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碗水端平
最近青棠被勒令不准出门，必须老老实实在家看书了。
因为时晏已忙完手上案子，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陪伴青棠。
所以，陪青棠读书的事情就轮不到阿穆鲁的头上了。
但换一个角度，阿穆鲁也因此拥有了单独出门的机会。
出门前，青棠可怜巴巴地看着阿穆鲁，希望他能带她脱离苦海。
可阿穆鲁对此也是爱莫能助，只能承诺会带好吃的回来。
阿穆鲁在买完东西后，照例去了那家点心店。
但这次，他却被点心店的小二通知接头地点换了。
避开了暗卫们的盯梢，阿穆鲁来到了一处民宅。
赵无忌正半靠着小榻。
阿穆鲁一撩下袍坐在了赵无忌的对面，然后摸出了一沓纸递了过去。
赵无忌扫了几眼便扔在了桌上，开始用食指指节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
赵无忌此刻正强忍着火气。
他原以为阿穆鲁至少会装出点合作态度。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看似厚厚的一叠纸上通篇写满了废话。
某年某月青棠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
她一天睡了几个时辰，白天玩了什么，中午睡了多久，晚上……
哦！晚上阿穆鲁没写，他在旁边“贴心”地备注了一句“没侍寝，我不知道”。
赵无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皮笑肉不笑道：“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阿穆鲁淡定得很：“我已经把我每天看见的所有事情，都完完全全地写在上面了。”
阿穆鲁自觉没说谎。
青棠虽然挺黏他的，但每天和自己相处过程的确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算没有他，青棠每天也就是吃吃喝喝宅在府里。
但这几张“青棠每日食谱一览单”、“青棠日常作息表”的废纸，对赵无忌毫无意义。
除了能证明青棠是个没有任何追求，热衷于吃喝玩乐的人之外，赵无忌能拿它做什么用？
赵无忌看着阿穆鲁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冷笑了声。
“我听说时大人已经回去了。怎么？失宠的感觉如何？”
阿穆鲁也回笑了声：“还好，总比在大牢里的日子来得舒服。”
赵无忌的脸色旋即冷了下来：“你能一辈子过这种日子？我可告诉你，魏家的女人是一个比一个无情。等她长大了，你这个绊脚石就会被她一脚踢开了。”
“至少短时间内，我这条命是无忧的。”阿穆鲁看了眼窗外，又道：“说不定殿下会看在我诚心的份上，让我长命百岁活到最后呢。”
这话落在赵无忌耳朵里简直可笑至极，他向阿穆鲁反问道：“堂堂的蛮族大王子殿下竟愿意一辈子在这里当个阶下囚？”
阿穆鲁淡淡地回了句：“比起荣誉，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今日活下去，他才能看见明日的太阳。
只有日复一日地活下去，他才有资格去谈以后。
但很显然，赵无忌不能认同阿穆鲁的这种说法。
滚烫的茶水溅在了阿穆鲁脸上，飞溅的碎茶瓷片在阿穆鲁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你不会真得对那个废物帝姬动真心了吧？我原以为你是草原上的狼，没想到那个帝姬能把你变成了她脚下的一条狗。”
赵无忌推开了桌子，站起身俯视着阿穆鲁居高临下道：“再过几个月，好好想想她能对你有几分真心。到时候，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完，赵无忌便头都不回地走了。
轮到时晏教青棠读书时，氛围就完全不一样了。
青棠对拿着书的时晏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
每次上课，她都一种梦回高考冲刺班的感觉，还是一对一的那种。
时晏问她的那些问题就好像青棠当年做数学试卷。
她不是不会做，而是根本听不懂。
她写答案就像是猜谜语，能不能猜对全凭运气。
时晏看青棠皱着脸抱着书，还一脸苦恼地说着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时晏这一笑就好似春暖花开，五官也生动了起来。
