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软禁
金涯阔步入内,不理会畏畏缩缩跟在后头阻拦的侍女,径自掀开帘子,唤了一声表嫂。
宛苑抱膝坐在拔步床上,被光线一刺,随手将书搁在一边,笑问道:“听闻丞相监察御史密谋造反,大殿下亲自押送,流放岭南。大殿下如此繁忙,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金涯淡淡道:“丞相体弱,流放路上吃不得苦,已自裁了。”
金涯知宛苑夫妻二人与自己并不一心,也不动气,假装不懂,笑嘻嘻的拉过宛苑的手来:“表哥不在京中,小嫂嫂一人住着,好不寂寞,不如进宫陪我去。”
宛苑轻哼一声,懒得理她。
如今太后把持朝政,新帝孱弱,三个月里倒有两个半月缠绵病榻,金涯这个长公主反倒利刃突起。
只是大权在太后手中,不过分出一二在金涯这个长公主手中。
金涯柔声道:“你总闷在家里,也无趣的很,恰好这几日陛下身子好了些,今夜宫宴,他特意叮嘱我,想见见你,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宛苑道:“陛下和我有什么话说?”
金涯一向雷厉风行,但对宛苑却没半点脾气,好言好语劝了半晌,说动她起身梳头,乘坐长公主的车架一同入宫。
宫宴尚未开始,宛苑入宫之后,就先见到了新帝。
乍然一见,宛苑不由恍惚了一下。
不过数月光景,新帝面色柔白,从肌底下透出泛紫的青筋,如同雪白的宣纸坠在地上,被人踩踏了几脚,留下脏污的痕迹。
新帝面露欢喜:“你来啦?表哥可有什么信寄来京城?”
又道,“表哥和表嫂新婚燕尔,就要分开,若不然,朕派禁卫送小嫂嫂去边城,和表哥夫妻团聚。”
金涯扶住他,笑道:“边城苦寒,表哥哪里舍得让小嫂嫂这样的金玉人儿去吃苦?”
宛苑留在京中,是太后手中的“质”,哪里能轻易离开?
新帝也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再言语,脸色霎时灰败下去,说了几句家常,就猛烈的咳嗽起来。
女官急急忙忙入内,端水喂药,软言细语的劝说。新帝对她十分信赖,就着她的手服药,软软的靠在这名女官身上喘息。
宛苑并未久留,出去后便问:“金灵均如何做了陛下的女官?大殿下应该也知道,她和荣王来往密切,且又是席秋舫的妻室,如何能做女官?”
金涯似乎不以为意:“前些日子,她随荣王进宫,偶然见了陛下,说了几句,就得了陛下青眼。陛下既然是天子,不过想要一女子作陪,有何不可?”
“眼下他二人清清白白也就罢了,有个女官的名头。便算陛下真看中了她,她也愿意的。”
宛苑这才知道,金灵均是金涯这个长公主一手送进宫来的。
她不再多言,按部就班等着宫宴开始,谁知开宴不久,新帝就在群臣面前口吐鲜血,晕死过去。
长公主金涯当场拿住金灵均,从她衣袖里找出剩下的毒药,连着与她来往密切的荣王,都一起打入天牢。
饶是宫宴上闹闹嚷嚷,金涯也让亲信牢牢护着宛苑,事发之后,就立即将她送到了公主府。
比起被困在宫中挨饿受冻一夜的官员及其家眷,宛苑半点罪也没受。
隔日,新帝撑着病体上朝,声称余毒已清,龙体已无大碍。长公主捉拿刺客,又冒险找到解药有功,封护国长公主。
金涯手臂上还绑着绷带,吊着一只胳膊,进了内殿端起茶壶,咕嘟了一壶,抹了抹嘴,将宛苑的手一牵:“可呆的闷了?”
宛苑淡淡道:“护国长公主好手段。”
金涯嘻嘻一笑:“一个名头罢了,算个什么?”
宛苑忍不住问:“荣王当真有谋反之心?”
金涯颔首:“刚才去抄了,确实有。母后已经让人送毒酒过去了。”
宛苑又问:“你是抄了他的家才发现?要是他的确只是个闲散王爷呢?”
金涯不以为意:“那他就吓都吓死了,等母后再还他清白,他自然感恩戴德。陛下也不会亏待他,可偏偏他不是啊,那地下迷宫里,好多钱啊!真的好多银子啊!”
金涯再三感慨:“你是没看见!真的好多好多银子,简直亮瞎我的狗眼。”
宛苑无言半晌,又问:“且不说荣王,金灵均怎么会自己下毒?”
金涯没说,只是把玩一把精巧的宝石匕首:“可她的确是女凉细作。你不知道吧?她母亲是女凉公主,原先和荣王有私情,荣王唯恐被人怀疑,连情人和女儿全都不要了。”
“后来,这位公主放了一把火跑回女凉,派人找到了女儿,将计就计培养她做细作。荣王只有她一个女儿,便有些舍不得了,将她送到陛下面前。谁知道呢,这个女儿偏偏是敌国的细作,哎,可害惨他了。”
宛苑心知肚明,不再和她纠缠这个话题,只是神色淡淡,对她所为,不置可否。
金涯却一定要她说几句,问道:“陛下软弱,不堪大事,母后野心勃勃,可我也是皇室。宛苑,你若是我,你该如何?你甘心不争?”
