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竟是自愿的
接下来的日子,青棠过得安稳又平淡如水。
自从她把齐卓君头打破的事情被传了出去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户部掌司向镇北王殿下献身不成反被痛殴的绯闻。
事情闹得这么大,武灵帝却没有对青棠问责过一句。
显然,武灵帝是不打算替齐卓君说话了。
青宫偏殿里住着的几个小侍见此情形也随之老实了很多。
毕竟青棠连世家出身的户部掌司都敢打,听说可怜的户部掌司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因此都破相了。
他们这些身份低微还不得宠的小侍就是被青棠打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于是,青棠再也不用时不时地在花园“偶遇”小侍们了。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一直独来独往的青棠却在射箭课上交到了一个朋友。
用徐秋月的话说:“我对殿下心神往之,苦于没有机会能与殿下交谈。”
而她所谓的“机会”就是拉着青棠聊青棠那天晚上做了什么的八卦……
徐秋月听完了青棠略去时晏部分说出的事情经过,她目光怜悯地对青棠嘟囔道:“看来殿下以后怕是只能和我一桌了。”
青棠没太听清,她挠了挠头又凑近了点复问道:“什么一桌?”
“没啥!没啥!”徐秋月猿臂一搂,自来熟地搭上了青棠的肩膀小声嘀咕道:“其实那天晚上的事情本来没几个人知道。都是陛下的老臣,能有资格参加宴会的哪里敢向外多嘴!也不知怎么了,突然间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尽管青棠不爱交际,但朝中诸位重臣的基本情况她还是听流烟提起过的。
徐秋月是武灵帝的重臣虎贲将军徐大人的长女。
虽然徐大人也是出身于京城老牌世家徐氏,但徐家作为军功立身的家族历代都是皇室的铁杆支持者。
当年武灵帝能干掉一众姐妹登基称帝,徐家的站队可谓是功不可没。
因此,徐秋月这看似无意的吐槽也是有意而为之。
借着徐秋月之口,徐家一来是想要向青棠甚至她背后的武灵帝表表忠心,这事儿不是徐家传出去的。
二来呢,徐家也是在通过这看似小辈间的闲聊向青棠透个话。
此事传得人尽皆知,其中有其他世家的推波助澜。
青棠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而向徐秋月请教起了射箭的姿势。
话她带到了,徐秋月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一边帮青棠调整着持弓的姿势,一边神神秘秘道:“殿下知道现在外头都是怎么传您的吗?她们都在说您不喜欢男人,甚至厌恶男人,可能有凤阳之癖呢~”
青棠一箭射出,虽没正中红心,但也没再脱靶了。
青棠放下手中的弓箭,有些茫然地向徐秋月问道:“什么凤阳?凤阳大鼓吗?”
徐秋月没听懂那“凤阳大鼓”是什么,但她还是挤眉弄眼地向青棠解释道:“就是说您喜欢女的!”
徐秋月边说边捂住了胸口,一脸娇羞地向青棠耍宝道:“殿下您当初选我做伴读,是不是看中了我特别有女子气概呀?哈哈哈~”
青棠嘴角抽搐地看着眼前身高八尺有余、一拳能打死一个娘炮的徐秋月。
再抬头看看徐秋月黝黑到可以反光的面容,青棠努力了很久还是说不出违心的赞同话来。
但徐秋月跟她厮混久了,一眼就看出了青棠的心中所想。
徐秋月撇着嘴,不服气地鼓起了她手臂上的肌肉。
“哼,殿下凭地还瞧不起人了!我长的黑怎么了?我这样的才算是真正的大女人!”
其实,只看徐秋月剑眉星眸的五官自然长得不算丑。
而且她自幼长在军中,性格豪迈又上过战场,年纪轻轻还凭借战功被封了官。
按理说,徐秋月本该是京城各大世家公子的热门婚选,可偏偏就是没什么世家男儿会看中她。
青棠凉凉地笑了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徐秋月的自欺欺人。
“我虽来京城还没多久,但也知道现在不流行你这种黑炭猛女了。现在那些世家公子们都喜欢温润如玉的翩翩女郎。”
青棠这话儿深深地戳中了徐秋月心中的伤疤。
她哀嚎地一跺脚,碎碎念道:“我怎么知道这些世家小郎们变心变得会这般快!几年前,他们还摸着我的腱子肉说就爱我这样的,说看着就有安全感!”
徐秋月情绪低落地一箭又一箭地射着靶子。
“哄得老娘欢天喜地跑去打仗,回回不要命地冲最前面。等我拿命换了一身军功回来准备娶他们过门时,一个个都对我闭门不见了!”
眼见靶子上的红心被箭矢满得再无落脚之地了,徐秋月握着长弓忿忿不平地向青棠抱怨道:“殿下您给评评理,他们喜欢的小白脸们到底哪里比我强了?”
青棠硬着头皮,随便向徐秋月扯了个理由:“许是她们没你好看,所以一白遮三丑?”
徐秋月把手中弓箭递给了来通知下课的宫女,骂骂咧咧道:“啊呸!好看的小白脸能派出去打仗吗?能用那张脸去保家卫国吗?”
