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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意外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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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后,她和年轻男老师并肩而行,别的学生都往楼下走,他俩却往楼上走。在楼梯上时,年轻男老师对她说,他今年刚刚当上老师,上课时十分紧张,幸亏有她的出现,她那种镇定自若的态度感染了他,使他自在了不少,班级最终呈现的状态让他高兴,他邀请她多来上他的课,并殷勤地告诉了她每周的课程排期。她只是微笑不语。

    来到了三楼,她不自觉地在303面前停住了。好奇地打量着那扇紧闭的门,哑光的乳白色木门,透着一种清淡简洁的气度,门上的密码锁,数字区域黑底白字,那黑流泻着锐利的釉光,照得见人影,白字用了娇憨可爱的娃娃体,大气中不失灵动。密码会是什么呢? 她真想胡乱在上面摁一摁,试一试。

    “哦,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老师的办公室,想必你也听说过,他几年前成了女王的老师, 现在只间或上午过来。” 他叹了一口气:“生在皇室,那丫头就是好命!”

    她笑,调侃道:“难道不是你老师才叫好命吗?”

    “对别人也许这样,但他不同,他是有真水平的人,没有这个头衔照样能做出一番成就。”

    “啊, 是这样!”她没有辩驳,内心窃喜着呢。 心情轻松的她决定把话题转到一个冒险的方向: “你见过那丫头?”

    “谁? 你说女王? 谁没见过她呀?报纸上、电视上,网络上,哪哪都见得到,别人不敢说,就她,化成灰我都认得。” 说到这里,他又自我呸了几声:“这话不能随便乱说,我祝女王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她不说话,抿着嘴笑。

    “走,我的办公室在前面。”

    那是一个四人合用的大办公室,每人书桌边有一个书柜。此刻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年轻男老师从书柜里一口气拿出五六本书:“都是他写的,你随便挑一本吧。看完再过来拿。”

    她看了看,随手挑了一本厚薄适度的书。

    年轻男老师显然意犹未尽,招呼着她:“坐!下午有别的安排吗?要没有,咱们可以聊一聊。”

    她也正有此意,很爽快地坐下,说下午没别的安排。年轻男老师于是就着教材,继续和她探讨问题,从他眼睛里忍不住的笑意和不时竖起的大拇指,她猜她的回答还不赖。接着他禁不住好奇心,问了些她的个人情况,她把自己描叙成一个来自小知识分子家庭的外省姑娘,年轻男老师啧啧称奇,说她很难得,内在潜藏着某种不同凡响的东西。她只得否认,没有没有,运气而已。又闲聊几句,她把话题引导到她想要了解的方向。

    她看着手上的书:“这个老师,教了你多久啊?”

    “大一整个学年,还有大二半个学期。从没见过那样的人,上课有时都不拿书,随口就说书翻到哪页,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神态,昂着头,望着虚空讲,就像虚空里摆着那本书。”

    “他……和学生的关系怎样?会不会不好接近?”

    “那倒不会,挺平易近人的,一点不恃才傲物。课后找他探讨问题的学生一大堆,我也经常到他办公室呢。对了,那时还有个细心人总结了一个规律,说如果全是男学生到他办公室,他就关上门,男女学生都有呢,他就把门半关,全是女学生呢,他就大刺刺把门敞开。哈哈,那时当笑话听,现在想想,还蛮有深意的,这不,他什么都好,就是还没结婚,反正脑回路和普通人不同。”

    她笑:“有意思。”

    “可惜你入学晚了,不然亲自听他讲课,那才叫有意思呢。”年轻男老师说到这里,突然一拍大腿:“嗨,他现在就在校内呀,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她惊愕而慌乱,想像中,他在千里之外,谁知竟和她在同一个空间。

    年轻男老师站了起来,边规整着书桌,边絮叨着:“瞧我把这事忘了,他正在校内主持一个论坛,为期三天,现在是最后一天了,你运气好,可以赶上个尾巴。”

    她挣扎犹豫:“不好吧,那种场合。”

    “没事没事,我们系老师本来就可以去旁听,我要不是事务缠身,第一天就去了。”

    去不去呢?他应该不会认出她吧?这可是她在镜子面前冥思苦想了两天、设计了无数种方案才最终确定的样子,只要她不说话,就不会有问题吧?再说,她实在好奇视线之外的他是什么样子,有这样的良机,怎好错过?

    年轻男老师催促道:“走吧!”

