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东越女君
金涯一进门,照例咕噜了一壶凉茶,一抹嘴盘腿坐在榻上,长长的吐了口气。
宛苑无奈道:“我这里的茶格外好喝?”
若是这茶水里有毒,她这么个喝法,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金涯闭目养神,道:“荣王饮毒身亡,咱们这位陛下,亲眼见到,又是大病一场,竟然十分伤心。呵……”
宛苑淡淡道:“陛下仁善。”
金涯不置可否,清俊的面上带着一点讥讽笑意。
如今新帝登位,四下虎视眈眈,荣王更是明目张胆往宫中塞人,这样的仁善要来何用?新帝自以为自己仁善,哪知道她和母后呕心沥血,为他挡下了多少风雨波澜?
偏偏他生来是个男的。
金涯好像自言自语,轻声问了一句:“你想不想离京?”
宛苑就当没听见。
她与孟濯缨都清楚,太后不会让她离开。如今新帝登基,局面不稳,金涯与太后还算齐心协力。日后,她们母女必会争权。
可孟濯缨谁都不会帮。
他是守卫疆土的将士,不是用来争权夺势的筹码。
金涯望着宛苑:“我心里一向倾慕嫂嫂,不愿你我日后争锋相对。若我能让嫂嫂离京,今后若有何事,只要表哥两不相帮,我就领了表哥的情。”
说完这句,她飞快的换了话题。
“东越国女君散华君不日就要到了,往年接待使臣的都是鸿胪寺,只不过今年来的既是她们国主的姑姑,鸿胪寺的官员就不够看了。我倒是想去,只是才领了禁卫,忙不过来。”
宛苑一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
金涯也不卖关子:“我跟母后说,叫你去接待她。”
宛苑抬起眼皮:“鸿胪寺官员多的是,满京城里,王室宗亲一抓一大把,凭何就要我去?”
金涯摸摸鼻子:“东越嘛,往年那些使臣来了,多是些女子。咱们大荆呢,鸿胪寺接待外使的大小官员首要紧的,是要生的齐整。东越那些使臣,略微见了个平整模样的官员,便眼神打量,甚至还动手动脚,摸摸小手什么的。”
宛苑:“……”
金涯摸摸鼻子:“还有些使臣,离开前,会开口讨要鸿胪寺的官员,想带回东越去做平夫。”
宛苑无言以对。
金涯的语气听起来格外艳羡:“而且,听说这位散华君,是东越国主的亲姑姑,原本她姐姐在世时,属意她做王储,她生性浪漫,不喜拘束,被逼得紧了,干脆带着几个心爱的男子出去游山玩水,一直等到先国主立了女儿为储君,才愿意回东越。”
“她呢……就格外的喜好美色。”
宛苑随意笑笑:“是个性情中人。”
金涯见她不动心,微微前倾,从她面前的糕点盘子里,取了一枚荷花酥,和另一个荷叶裸放在一起。
“小嫂嫂,你就不想离京?”
宛苑愈发谨慎:“京城哪里不好?哪里能比的上京师繁华?”
金涯索性直言:“如今表哥掌边军,小嫂嫂是他唯一记挂的人,你若不在他身边,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成为他的牵制。”
所以,太后绝不会让她离京。
前几日她出去进香,便有人暗中跟随。
如今的太后,和从前对孟濯缨多加照拂的皇后,早就不是同一人了。
金涯淡淡道:“小嫂嫂若是接待散华君,我和陛下再稍加运作,或许真能让嫂嫂光明正大离开京城。只要不在我母后眼皮子底下,便有机会和表哥团聚。”
她话未说满,毕竟,要让宛苑接待使臣,也不是一件易事。
………………
金涯走后,宛苑便递了帖子进宫,想要拜见陛下太后。
入宫之后,太后忙于政务,敲打了几句。宛苑滴水不漏,只说些吃食布料,还顺走了太后寝殿的一对碧玉盘。
太后对她无有不应,又笑道:“陛下与你投缘,今日还说起你,他自小就这样,总是依赖他表哥。”
宛苑笑道:“陛下是真心把我和夫君当亲人,在我心里,太后娘娘和陛下也是我的亲人。”
太后不论此言真假,让她多进宫走动,和陛下说说话,好生宽抚。
不过几日不见,新帝唇色泛白,眼下泛青,明明正值青春,却现出短命之兆。
宛苑将带来的吃食一一摆放整齐,劝他进些膳食:“陛下多少吃几口,何故令太后忧心?”
不提太后尚可,提到太后,新帝眼中竟流露出不可遏制的恐惧之情。
“太后还会怜惜自己所生的儿女吗?”