说罢,徐秋月还不甘心地挥舞了一下她沙包大的拳头:“那种小白脸,老娘能一拳揍趴十个!”
等到青棠和徐秋月进了学堂入座了,徐秋月还是气鼓鼓得一脸不爽。
趁着给她们教授兵法的夫子还没来,青棠探出身拍着徐秋月的肩膀安慰道:“如今北方蛮族已经俯首称臣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再起战事。你底子本就好,用上几年时间把面皮养白些。到时候,你岂不是想挑谁都随你心意了?”
青棠这番入情入理的安慰并没能让徐秋月的情绪好上几分。
青棠眸光一转,凑到徐秋月的耳边小声道:“下次我去皇姐的库房里翻翻,我记得宫中贵侍们都会去抢太医院密制的美白膏。到时候等她们下旬制好了一批美白膏,我提前去给你拿一份来?”
闻言,徐秋月颇为感动地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青棠。
“殿下您待我真好,比我老娘还好!我……我真是无以为报,只能对殿下以身相许了!”
许是青棠脸小,也可能是因为徐秋月发育太好。
青棠差点因为这个怀抱而闷晕在徐秋月的胸口。
松开了青棠,徐秋月特意将她桌子上的兵书和青棠手里的兵书对调了几本。
“虽说兵书大家都能看到,但每个人理解不同。我的兵书都是当年我阿娘、我阿娘的阿娘她们用过的,上面都还留着她们写下的注释心得呢!”
徐秋月一边挡住了青棠想要推拒的手,一边诚恳地劝道:“您既觉得您不适合学武,其实读兵书和学武也是一样的。毕竟学好了兵书,您就算不上马也可以坐镇军帐带兵去打仗的!”
青棠听了这话儿也就不再推辞了。
自从她那天在武灵帝面前夸下了海口,决定习武。
最近,每天天不亮青棠就会被雪茶喊起来学武。
虽然时晏给她布置的任务,就是跑跑步打打拳之类的练基础。
但是对于青棠这个爱睡懒觉的人来说,早起时间变得更早简直是折磨。
最可怕的是,她要是不起来,流烟就会在一边提醒道:“殿下您若是还不起来,时公子就要亲自来请您了。”
这句话对于青棠来说简直堪比炸药。
她还没准备接受时晏,自然还想和他保持一些距离。
时下女子身边的仆役多半都是男的,从来没有什么避嫌之说。
时晏身为她的贴身护卫,别说是进入她的寝宫了,就是晚上跟她睡一张床都是可以的。
而且,武灵帝并没有撤掉时晏的官职。
他依然是负责后宫安全的禁卫长,只不过有些事务分给了旁人去做,但他的权力名义上依然没变。
禁卫军算起来也是武灵帝手中的一支私兵,饶是青棠身为大帝姬也不敢得罪于他。
幸而时晏没有借此步步紧逼,反而很体贴地按着青棠的意思不得令便不会主动贴上来。
就连每天教青棠习武时,时晏也总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仿佛他那天晚上的温柔只是青棠的一场幻觉。
看着青棠愁眉苦脸的样子,徐秋月便体贴地询问起缘由。
得知青棠在苦恼不想早起,徐秋月就给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反正殿下您本就体弱,与其损耗根基去强行锻体,不如好好睡觉保重身体。这事儿,还得您去和陛下说说情。”
等下了课,青棠立刻跑去找武灵帝哭诉了起来。
武灵帝也没真指望青棠能上马冲锋,就干脆随她去了。
于是,青棠再也不用天不亮就起床了。
当她把这事小小翼翼地通知时晏时,他出乎意料地没有表现出不悦的神色,只道:“殿下想学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学到东西就可以。”
青棠立马拍着胸脯向时晏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学,不会偷懒的!”
时晏淡淡地应了声,可看他神色平静的样子,大概是做好了青棠会坚持不下去的准备。
后来也的确如此。
刚开始,在青棠开开心心地把时晏的授课时间挪到辰时后,她在头几天还能在卯时准点起来。
可后来那几天,青棠是一日比一日地起得晚。
再后来,青棠打着哈欠用早膳。
常常一碗粥没喝完,青棠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再被宫女抱回床上。
自流烟上次被青棠罚了后,她的态度确实转变了不少。
尽管流烟不再向武灵帝汇报青棠的日常生活了,但是她却监督青棠的学业更为严格了。
现在,青棠对流烟那是又爱又恨。
青棠爱流烟的知情知趣,从不为难自己。
细究起来,上次的那件事归根结底也是流烟奉了武灵帝的命令。
不然,身为一个掌宫宫女她怎么敢放青棠一个人留在寝殿。
所以,当流烟后来来向青棠承认错误时,青棠并没有去为难她。
青棠只是语气平静地警告流烟,要认清楚到底谁才是她现在的主子。
至于流烟今后会怎么做,那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但就目前武灵帝的态度来看,武灵帝那边应该是希望流烟一直跟着青棠的。
一仆不认二主,这个道理武灵帝不会不清楚,不然她也不会下旨罚了流烟。
说回青棠恨她的原因。
现在流烟每天早上如果喊不起来青棠,她不会强行把青棠抱起来。
而是等到了一定的时间,流烟就去通知时晏来叫青棠起床。
第一次的时候,青棠还以为流烟只是嘴上说说吓唬吓唬她罢了。
青棠便扯了被子,继续闷头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地,青棠听见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青棠习惯性地往被子里钻,结果她却被那人从被窝里抱了出来,青棠瞬时倒进了那人怀里。
青棠一开始还以为是流烟在抱着她。
青棠下意识地蹭着“她”撒娇道:“我不要起床嘛,再让我睡一会会。你就跟那个冰块脸说我身体不舒服……”
说到一半,青棠突然觉得今天蹭的这个胸膛怎么这么硬?