青棠看愣了又很快反应了过来，马上低下头继续尴尬地盯着书看。
时晏见状忍不住想去逗逗青棠。
他以前在宫里当值时，偶尔也会遇到偷跑出来的小动物们。
一般都是些兔子或者猫猫狗狗之类的毛茸茸。
这些小东西们被那些宫里的贵人们当宝贝宠着，一点也不怕人。
特别是陛下养的那只白色波斯猫，不仅胆大了见了人就要抱，如果不摸它还会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时晏目光柔和地摸了摸青棠的脑袋，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他故意在讲完后出了个问题考验青棠。
然后，时晏就心满意足地收获了一只会傻乎乎对他笑的小笨蛋。
等揉够了，时晏又忍不住扶额叹气。
他先前见阿穆鲁教青棠读兵书时，两个人腻腻歪歪。
现在轮到他了，时晏这才知道这书也不是那么好教的。
就像此刻青棠伏在案上写字，小小的一团离自己又那么近。
时晏闻着青棠身上甜甜的香气，也开始走神了。
时晏想到了阿穆鲁。
镇北王府中有时晏安排的人，所以青棠每天的生活他都一清二楚。
时晏忍不住想：那个蛮子晚上会主动陪殿下安寝吗？
殿下并不喜欢男女欢好之事，这点和京城里的贵人小姐们都不一样。
殿下刚刚对我笑了，为什么现在又不笑了？
明明殿下会缠着那个蛮子要抱抱，为什么她就不向我要亲亲抱抱呢？
时晏垂下眸子，不由自主地开始反思是不是他哪里做错了。
时晏强忍着心中的郁闷，继续教青棠读完下一段内容。
他少年时就被师傅送进了宫中。
那时候，师傅曾对武灵帝直言：“时晏这孩子既是个将才也是个相才，只可惜他是个男儿身。”
当时，武灵帝听了倒是笑了：“是男儿又如何？朕现在缺的是能守住魏氏天下的大将军，送这孩子入军营吧！”
武灵帝还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勉励道：“朕期待你学成归来，今后你会成为朕的金吾卫！”
几年后，时晏果然成为了武灵帝的心腹。
最开始因他是个男子，宫中包括军中的那些大头兵都看不起他。
甚至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靠陛下的关系，才有这个机会和她们共事。
最后，当初看不起他的人都被踩在了脚下。
京中无人再敢质疑他。
时晏眸光深沉地望着低头写字的青棠，忍不住在心中忖道：我已事事尽善尽美做到了最好，殿下为何不肯多看我一眼？
临近午膳的时候，阿穆鲁终于回来了。
他给青棠带了她心心念念的羊肉烧饼。
青棠看看笑眯眯的这个，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那个。
她忍痛分了两个饼出来，一个递给了时晏，一个递给了阿穆鲁。
流烟瞧见了，佯装叹气地对青棠道：“哎！殿下的心都偏给了别人。一碗水端平了，就给我们留个碗了。”
流烟话里话外的意思，青棠只装作听不懂：“你不是不爱吃羊肉嘛～这个烧饼府里的厨子们也会做，你要吃就去和厨房说一声吧。”
流烟笑了笑，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等出了门，雪茶和流烟边走边捂嘴偷笑道：“赵大人一来，殿下就老实了～如今这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唯独咱们殿下安安稳稳地吃东西。我实在是佩服殿下的心大。”
流烟也挤眉弄眼地向后看了一眼。
“咱们殿下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等到了装不下去的时候，殿下就不会这么稳如泰山了。”
在流烟等一众侍女们看来，时大人步步紧逼，而阿穆鲁看上去不争不抢。
但现在殿下明显是偏爱阿穆鲁多一点，阿穆鲁却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分明是想用不争去争。
两个男人明争暗斗，可怜她们家殿下装傻弄痴地夹在了里面。
诚如两个侍女所猜，青棠的确是在装傻。
她就算再迟钝，也不可能发现不了时晏和阿穆鲁之间的诡异气氛。
但她又能怎么办呢？
时晏这次归来，表现得愈发强势。
他每日教兵书时，青棠唯有撒娇才能换得他偶尔的通融几分。
而阿穆鲁虽然很识趣地不来打扰，但每逢吃饭休息的时间他都会来找青棠。
理由也是阿穆鲁想来陪她聊聊天，比如街市上又新开了一间小食铺，他借的那本书里面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
