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说客
第二天清晨，渊和破天荒收到阿黛的请假申请，阿黛在电话里说，她昨晚失眠，一早起来头疼欲裂，想休息一天。渊和关心地问：“是因为昨天游园会玩得太晚吗？也不对啊，以你们这样的年纪，玩得再晚也能沾着枕头就睡着吧，怎么会失眠呢？”
“老师，发生了一件大事！”
渊和紧张起来：“什么事？”
“我……”阿黛想说，我昨晚莫名其妙献出了我的初吻，阿黛还想说，原本那初吻是想留给老师您的。但阿黛除了声音发颤地吐出一个“我”字，其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告诉老师，要我马上过去一趟吗？”
“哦，不用，不用，没啥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阿黛，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是……老师。”阿黛感到鼻子发酸，她想尽快结束对话。
“真的不用我过去看你？”
“不用，老师再见！“阿黛怕自己哭出来，快速挂了电话。
“喂……喂……阿黛？怎么就挂了？什么大事你还没说啊？”渊和徒劳地在电话里喃喃自语。
他感到心慌得厉害，阿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到底发生了什么？四年来，除了阿黛因为一些国事访问或者他自己某些学术活动，阿黛的功课一天也没有落下过。他已经非常习惯于每天下午走进阿黛的书房，和他那聪慧热情的女学生一起讨论各种学问。随着课程的深入，阿黛的知识储备越来越丰厚，他们已更多成为一种互相启发式的伴学关系。阿黛的提问很有水准，真正从实践中来，因为她每天接触具体的国事，有些角度是学院派的渊和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她的思维之活跃常让渊和欣喜若狂、如获至宝。在她的启发下，近年来他的研究勇猛精进，而反过来，他的一些研究成果应用于社会，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他并没有充分认识到自己对这样的珠联璧合是何等的珍惜和依恋，他只知道自己每天心情愉快地来见自己的学生，然后再神采奕奕地离开，与其说那是在耗费他的精神，不如说那是他的精神加油站，上午他因为期待着下午而聚精会神，晚上他因为下午的滋养而奋发图强。
可今天，行云流水甚至理所当然的一切被截断了，她请假了，发生了某件不想让他参与的“大事”。渊和几乎感到一种被背叛的痛苦，“被背叛？笑话，难道阿黛是你的？”渊和自我解嘲地笑笑，“阿黛只是你的学生，却不是你的。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强迫自己镇定心神，自言自语道：“也好，空出一个下午，正好把那篇论文赶完。”
他进了书房，在书桌边正襟危坐，那些承载着他的思考和才华的灵动句子和逻辑严明的公式，并没有如往日一样源源不断、有条不紊地跑到他的笔端，它们被滞塞在了某处，渊和只感到大脑一片混乱，一个执拗的声音在他的心上如擂鼓一般， 挥之不去，它在疯狂地问：“阿黛怎么了，阿黛到底怎么了？”另一个微弱的声音试图反驳：“至于吗？不就请了一天假？再优异的学生也有请假的时候！”“不，不！”那个声音疯狂地喊：“阿黛不一样，她不止是学生，她是……她是很特别的存在，她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渊和烦躁地从书桌边站起来，决定去动物园消磨一天。相比人性的幽微曲折，凭着本能存活于世的动物们更为单纯可爱。在猴山，他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猴子们在树枝间异常灵活、不知疲倦的攀爬跳跃，多么自由洒脱！ 不经意地，他朝猴山底部望去，一块岩石上，一只猴舒服地趴着，另一只猴正在给它拨弄毛发，它做得很细致、很精心， 周围不断有同伴蹦来跳去，它俩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渊和深深地为这副场景打动，这就是动物界两情相悦的美好时刻吧？他想，“连猴子们都在两情相悦，而我却是孤独的。”渊和不想再看了，他情愿去欣赏那些独来独往的老虎、豹子和狮子，它们桀骜不驯、霸气侧漏，孤傲地走自己的路 ，“王者不怕孤独，因为它内在足够强大。”渊和就这样，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会自怜，一会自傲，没个开交，一天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去了 。
阿黛也不好过，她把例行的国事会议和上课全推了，从昨晚到现在，理不出个头绪 。正躺在床上发呆呢，接到惠子的电话，惠子关切地问：“嗨，你还好吧？听说你今天休息一天，要不要我过来陪陪你。”