宛苑易地而处,竟然也不能斩钉截铁的回答。
金涯肖母,谋略智计,不知道强出陛下和先帝多少,只因生来是女儿家,就与帝位无缘?
若她从来没有野心也就罢了,可她生来野心勃勃。
既有野心,又有与野心匹配的肝胆与能力,岂能不争!
此时,外面人声传来,有人来回话:
“回护国长公主,废荣王喝下毒酒后,陛下赶到了。”
金涯眉头一挑。
这位陛下跑来阻拦,无非是说什么,人心狠毒,不念旧情的仁善之言,她不愿意听,直接跳过:“后来呢?”
“废荣王祈求去一个地方,陛下应允了。如今已经到了冷宫。”
金涯扶起宛苑:“小嫂嫂随我去看看?”
宛苑随她到冷宫,荣王已经毒发,状若疯癫,自言自语。
“阿娘!阿娘,儿来寻你,你何不应我一声?”
金涯冷眼旁观,道:“小嫂嫂,你知道为何我从不认为荣王会甘心做个闲散王爷吗?”
宛苑问道:“与荣王的母亲有关?”
“他父亲原本是首富之子,皇爷爷听说他母亲祖上是前朝公主,前朝亡国时,将收纳无数密宝的天宫藏在深山之中。皇爷爷为了宝藏,将他父亲流放,强行把他母亲纳为妃子。他在宫里出生,给他封了个荣王。”
宛苑恍然大悟。
“但荣王或许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金涯微微皱眉,觉得前头的两个皇帝,都太恶心了。
“若是他母亲一直在宫中安安稳稳,也就罢了。可他年幼时,她母亲因和外人私通,被打入冷宫。其实不是私通,是我那个不要脸的皇帝老子觊觎她的美貌,奸污了她。”
“皇爷爷心知肚明,但怎么会责怪自己的儿子?后来,荣王病重,一直得不到救治。荣王的母亲也被人下毒,命不久矣,她求救无门,费尽心思编造了三个谎言,给自己儿子铺路。”
“这三个谎言分别是长生不老、天宫密宝,还有花神临凡。就是因为这些,我那个皇帝老子对荣王格外宽容,希望因为自己善待他,能让花神仙女接他去天宫长生。”
宛苑疑惑道:“长生不老,天宫秘宝,都容易作假,毕竟无人见过,只要画一个大饼,就能骗到想相信的人。可花神临凡,又是怎么回事?”
金涯摇摇头:“不知道,宫中传说,在一个月夜,荣王的母亲突然身着羽衣,出现在皇爷爷和老皇帝面前,随后进了冷宫。而此时空中突然散落无数花瓣,她就这样在月色下凭空消失了。冷宫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支桃花,和仙女遗留下来的月宫花神玉牌。”
“当时冷宫中的桃树花瓣落尽,随后就枯死了。千鲤湖的鲤鱼跳了一夜,翌日一早才安静下来。还有皇爷爷寝宫的宝剑,突然不翼而飞,数日之后,雷电击中冷宫中的桃树,宝剑竟然藏在桃树树干之中。”
不知这位冷宫的废妃用了什么手段,造出这样的奇景,再加上先帝亲眼看见她化作花瓣消失,惶恐了一段时间之后,记忆越发模糊,也就越来越相信。
荣王对着冷宫里的一堵墙跪下,将脸贴在脏兮兮的墙壁上,喊了一声“阿娘”。
宛苑如有所感,和金涯对视一眼。
金涯机敏过人,已经隐约猜到真相,不由钦佩那个素未蒙面的女子。
“她要死了,势必不惜一切,为自己的孩儿做最后的安排。”
或许是年久失修,也或许是天人感应,墙壁突然松动倒下,荣王像疯子一样钻进去,紧紧抱着一具枯骨,吐血而亡。
根本就没有什么花神临凡,只是这个可怜的女子临死前,为了自己的孩儿能活下去,做的一出大戏。
她将老皇帝和先帝引来,花瓣漫天纷飞,趁人犹疑之际,迅速钻入墙壁之中,亲手把自己封死在里面。
等人再来寻,自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再加上先前那些所谓的“奇景”,以及她留下的写着长生不老秘密的遗书,很容易就让心中有鬼的老皇帝相信,她已经化作花神离开了。
而荣王既是仙女血脉,又是唯一能找到天宫的线索,自然安然无恙的活到了现在。
金涯命人将白骨好生取出来,吩咐道:“找个好地方,把他们埋在一起吧。”
来人不敢应声:“若是太后娘娘见怪……”
金涯失笑:“人都已经死了,太后怎么会在意这点小事?他活着的时候,母后也未必见得把他放在眼里。他母亲是个奇人,算他沾了他阿娘的光,给他好生安葬吧。”
宛苑见事已平息,想要回府,却被金涯强留宫中,一连住了半月之久。
这半月以来,金涯忙碌非常,一直到东越国女君散华君来使大荆,才再次见到金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