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劫数，是劫数啊

    还有几天就是全国比赛了，这天晚上，苏行知却失眠了，她不停地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睡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一切都让苏行知觉得不可思议，别说是讲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又想到，白天吃饭时候，唐晓迟随口跟她说，红烧肉，你吃一块啊，太温柔了，本来苏行知是不打算吃的，听唐晓迟那么说，她就乖乖举起了筷子。苏行知不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的每一次，只要唐晓迟开口，她就根本拒绝不了。

    苏行知整晚都在想唐晓迟，想白天发生的一切，想这一切是为什么，是怎么了。如果说这只是苏行知的错觉，早日回头是岸，不论自己会如何难过，苏行知决不允许自己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人总要靠什么撑着吧，苏行知就很简单，不管能不能做到，一定要装作自己可以做到。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分享身边普通事给她，更想分享自己觉得美好的一切给她，分享欲。在这什么都不确定的时候，每一次忍不住分享，都期待对方的回应。苏行知给唐晓迟发了微信，分享喜欢的歌曲，在朋友圈发仅唐晓迟可见的动态，想知道她有没有在关注自己，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像扔一块石子到了河里，河水会起波纹吗？唐晓迟回复了一些表情包，表情包又可爱又俏皮，与她表面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唐晓迟总是云淡风轻，无论是语速还是走路，都是不急不缓，镇定自若。这样的人，有时会让人觉得，很优秀也很有距离，很自律也让人难以企及，不食人间烟火很无趣。这些表情包泄露了天机，唐晓迟绝不是一个无趣的人，苏行知总是能从她的点点滴滴中觉察出她对生活的热情，不只是不无趣，唐晓迟还十分有趣。

    苏行知初二时候，跟同桌总是闹别扭，于是，找到班主任，说同桌不说话，不能好好聊天，又总是吵架，想要换同桌。班主任说了一句话，说你没有走进她的内心，你了解她之后，就会发现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丰富多彩的。这句话一直影响着苏行知。去了解所有人，显然是不可能的，苏行知也没有兴趣，很少有人，能吸引她的注意。在一间办公室工作了许多年的同事，家住在哪，家人做什么工作，她都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在单位更是个八卦绝缘体，苏行知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那么喜欢聊天，一会儿就能把自己家里的事讲出来，又能那么自然地去问别人家里的情况。这种好奇，苏行知从来没有，十多年过去，唐晓迟突然出现了，苏行知迫不及待想走近她。

    吃完饭，苏行知邀请唐晓迟去散步，“走吧，吃完饭去散散步”“我不去，去散步，我就不想看书了，我不散步”苏行知带着哀求的眼神看着唐晓迟，唐晓迟为难又利落，钉截铁地拒绝了苏行知。这种拒绝的模式，也搅得人心烦意乱，总给人一种，我再往前进一步，就成功了的错觉，又温柔又坚定的拒绝，苏行知真应该从中好好学习。后来，发的微信，发的歌曲，唐晓迟也很少回应了。

    那一夜失眠的感受，苏行知记忆犹新。如果会发生什么，就一定会发生什么，如果注定我们有交集，那就一定会有交集，只是，为什么要折磨我呢？苏行知不知道如何解决自己现在心里的痴迷，现在只要面对自己眼前的痛苦，离开这里呢，要面对自己的生活。大约几年前，苏行知过了25岁，看着身边擦肩而过的人，想想不确定的生活，潇洒，看似潇洒，又是过眼云烟，在深夜的西塘默背自己喜欢的电影台词的人，在寒冬的街头扭头说再见的人，愈是热烈愈是脆弱。时间太短了，苏行知厌倦了这种刹那，余生里只想要天长地久。走进家庭时，苏行知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它解决了行知的一部分疑惑，但还有很多事情，苏行知发现将是自己一生要面对的难题。以后要怎么跟自己的孩子讲呢，苏行知想，勇敢面对现实，苏行知最想给孩子的，就是真实、勇敢面对一切的底气，苏行知但愿自己能够给予。

    十月的山庄，已经有些清冷了。太阳泛着白光，异常刺眼却没有一点热量，是云层太厚？还是秋天的太阳本来就没有温度？苏行知吃完午饭，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山庄，明明是绿树红花，她眼里却是满目疮痍，山河破碎，万事万物都没有生气，这空旷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这诺大的地方，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苏行知走到偏僻的河边，把电话打给了季老师。

    苏行知不是一个擅长诉说的人，越是痛苦的事越是要自己承担，因为任何痛苦难过，她知道，只有同病相怜，否则别人是无法体会的。痛苦，别人不能分担，自己，也无法排解，讲出来，只会让这痛苦被冒犯了，人的痛苦，别人敷衍的一两句话只会让人更加受伤。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就是这个道理。苏行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痛苦，让人有希望，又绝望，苏行知还是想往好的地方去想，但又不敢去想，这种种想法，要生生将自己桎梏住，这自己画地为牢，身在其中当局者迷。

