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念哀,医无用
回到往生堂后,兆木呼唤寻来几位往生堂的仪倌同僚;胡桃也遣问老章后、寻了几个合适的杯子,他们俩准备与还在往生堂里的人们、分享这几罐菊花蜜酒。
恰是晴空午后、花落树攘时。往生堂的几位相熟识的同僚、好友,在梅花落瓣似如纷雨的大树下,他们三五相言、觞酒谈聊……
之后,胡桃乘兴小作几首自认应景的诗作,只不过、没有谁…能理解这几首小诗的整体意境,虽然每个词语单独拎取出来、在场的人们都能理解其中意义……
菊花蜜酒的酒味并不是很浓重、也不刺喉……淡微又突兀的苦涩味、蜜糖的甘甜也难以将其掩去,但菊植特有的苦涩味与清酒的柔烈感相融,反而将酒中的甘甜味衬得醇厚、浓润——仪倌们杯中的菊花蜜酒,往往是一口入肚,其味清凉甜美,之后涩味扑散、冲醒淡齁……明明是在喝酒,他们的精神却是越来越醒神,仿佛积累的所有疲劳、随着酒过穿肠、也一荡而空。
往生堂做得是死人之后、活人之前——如此沉重万量的工作,但包括兆木在内的仪倌们、都觉得依胡桃堂主那般洒脱的性格,不会让我们失了欢乐、她怎能顺着我们的心情、让我们挂着个悲丧的表情。
所以,正是薄云午后、闲人凑语时,往生堂的庭院里、饮酒聚于此的仪倌们,从最初品尝、分享菊花蜜酒、到之后的闲聊近况……本是忙里偷闲的小聚,在不出众人预感的意外下、胡桃临时决定举办往生堂的诗酒宴会。
几位相熟识同僚又添取了中午留剩的几道剩菜,简单热热后、人们在纷落的梅花大树下,凑得一席简单的桌上菜肴。闲言碎语、歌酒令声、筷舞杯交、鸣雀作乐,依照胡桃堂主的话总结:既是堂中同僚,又大都是朋友。
胡桃:“本堂主就特许了——都不必拘束礼仪也辈分、也放下平日那些小心避讳的习惯,我们往生堂可少有能热闹的时候。外面那些不曾了解过我们的家伙们、都以为我们与死之一事打交道太久、变得是一群性情淡谟、面无表情又总不说笑的仪倌,这怎么能长此以往?……至少现在,我们干脆就丟掉那些刻板印象,别活得跟个老家伙似是的……”。
一位年资历长的仪倌,他现在大多看胡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胡闹惯了的孙女、呵呵笑然。
往生堂向来肃穆寂静,这短暂又突然的诗酒小宴、这般一阵欢言笑语的喧闹却为少见,但终有宴末人散时。
一两少半个的时辰后,仪倌们收拾碟筷与场地、或是想去继续补睡觉的、该为晚上的葬仪工作做准备的……各位仪倌都渐渐散离席位, 往生堂又恢复往日那般的寂静。
兆木正在收拾着最后的桌椅,胡桃和老章在一旁聊说着往生堂近来的经营状况。
咚、咚、咚!咚咚咚!
基本不会有人在白天、如此猛力地敲叩往生堂紧闭的大门。
生活在璃月的人们、对往生堂这类灵事行当有独属于各自内心的忌讳——心照不宣、密语耳人,就深怕他们自己半夜出门、遇到什么不干净或是不应该会遇到的东西。
敲门声越发显得急促……外面敲门的人似乎完全不在乎所谓的忌讳。
距大门近些的一位仪倌小哥,停下正在做的收拾与打扫,向大门走去。
门开、有两人缓缓走进到往生堂的梅荫庭院,紧跟着、那位仪倌小哥就闭关上了大门。
在往生堂的四方合院里,包括兆木和胡桃在内、好几位仪倌的目光一致地向客人们看去,都在好奇地揣猜他们的来意、情态。
往生堂这两位突如其来的客人,一位是熟人白术,他后面是位没见过的陌生男人。
静默、疑惑——在不卜庐就医过的仪倌们,他们的印象中、白术就是位的医师,怎么感觉他现在如此躁怒?
