陆赟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那喜服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那就试试。”他说，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
刘良没有察觉，欢喜又小心地将衣服从托盘中取下，展开，朝陆赟走过去，陆赟接下来的话让他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你来试。”
刘良脚下趔趄了一下。“公子莫要和小的开这样的玩笑。”
“玩笑？”陆赟嘴角出现了一丝恶质的笑，“到时候，你穿着这个替我去迎亲。”
回到陆家时，已经天光微明。
陆赟未有一丝睡意，坐在书房中练了五十篇字，背诵了一篇科考的策论，便来到院中对着星辰打拳。
他又开始想到山洞里的事情了，他及时按下了这个念头，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他不能再上宋瑜的当。
他绝不能让宋瑜左右他的情绪，连刘良都看出来了，竟然这样舍命去保两两个物件。
他绝不能让上辈子的事情再发生一次，绝不。
……
“婉儿，我让人打听了，那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咱们走后，你表哥转头便让人给烧了。”
陆瑶从外头回来，便进了佟婉的房间。
陆瑶拉着女儿的手坐在灯下，“你可千万莫要因为这个恼了你表哥，知道吗？”
佟婉自幼便受陆瑶思想灌输，她将来只会嫁给陆赟，随着年纪渐长，这个观念越来越深。
表哥一直不喜她，她对此其实也不是很热衷。但是今日，表哥为了个奴仆就那样羞辱她，她十分不忿。
她非要将那些奴仆一一收拾个利索！他不愿娶她，她偏要嫁他！日日在他面前晃悠，非让他喜欢上自己，日后向自己道歉不可。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儿个下午，表哥站在书房门口的训斥她的模样，他虽那样板着脸，可是依旧面若美玉一般，尤其那双眼睛……被阳光照着好像黑色的宝石一样，里面好像蕴含了很多东西一样，她说不出什么感觉，就觉得比同龄的男子都要好看许多，让她看一眼就想看第二眼，她虽害怕，却总忍不住瞧他。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可是二表哥今日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她垂下头，掩盖面颊染上的红晕。
“不过两句气话，你又何必放在心上？”陆瑶见女儿面泛羞涩，心中松了一口气，“他院中奴仆管束，他一个男人，自然容易受到那些恶仆的蛊惑，不就正缺一个女主人去帮他正正家风么？”
“定是那帮贱奴蛊惑的！”佟婉的脸垂得更低了，“可是……可是那个姓宋的就要过门了——”
“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呢，为娘今日得了个消息，若教你祖母知道了，准保那个姓宋的嫁不过来——”
……
“母亲，今夜怎么如此晚归？”
唐越将门栓插好，自己一瘸一拐搀着同样瘸着的唐母走进堂屋。
“明儿咱们就去宋家提亲去！”唐母脸上虽然青一块紫一块，但是表情却神采飞扬，紧紧抓住唐越的胳膊，“那陆家铁定不能要那个宋瑜了。”
“母亲深夜便是为的这个？”唐越的神情瞬间黯然了下来，“外头那些谣言是母亲传的吧？”
“我可半句谎话没说！她若是正经人家女子，能在外夜不归宿一天一夜，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
“那不是咱们将她……”
“我儿！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唐母左右乱瞟，一掌捂住了儿子的嘴。“分明是她自己做派放荡，去外头与人私会去了——”
“母亲！”
“你放心吧，陆家肯定不会让她过门了！”
“母亲为何这样说？”
唐母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些神秘模样，“这你就别管了，明儿安安心心等着将宋瑜娶过门便是！”
“那陆家竟然如此容易就听信谣言，这样的人家瑜妹嫁过去也只会受苦，如此正好——”唐越冷哼一声，脸上一片正义凛然。“我一定要体体面面地将瑜妹娶进门，叫那个姓陆的追悔莫及。”
唐母正是得意，也不想直接给儿子浇凉水，那样名声臭了的残花败柳，还想体体面面嫁过来，做梦！
被陆家退了亲，宋瑜名声那个样子，还有谁会要她？
到时候，也只有他们唐家，看在和她家往日的情分上，勉强让她过门。
但是只能作妾！
光是想想宋家在她面前俯首帖耳，还有宋瑜任劳任怨在家中伺候她和儿子的模样，唐母忍不住咧嘴一笑。
扯到了颧骨处撕裂的口子，疼得她打了个冷战，摸着脸上的伤口，恨恨道：“山洞那个瞎指路的狗杂碎！若教我再瞧见他一次，非要教他讨不了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