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榆阳一直等到他彻底不见了，才忽然想起，拿起手机，上面一排十几条信息。
“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这里有条特殊指定任务。客户特别指定由您来为他提供服务。”
“鉴于您目前还没有参加入职培训，所以可能需要耽误您休息时间，紧急对您进行特训。特训内容稍后我会用语音内容发送给您，请一定仔细注意聆听。”
“另外，由于是特殊的指定任务，任务奖金翻倍哦，请您一定努力，给我们的客户五星级服务。0049，加油！”
【大无忧，新人培训简章。本部分内容只提供一次听阅，请一定仔细聆听。大无忧的宗旨是客户至上，实习新人期间不得拒绝客户，不得违背客户，不得辱骂客户，不得随意骚扰客户，更不能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客户。大无忧托付，将托付无优化。满足客户所有需求，新人奖金池会有翻倍机会。具体参见公司规章。】
……
完了？
榆阳听完，以为自己听错了，想要再点开始，信息已经被格式化。
“具体工作内容呢？”
“很抱歉，现在是休息时间，暂时无法给您提供服务。”
“不是，我说，你们下任务，任务的内容是什么，工作内容是什么？”
“很抱歉，现在是休息时间，暂时无法给你提供服务。”
……
榆阳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翻来覆去，不知什么时候进入梦乡。
梦里，世界变成光怪陆离的荒唐宇宙。
万物有灵，张口能言。连医院的蹲坑也会拒绝黑黝黝的皮肤骑在它的头上。
森林重新执掌这颗海蓝色星球。
原来的高楼大厦渐渐被林中小屋和参天大树上的树屋取代。
一只浑身闪着金色光泽的大黄狗站在山峦之巅，操着一口变声器男性粗野的嗓音，指点江山。
“喂，美女，你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榆阳吓醒时，天光刚刚大亮，楼道里的应急灯刚刚熄灭，不知何时，楼道里的空调被关了。她一身汗，橙色格子睡衣裹在身上难受的很。
她坐起身，打算去冲了热水澡，趁早上没什么人。
突然想起什么，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
大无忧客服001，躺在沟通列表的第一栏。
原来，真不是做梦啊。
不过第二栏一条信息，更加吸引她。
那是侄女儿的电话手表，细细长长59秒的一段语音。
“小姑姑，你好一点没有，我好想你啊，你能不能来接我放幼儿园，我会乖乖吃饭。姑姑，阿姨把姆妈丢了，说姆妈跟我一样没人要。瑶瑶有姑姑，瑶瑶有人要。姆妈还会回来吗，我想姆妈。”
姆妈是一只鳄龟。
别人买了后又随手丢在楼道里，快晒干时被叶瑶捡了回去，特别能吃，养了才半年就大了两圈。
瑶瑶口中的阿姨，应该是嫂子再婚的婆婆。哥哥去世后半年，嫂子再婚，据说婆家不是很好相处，所以榆阳尽量不联系她。这次她住院实在没法子才将叶瑶送过去。嫂子到没说什么，只是叶瑶哭得厉害。
榆阳叹了口气，浑身无力感笼罩着她。
她从床下拖出塑料盆，收拾几件干净衣服往转角处冲凉房走去。路过隔壁床时，床上的女人还未醒，男人不在。
路过护士站时，里面有正在换班，有熟悉的面孔跟她打了声招呼。
许是没有休息好，榆阳的双脚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似的，拖着酸痛的身体简单冲洗一下，再出来时，走廊上闹哄哄的。
好像说是有人在安全通道抽烟，把六楼的消防烟感器引爆了，整个六楼滋了一层水。
榆阳擦干头发，披了件外套，打算去食堂买些早饭。余额里突然多了两千块钱，今天早上，她想吃点好的，最好再来杯奶茶。
不过在这之前给叶瑶叫买了些生活用品，叫了跑腿送过去。
“叶榆阳。叶榆阳。”
身后忽然有人叫她，可她转身，却什么也没看见。
金毛犬狗剩子果然蹲在食堂必经之路。
见到他，原地跳了两下，化身成了嘤嘤怪绕着她身边左右蹭来蹭去。
他说：“狗这玩意儿都是这脾气，美女，别介意啊！”
“过去那边，我有话和你说。”
“喂，美女，动动脚，我们过去说话。”
“嗨，别看别人，看我，昨晚，咱们击掌了。想想，记得不？”
“委托，我的委托，想起来没有，来，过去坐，你别站在这里跟个傻逼似的。”