    她下定了决心:“老师,我只想坐在后面感受一下,您不用介绍我和他认识,我……我怕他嫌烦。”

    年轻男老师愣一下,随即点头:“虑得是,虑得是。”

    他们出了人类学的大楼,重新踏上了学校的林荫道,向学校那幢最巍峨的主楼走去,她曾在那里参观过,有次还在礼堂观摩了某届大学生毕业庆典。

    离他越近,她越魂不守舍,有几次恨不能撒腿逃跑。但她还是机械地跟牢了年轻男老师的脚步,也不知到了第几层,转了几道弯,他在一个硕大的木门前停住了,轻声对她讲:“到了。” 他把手放在了门把上,悄无声息地拧开了门,门只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里面的声音顿时冲了出来,不大听得清内容,但能即刻辨认是他的声音。她霎那间红了脸。年轻男老师扁着身体进去了,进去前一直注视着她,鼓励她效仿。她咬一咬牙,也贴着门像条鱼般滑了进去。大厅正中央是一个回字型的会议套桌,里面一层外面一层,外面那一层近门处恰好有两个空位,俩人悄然坐了下来。

    渊和坐在里面一层的最前面,正在讲他的方法论,讲田野调查时如何处理主位与客位的关系,讲观察参与和参与观察的区别。参与意味着情感的介入,而观察又必须有一定的客观性,如何平衡二者的关系,是摆在人类学家面前的一道难题。遇到某些不介入便无法进行有效观察的情境,人类学家需评估自己的风险承受力。他举例子说某国某位他敬仰的同行,本来是位洁身自好的人,为了写作关于性解放的相关课题,不得不自己打入裸体派对,还深入到低级妓院,和不同的人性交。虽然最终他写出了伟大的著作,但他的家庭瓦解了,他自己则感到已经没有了自我,成了作品的某件工具。那他这么做值不值得呢?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判断,答案在每个人心里。他总结说,人类学家听起来很高级,其实真正有价值的工作,往往面临着很多无奈、纠结和痛苦,有些工作还带来道德上的损失,绝不只是在书斋悠然度过那么简单,当然,知识积累也很重要,但投入生活实践才是根本。这个工作任重而道远,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渊和正是说到”强大的心脏“这里时,发现在他的正对面,最外围的两个位置,莫名其妙就多出来一男一女,男人正歪头对女孩说了句什么,女孩红着脸点了点头。这个肤色黝黑打扮幼齿的女孩,的确和他平时所见大不一样(她明明有白净细腻的肤色,衣服则穿得华贵典雅),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个阿黛,搞什么鬼?怎么和夫秀这小子在一起?他无暇顾及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带给他的不快,立马想到刚才他大谈什么性交性解放,不知她听到没有?尽管他问心无愧,这些词在他嘴里只有学术上的意义,但在女王面前,在自己最珍视最特别的学生面前,他总归担心亵渎了她。

    他的心脏因为瞬间的惊吓,从每分钟70次骤然跳到了每分钟140次,他能感觉到心脏隐约的疼痛,他尴尬地僵在那里,暗想这真是一个反讽的场面。

    众人等待他继续说下去,看到他凝固的表情,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说完了,有人率先鼓起了掌,继而拉动更多人鼓起了掌。

    渊和只得将错就错,站起来朝众人鞠了一个躬,正式表示自己的讲话到此结束。

    接下来是同行交流的时间,大家讲自己的研究方向,在具体研究过程中碰到的难题,比如如何确定个案的典型性,出现学科交叉时如何做到整体性的把握,淹没在第一手庞杂琐屑的资料中时如何抽象出背后共同的文化属性,如何从熟悉的文化中抽离从而拥有陌生化的视角,如何应对陌生环境中的文化震撼……渊和不再朝那个方向看,他低着头认真聆听,不时在纸上写着什么,对每位同行的发言提出自己的看法,辅以自己或别人的生动案例。

    阿黛从渊和的片刻失神里,猜想他应该认出了她,那时候年轻男老师正告诉她,讲话的就是渊和。嗨,她可比谁都清楚那是谁。那一刻她的心悬了起来,她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会向她走来吗?他会惊喜还是生气?她该如何应对……然而,什么也没发生,渊和把她当成了空气,她隐隐有点失落,她那浪漫的小脑袋,倒希望自己的魅力足以引起他更严重的失态,尽管她没有想到该如何收场。哼哼,无趣的成年人!她在心里埋汰着他。 她本来什么也听不进去,坐在那里无聊,时间稍长,抓住了话语的线索,她便听得津津有味起来,谁发言她就紧紧盯着谁,只是轮到渊和时,她才把头低下来,以免自己的心神被扰乱。她这才知道,渊和在教她之外,并不如她所设想和秦月所讽刺的那样,一个人静静地呆在书斋,他同时深入了不少的社区,接触了各类的人群,和成千上万的人有过对话和交流。这是一个陌生、复杂而强大的渊和,这样的渊和让她敬畏。 她忽然觉得,这样一个成熟睿智的人,表现出那点失神,已是相当难得了。

    年轻男老师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拉了拉阿黛,悄声道,我有点事要去忙,先撤了。阿黛比了个ok。 年轻男老师又说,我的课堂和办公室随时向你敞开。这次阿黛不比ok了,不置可否地笑笑。 夫秀猫着腰,迈着滑稽的“蹑手蹑脚”步走了出去。

    半小时后,渊和宣布会议结束。在一片椅子推动声、脚步声、衣物摩擦声和轻微的话语声中,渊和站起来,对同样已站起来的阿黛叫道:“这位同学,请留下来帮忙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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