一睁眼,青棠就被眼前时晏的“冰山”脸给吓醒了。
青棠赶忙松开了搂着时晏脖子的手,想离开他的怀里,却被时晏手臂一扣锁住了腰。
时晏梅香冷冽的吐息扑在了青棠的耳朵处:“请问殿下,这‘冰块脸’是何意?殿下可是在说微臣?”
青棠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借口:“不……不是,我……我我是在做梦说梦话呢!”
这个外号是她私底下和徐秋月吐槽的时候替时晏取的。
后来又被雪茶听去了还被笑了半天,最后整个青宫好像都知道了。
青棠刚睡醒身上没什么力气。
挣扎着在时晏的怀里好不容易翻了个身,结果青棠身上穿的里衣就因此散开了,肩膀露出了大半。
时晏看见了,垂下眸子提议道:“微臣来帮殿下更衣吧。”
“唔!不行!”青棠赶紧扑腾着下了地。
结果因为青棠动作幅度太大,本就欲松不松的寝衣滑落了一大片。
春光乍泄的她脸上瞬时就烧了起来,脑子里不断涌现出了那晚的各种不和谐画面。
可眼前的时晏却是心平气和。
他一手按住了青棠,另一只手替青棠宽了寝衣,然后命宫女们送来衣服。
甚至时晏还面不改色地帮青棠一件件穿好了外衣。
期间,只着片缕的青棠数次想要反抗,但终是未果。
从那以后,青棠就再也不敢赖床了。
哪怕她困得要死,都会坚持准点爬起来。
后来连流烟都忍不住感慨道:“早知如此,奴婢就该早些请时大人来叫殿下起床,也省得奴婢日日受殿下嫌弃。”
青棠咬着手中的笔杆,苦着张脸痛苦道:“我不过说了他一句‘冰块脸’,时晏就让我抄了一整本木子兵法!亏得我每天那么幸苦地起床,呜呜呜……”
边上在研磨的雪茶听完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捂着嘴向青棠打趣道:“时大人对殿下已经算是温柔了~听说以前训练禁军的时候,谁要是犯了错的,不论男女那都是要挨棍子的。”
青棠惊讶地放下了笔。
因为时晏对她除了按时起床,其它都比较宽容。
习武时,她偷偷懒时晏也不会说她。
现在学兵书,也是时晏将一些历史上比较有名的战役穿插起来,再配合兵书深入浅出地讲给她听,还不强求青棠一定要逐字逐句地背诵下来。
流烟递给了青棠一盅燕窝,笑道:“其实时大人对殿下之心有目共睹,不然时大人也不会领了陛下的命令来做您的护卫。”
青棠小口咽着手中的燕窝红枣汤,心想道:不是因为武灵帝,哪个愿意来这里为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帝姬断了以后的前程?
武灵帝虽然对青棠很好,但是不知为何她迟迟没有给青棠分封食邑。
原本武灵帝曾说会召开宫宴请文武百官来拜见青棠,这个安排最近也没人再提了。
导致京城中的世家们对青棠这个“镇北王”大帝姬,始终处于观望的态度。
流烟捏着帕子为青棠擦去了嘴角的糖汁,耐心地安慰道:“时大人给您当护卫并不是每天就来点个卯。大人他日日公务繁忙,能抽出这么多时间来陪伴您的左右……”
说到这里,流烟犹豫了一下。
可看着青棠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时大人处理公务的时间少了,自然就要把手上的事情分给底下人。陛下如今没有调他的职,但时大人这样的做法也相当于变相被分了权。虽然这并不是陛下的本意,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和您有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青棠有些愕然地抬头望向了流烟。
愣了几秒后,她蹙眉垂下了眼眸。
青棠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原来背后还有这么多隐情与弯弯绕绕。
青棠一直以为时晏经常来青宫是因为他职责所在。
没想到,时晏不仅真得是自愿来此,还付出良多。
虽然青棠的心里仍是抵触时晏的,但青棠也知道这个时代男子地位低下,能走到时晏如今的这个高度已经实属难得。
就像是无形之中,她好像又欠了他什么一样。
一旁的流烟不动神色地眯了眯眼,她意有所指地提醒道:“殿下您快些吃吧,时大人已经在门口侯着了。”
青棠一想到刚刚的对话已被时晏听了去,她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咳得脑瓜子都隐隐作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