宛苑如何接话,揭开茶盅的盖子。新帝闻到白米香气,又见里面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吃食,勉强打起精神。
“这是何物?”
“是红薯粥。小菜是红薯叶揉的,陛下以前没吃过,不如尝尝。”
新帝尝了一口,不知不觉开了胃口,把半碗米粥吃的干净。
“都说朕是一国主君,原来还有这么多没吃过的。皇姐吃过吗?”
宛苑笑道:“这在民间是常见之物,陛下或许也吃过,只不过不是这样粗制滥造的法子。至于公主,陛下可知道,我与公主第一次见,她背着一堆没有剥壳的青核桃?”
新帝闻所未闻。
并非宫中不能见,只是以往他也不会在意,核桃究竟长什么样子。
宛苑留下一本农物广记,又笑道:“听说御史台的秦大人便出身农家,如今在府里还自己种瓜种菜。这个时节,秦大人自己种的胡瓜应该也能吃了。”
宛苑走后,太后招来宫人问话,听说她只是劝陛下用膳,还教陛下认了一些瓜果蔬菜。陛下或许是乍然接触种田,心情不错,到晚上精神大好,还去御花园走了走。
隔日,陛下召见秦御史,太后便也没放在心上,许他把那几个歪瓜裂枣带进去了。
这儿子嘛,既没有宏图大志,好好儿娇养在宫里,不来横生枝节便罢了。
如今正是百废待兴,她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来哄儿子。
等圣旨下发的那日,金涯蹲在榻上,笑的前仰后合。
“你猜那个秦老头说什么?他说,东越使臣只是区区女子,我大荆却要以大好男儿相接待,实在杀鸡用了牛刀。他这么一说,母后的脸可难看了,偏偏满朝官员都是男子,竟然还有一半觉得他说的对!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优越感。也有不以为然的,认为不该怠慢邻国使臣,可秦御史天天在家泼粪,张嘴喷的那些人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我向陛下奏请,由我接待,你来协从,我那傻弟弟脱口而出,就答应了。朝堂之下,母后便也算了。”
宛苑笑道:“多谢殿下。”
她日日进宫,正是为了新帝的“脱口而出”。
新帝软弱,惧怕太后,可越是这样的极端压迫之下,越会有不顾一切的反抗。
他现在或许还在为这点小小的“胜利”,而沾沾自喜呢。
可鱼在板上,能拍一下尾巴,或者拍十下尾巴,结局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宛苑同在俎上,只能谨慎筹谋,保全自己。
不日散华君进京,果如金涯所说,此人随行都是一水儿的俊俏男子,或英姿飒爽,或温柔体贴,往哪里一站,都极为养眼。
而这位不过双十年华的散华君一下了车,一双眼睛就滴溜溜的在前来接待的鸿胪寺官员身上打转,最后定在了宛苑身后的贺弩身上。
金涯微微偏头,挡在贺弩身前。
散华君摸摸下巴,见贺弩单手按持剑柄,余光始终不离宛苑左右,心中便想这男子虽健美异常,显然是有主的了。因此又收回目光,如探秘寻宝一样,去看其他官员。
宛苑:……还真是,一双眼睛离不开好看的男儿。就像大荆街头,滴溜溜看姑娘的好色纨绔。
也怪不得大荆官员都不愿意接待这位王爷。
接下来的似乎没有合散华君眼缘的,她逡巡半晌,无功而返,显得没什么兴致。
看过了男人,这时候她才有心思,和金涯、宛苑寒暄,办起正事。
金涯有意促成宛苑离京之事,商谈片刻,就借词离开,由宛苑带领鸿胪寺官员主理。
“大荆太后的国书数月前就送到东越,请我等游玩,共商大计。因此,我东越国主特意将我从南海抓回来,以王叔身份来访,便是以示诚意。”
刚正经不过片刻,散华君就打了个呵欠,兴致缺缺:“不过,好累啊。”
宛苑知道一时不会进入正题,遂散了官员,只带了贺弩几个,乘船顺湖出游。
华灯朦胧,游船肆意,岸边多的是放灯的少年少女,散华君坐在船边,故意用一只手去捞水中的花灯,一时摇摇欲坠,惹的随行两个男子惊慌失措来拉她。
她倒不惊不怕,反手把那男子抱住,叫他去试冰凉的水。
另一个大约是吃醋了,又不依不饶,三人闹成一团。不多时,与一艘花船擦肩而过,散华君不知看中了谁家男儿,眼前一亮,随手摘下头上价值连城的玉冠抛过去,正中一男子怀中。
那少年年方二八,满面俏红,被这样一位风流雅韵的美女子如此挑逗,不由自主就跳上了船,一行人饮酒下棋,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