    季老师是高中语文老师，是很多年前认识的朋友，说是朋友，没见过面，说不是朋友，有时交流聊天比身边熟悉的人还要融洽。这世界上有很多相似的人，虽然只在某些地方相似，但也足够互相理解。和季老师交流不多，苏行知总是在一些人生坎坷时，没人可诉说时，找到季老师。季老师不会去judge她，这是苏行知最放心的一点。

    苏行知开始跟季老师讲这段故事，先是把考试成绩的好事讲了一下，毕竟之前季老师给了自己不少鼓励，总算没有辜负，然后开始讲自己心动了的事。苏行知说，自己很懊恼，懊恼自己30多岁的人了，又不是没谈过恋爱，没有过经历，为什么还会心动？为什么在这个时刻心动了，该如何自处，该怎么办？季老师说苏行知勇敢，有勇气。如果有人要逆流而上，那是要有勇气的，如果有人历经沧桑还能付出真心，那是要有勇气的，季老师这种肯定，让苏行知得到一丝安慰，却也哭笑不得，赤子之心又如何呢。季老师又问她那个女孩是什么样的态度。苏行知觉得，可能唐晓迟根本就没有任何察觉，对她来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苏行知又说，为什么要把馒头分一半给我，虽然说过可以分一半，但是也分得太不客气了吧，只有好朋友、情侣才会那么自然吧。季老师建议她，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清楚，如果是误会就结束，不要自己猜测，浪费精力。

    苏行知思来想去，问清楚的想法一次次地萌发，又一次次地无疾而终，她到底没有勇气去问个清楚，如果在唐晓迟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是苏行知过度解读，或者就像季老师说的，苏行知跟唐晓迟根本不是一个段位，苏行知真是自取其辱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难以预测会给唐晓迟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苏行知知道她背负着很高的期待，苏行知也发自内心希望她好，希望她取得特别好的成绩，得到她应得的奖赏，她值得。

    也许就是暂时的，等分别的时候，这种感情就自然地消退了呢。

    就带着这种喜欢、想念复杂的感情，苏行知边痛苦边学习，眼神里不时流露出迷恋，失落，委屈，从开始几天的兴奋逐渐变得沉默。苏行知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这是她最怕的情绪，哀怨无比。也许，这种状态，很像一个即将面对考试的人应有的状态，因为对大赛的担心、害怕、无助，又或者是蓄势待发。但苏行知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是单纯的，陷入单相思了。

    临出发前的晚餐，更是让她体会到了崩溃、绝望。新白娘子传奇里有一幕，许仙到白府去取伞，实则找机会探望白素贞，却被小青戏弄，误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白素贞早有婚配，许仙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离开，眼神涣散，脚步凌乱，还做了一场噩梦，梦到白娘子被一个龌蹉猥琐的老男人抢婚，在惊慌失措满头大汗中醒来。苏行知真真切切地，在现场体会到了这种感受，有过之而无不及。许仙惊醒后，有白娘子撑伞，泪流满面。苏行知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领队老许，一直是审计这一领域的业务专家，对苏行知来说在省内就是标杆性的人物，苏行知给他打过很多电话，都是请教问题，如果不是这次考试，应该还会保持以往的距离感，敬而远之。很久之前，听同事说过他的八卦，同事含糊其辞，也没有说清楚，苏行知心里明白。这些天，苏行知隐约发现了老许对唐晓迟爱护有加，尤其是晚餐时老许说的话，苏行知醋意大发，不过醋都轮不到她吃，因为苏行知还没开始这一切好像就结束了。大意是，老许知道唐晓迟一直在练瑜伽，劝她要跟美女科长一样，再去健身房锻炼一下，可以练练身材。哈，苏行知觉得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没见过世面，讲别人不要紧，为什么讲唐晓迟。到后来，苏行知才发现唐晓迟独特的气质，得到了很多人的青睐。苏行知坐在二人中间，全程低着头，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第一次想要挖个洞钻进去，即便是再尴尬的时候，苏行知也是能躲则躲，从没有这么当场心碎。

    吃完饭，走在路上，苏行知想到了大话西游，孙悟空走在城墙上，路人说，你看，它像不像一只狗。苏行知以前是不理解这句话的，星爷的电影台词本来就无厘头，这句话大概也是无厘头。现在苏行知知道了，对，像一只狗，失去一生所爱，放弃一生所爱的孙悟空就像一只狗，一只丧家之犬，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心灵被黑暗蚀尽，像一只没有感情没有灵魂只知道肉骨头的狗，狗只是居无定所，孙悟空是没有心，苏行知，是心无定所。

    苏行知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