“我把接下来的计划和打算跟你详细说说。来，这边，说你呢，美女。”
榆阳看着脚边不断蹦跶，嘴巴一刻也没停下的大黄狗，头也不回地往食堂走去。
五分钟后，又见她垂头丧气走出来。
大黄还在原地，斜斜躺在草坪上，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根枯草，斜眼看着她。
“喂，我账户里的余额呢？”
榆阳怒气冲冲问道，刚才准备点餐时，发现账户上只剩下012元。
客服两条警告，直接被扣除两千。
简直了！
“呵！”大黄狗爬起来，抬腿撒尿刨土，一顿操作后走到她跟前，抬起头问道：“这会儿能看见我，好好听我说话了？大无忧的首条准则，不得无视客户！来，跟我走！”
榆阳咬咬牙，为了两千块钱，垂首跟着他身后。
不远处，某位身穿白色大褂的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问身旁同行道：“叶榆阳的手术还没做？”
“哪个？”
邵成长伸手指了指，才发现人已经走远，他捏了捏掌心，低声道：“加5床的，一直给别人让床位那个。”
“哦，你说叶大仙啊，没呢，主任说让科里给想想办法，好像还联系了媒体，毕竟还有后续治疗，费用不是咱一两个人能承担的。不过，听说叶大仙人超级乐观，完全不当回事。”
“她最近检查做了吗？我看病历没有更新。”
“做了啊，好像病理还没出来，喂，邵医生，不吃了吗？”
“东西忘记了。”
邵成长推了推眼镜，往不远处的住院楼走去。
余下几个医生聚在一起，小声讨论起最近手中比较棘手的案例，考虑到排队的还有病患和家属，说得都是极其隐晦，只有提及叶榆阳时才没有避讳。
“小宋，大仙病理出来没有？”
“估计今天吧，最迟十一点拿报告。怎么了，大仙催了吗？”
“怎么会，刚才在电梯里碰到，还问我能不能出院呢。”
“大仙果然是大仙。人家丝毫不放在心上。”
“别说，要是所有患者都有这种心态，咱们也轻松多了。”
“主任号召大家捐款，你们捐多少？”
“别问这话，大家能出多少出多少，别攀比这个哈。”
“哈哈，我就问问。护士长跟大仙说了没，下午有记者过来采访，叫大仙拾掇拾掇，天天散着头发的。”
“大仙其实长得挺漂亮的，我见过她高中的照片。”
“哪里见的？你跟大仙还有同学情谊？”
“忘记在哪看了一眼，别废话，到你了，吃啥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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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前面是块池塘，盛夏繁茂的荷花半数已经枯萎。越过荷塘的是排柳树，倒垂在水面，原木色长椅间次地摆放在树下，供路人歇息。
树下阴凉又隐蔽。
虽是闹区，可一般甚少有人来这边。
隔开柳树林后面，影藏在樟树和梧桐交替的掩映下，是二院的停尸房。
榆阳坐在椅子上。
大黄蹲在她脚前面，支撑着上半身道：“为了让你更好的体会我接下来要讲的内容，还得麻烦美女亲自感受一番。”
“什么？！”
榆阳一愣，还未惊呼出身，整个人像是被从脑袋里抽出来，漂浮在半空中。她呆呆的望着自己保持昏睡的身躯，和脚边昂着头看她的大黄狗。
她浑身透着五彩斑斓的雾气，伸手手指，指尖居然如钻石般璀璨。
只是还来不及欣赏，她便落入一个微凉的身躯。
是一只狗！
因为无法张开眼睛，感觉被人抱着，坐再车子上。耳边传来轻柔的说话声。
可肚子晃得难受，这只狗一个小时前狼吞虎咽塞了一肚子羊奶泡过的狗粮，车子摇晃，实在忍不住喷了出来。
有人抱怨着，说什么洗车费50元。
“没事，没事，晕车我们就走走。”女人细柔的说话声。
榆阳猜，她如今应该在大黄狗的回忆里。
女人抱着他，慢慢走着，记忆里有花露水的味道。
起初，他好像是在她怀里长大的。女人非常喜欢抱她，高兴抱着举高高；伤心埋首在他背上流泪。
她的眼泪很烫，在他背上留下印记。
是颗痣。
上班前抱抱他，下班也第一个抱抱他。
六年。
他在她怀里睡了六年，听过她的梦话酒话和呼噜声。
一只狗有多少个六年呢？
大约就是一辈子。
她失恋痛哭流涕又再度意气风发投入下一段感情，可是兜兜转转，她身边都一直有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