阿黛说：“咦，你的消息倒蛮灵通，是的，我有点头疼。”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过来给你疏导疏导呗！”
阿黛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会。”
惠子说：“你不用怕麻烦我，我就在皇宫外面呢。你猜怎么着？昨晚回家，我发现掉了一只耳环，估计是掉在了宫里，想来找找来着，听宫内官说你今天休息一天，这可不同寻常，我便想一定要来看看你。”
“惠子你真好！既是这样，那你快来吧。”
很快，惠子来到了阿黛的卧室。 阿黛说：“耳环找到了吗？我陪你一起去找吧。”
惠子暗想，哪来的耳环，不过是个托词，便稳住阿黛道：“不用不用，你看你，头疼着呢，还是这么热心，咱们就安安静静说会话吧。耳环又跑不掉，我已经让宫内官帮我留意了。倒是你，有事瞒着我们吧？”
“还说呢，都是你们惹的祸，怂恿我去问表弟女朋友的事！结果他，他竟然……”
“向你表白了？”
“你怎么知道？”
“看你昨晚那娇羞的模样，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嘛！”
“哎，第一次被人表白，真不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答应呗！你表弟是多少女孩子的梦中情人，他一心只钟情于你，多浪漫呀！ 你们又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要我说，你们俩吧，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
“哪啊，我一向只把他当弟弟看。”
“听说你母后也一度把你父王当哥哥看，他们的婚姻不照样像童话般美好吗？”
“我的情况不一样，母后身边没有别的男孩子，没有比较，可我身边还有老师。”
“你怎能确定对老师的感情就一定是爱情呢？你想啊，那时候你刚失去了父母，老师来到你身边，给你一种长辈般的关爱，所以你对他产生了依恋，但这种依恋是类似恋父情结的东西，不是爱情呀。”
“会是这样吗？”
“怎么不是？你自己不也说，你老师只把你当小孩子。”
阿黛意识到什么，说：“不对啊，你们昨天还鼓励我去向老师表白呢！”
“那不是情况突变嘛，事后我仔细思考了下，认为表白不够妥当，首先，你老师肯定没那方面的想法，你挑明了，让老师怎么办？不接受吧，今后你俩怎么相处？多尴尬呀，你自己想想！违心接受吧，对你不公平不说，他的声誉也可能受到影响，诸如被指责居心不良、僭越本分之类，你老师想必是个傲气的男人，哪受得了这种气？到头来，你们很可能还是成不了。”
听惠子分析得头头是道，阿黛的一颗心越缩越紧，她不服气地想，老师真就对我毫无感觉吗？就算接受我也会是违心的吗？可是，理智上，她无法不赞同惠子。
“如果我是你，就痛痛快快答应你表弟。”惠子下了结论。
阿黛沉默不语，她想起和秦月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幼稚的过家家，她早已扮演过好多次新娘，想起他们一起打网球、一起看电影、听音乐会，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快乐的时光。哎，这个曾经的好哭佬、跟屁虫，已不知不觉长成一个超过她一头的高大帅气的小伙子，的确，秦月已经是个有模有样的男人了，他甚至还略显唐突地吻了她，那个吻算不上甜蜜，但也并不讨厌。扪心自问，他的表白除了让她震惊，也是有一丝窃喜的，这可是阿黛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表白呀。
惠子见阿黛的眉目有所松动，便再加一句：“好歹试试嘛，18岁正是恋爱的季节，纵然你身份尊贵，好歹也是个女孩儿呀。”
阿黛犹犹豫豫道：“这样好吗？怪不好意思的！”
“怎么不好！你要觉得不好意思，我去传话。”
“你……认识秦月？”
“昨晚刚认识，还不是为了你的事，你表弟急病乱投医，找到我，让我帮忙说服你呢！”
“好啊，你这个家伙，我说你今天怎么话锋不对，一径偏向我表弟那边，原来被他收买了。”
“嘻嘻，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俩好，唉，你俩站在一起，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阿黛一个枕头砸过去，骂道：“不理你了，小内奸！”
俩人笑闹一阵，惠子正色道：“某人从昨晚到现在，寝食难安，一直紧张地等着听信呢，我得赶紧走了。”
阿黛红着脸笑骂道：“滚吧，滚吧，你再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惠子见阿黛扑上来，尖叫着溜出了阿黛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