这些闲谈落在了时晏的眼中，就像是阿穆鲁在向他宣战。
殿下和那个蛮子都能聊到一起去，为什么私下里却一直对我恪守礼仪从不逾矩半分？
特别是今天！
大概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时晏眼睁睁地看着青棠哈哈大笑，还用她的手去戳阿穆鲁的额头。
青棠伏在阿穆鲁肩上笑弯了腰，并没有看见身后时晏眼里的情绪。
可搂着青棠腰的阿穆鲁却早就看见时晏了，不过并不出声。
在发现时晏在看着这边后，阿穆鲁按着青棠的后脑勺对时晏勾起了嘴角。
时晏瞬间就握紧了拳头。
阿穆鲁表面上非常听青棠的话儿，在青棠面前他对时晏也是表现得避让顺从。
但越是这样，青棠就越对阿穆鲁感到愧疚。
而一旦离开了青棠的视线，阿穆鲁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时晏。
挑衅，并且充满了不屑。
时晏无法去戳穿阿穆鲁，他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对这个卑贱的蛮族做些什么。
青棠其实并不会为了阿穆鲁让时晏感到难堪。
反而在私下里，青棠主动交代阿穆鲁尽量避开时晏。
可就是这样，时晏断定了青棠更偏爱阿穆鲁。
三人就这么维持着诡异的平衡。
而这样的平衡终究被打破了。
那几天，时晏被武灵帝召去出任务不在府中。
因为这两个人都不会下围棋，青棠闲着无聊就和阿穆鲁下起了五子棋。
青棠自认为她肯定能赢阿穆鲁，便在一开始就提出了条件：输的人要回答赢的人提出的一个问题。
阿穆鲁耸了耸肩答应了。
开始几局自然是青棠赢，她开心地问了阿穆鲁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比如“第一次和人打架是什么时候？”“最辣能吃多辣？”
这些阿穆鲁都老老实实答了。
但在接下来的几局中，却都是青棠输了。
她紧张地盯着阿穆鲁的眼睛，结果阿穆鲁只是向青棠问道：“殿下喜欢什么颜色？”
青棠愣了一下：“我没有特别钟爱的颜色，只要我穿得不难看就都可以吧。”
然后，青棠又连赢了三局，她皱着的眉毛也笑成了弯月。
等青棠心情好了点，她的眼神忽然落在了阿穆鲁英武的脸庞上。
心里冒出了一个问题，但青棠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青棠抓着阿穆鲁的手，憋了红脸红快速问道：“你以前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女孩子啊？”
青棠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但面前的阿穆鲁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很快浮现起了笑容。
他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地向青棠反问道：“殿下真想知道？”
青棠羞恼极了，她生气地把棋子扔向了阿穆鲁。
阿穆鲁不仅没躲，还反手抓着青棠想要抽回的手认真回道：“没有那个人！除了殿下，我从未碰过任何人。”
阿穆鲁认真专注的眼睛，看得青棠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她嗫嚅地嘀咕道：“怎么可能，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阿穆鲁也没有具体的答案。
阿穆鲁更不想去想为什么青棠就可以。
所以，阿穆鲁垂眸把棋子摆了回去。
他漫不经心地向青棠提醒道：“殿下的提问机会已经用完了哦！”
青棠的话被憋了回去，她不高兴地嚷道：“我再赢便是！”
可惜自从那局之后，青棠又连输五局。
阿穆鲁笑着道：“到我问了哦～”
阿穆鲁看着青棠却想起了时晏。
他知道时晏看不起他，这没什么。
但时晏觉得自己不配碰青棠，那可就让他不乐意了。
男欢女爱又不是一厢情愿，青棠喜欢自己关时晏什么事！
于是，阿穆鲁很有心机地把脸凑了过去道：“殿下看上去并不想回答，那能不能亲我一下呢？”
青棠苦恼地看着阿穆鲁，但是又怕他问出什么类似“我和时晏你更喜欢谁”这类问题。
她便羞答答地起身在阿穆鲁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阿穆鲁笑着将青棠抱进了他的怀里。
伏在阿穆鲁的胸口处，青棠抬起头也忍不住地看着阿穆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