跟在白术身后的男子、是位体态富硕、神情哀叹的富家公子。他黑发黑眼、脸庞圆润,身着打底的一身绀蓝长衫,上着银灰流水白纹褂;他还哀声连连、絮叨愁话,像是遭遇过惊破天灾的事情,连走路都是摇身踏步、没个坚稳步伐,完全就是万般无所谓的样子。
“蓦然回首,我这几十年甚至连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都没做过,呵…”。
“岩王爷爷在上,我虽然知道您的庇佑的璃月人太多,可您也不能把我忘记了啊……”。
“若我现在去寻求仙人,还能有救吗?找神仙……我能有这种机会吗……”。
“天啊!白术医师,我可是将那么苦味的汤药都喝了,为什么还是治不好……要不,放弃算了……”。
“我有这么多钱,却还是死去……什么都没有享受到,赚到这么多的财富、有什么意义啊,哈哈啊……”。
他进门后才几步的距离,就这样小声地、不断地絮絮叨叨、哀叹连连,着实令人有些烦躁。
白术领着男人,径直地向胡桃走去。
胡桃:“你们这是……”。
没等胡桃开声问话,白术先一步开口。
“这位是关宏,咳呵呵…算得上是我的病人”,白术抬手指向关宏,笑着继续说:“虽说我是位医者——医者当能医、应祓病务尽,但总有我没有办法的时候。比如,我这位病人、虽已身患绝症,却貌似不愿继续配合治疗”,白术虽然眉弯目笑、辞和言善,但他的语气传递出的势压和阴怒,多少令在场的人们惊寒。
当然,沉溺在自己悲丧情绪中的关宏,并没有发觉白术情感的变化。
白术:“是十多天前吗?记得堂主亲自拜访我们不卜庐。那个时候、胡堂主提出的合作,我突然很有兴趣……”。
那一天在不卜庐发生的事情,往生堂的仪倌们传得都知道了:他们的堂主去不卜庐谈什么合作,结果却做了小孩子般胡闹的事情、被不卜庐赶了出来……所以,现在、各位仪倌们、对白术医师态度的转变,感到额外惊讶。
白术:“这位关宏……”。
关宏听到有人谈论自己,从沮丧中回神,神情激动地插进对话:“白术医师,我、得有治不好的绝症!我马上要死掉吗?该不会……”。
白术:“没有误诊”,白术就像是已经不厌其烦地回答过无数遍这个问题、知道关宏接下来会问他什么,还没等关宏继续问下去,就截然了当地回答了关宏。
关宏:“……我果然没救了吗!呜啊……还是继续清了我的后事……”,他更加垂丧了。
胡桃像是对关宏的情况满不同情:“后事?原来如此!简单明了地讲:这位关宏客户、是要打算预约我们往生堂殡葬礼仪的服务?”,胡桃又若无其事地问白术:“是绝症吗?他还能活几天?明天死?后天死?还是需要等个几天?可以的话、我们往生堂希望知道具体一点的日期,好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不至于到时忙手忙脚、慌了阵脚”。
胡桃谈话的整个过程,语气如常、面露思虑,就好像在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长生那条白蛇,眯闭着眼睛、它白额点红的蛇额已经缩过一边去,少见它不说话地盘缠在白术的肩头,完全就是“装死、不关我事”……的模样。
白术入到堂院后,这里本就是各位仪倌插不上话语的气氛,他们都还处于不解事由的茫然中,又见到白术这笑似嗔怒的势压——现在,眯缝笑看周围的白术,面容上渐渐失去笑容、缓缓睁开的眼睛——其冰冷的感觉如同与毒蛇对视,令人感到悚寒、颤冷。
白术与胡桃之间的气氛很和蔼,但任谁都能理解白术冷静的表情下、那份隐藏的极端愤怒——除去某位自怨自艾、不耳周宇的……
白术说话平静、但其声语却恐悚渗心,他就这么一字一顿地回应着胡桃的话,继续说道:“呵呵啊……若他按时吃药、仔细调理,活个六七年不成问题;但如果完全放弃治疗,寿命有三年左右?”。
“病患关宏,男,三十余岁, 身患绝眠症——他今后的生活、大致上与睡眠一事应是绝缘,无法根绝、必死无疑。他在一段时间之后,会作息混乱,精神状态变得时而兴奋、时而垂丧,并渐渐地对生活失去动力。然后,关宏……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某个地点,必定将会——晕倒、觉猝、失去呼吸、不省人事!短短几秒、这位病患就会与世长辞,永远地死去、是永远……”。
胡桃仍是镇定自若、认真听着白术的讲述,并没有被白术的气势所影响,但也有点微微颇怒——大概是被某位客户轻言生命的行为,给惹脑了吧;在场的几位仪倌对关宏的态度多少也有些愤然。
胡桃刚想要应接白术的回话,就被关宏又插声。
“我不想死”,关胡情绪突然激动,但其跌落得也迅速,“可有什么办法呢?我是没救的法子了,最后都会变为徒劳的尝试……”。
“那为什么不依白先生的话,配合其治疗呢”,一直沉默的兆木突然发声,“按时吃药……”。
“有什么差别?”关宏哀声叹止,“我只到你想劝我什么,可有什么差别呢?我每天要被试各种新药,那些个苦味道、简直不是人能喝下去!所有的药都苦也就罢啦,不是良药苦口吗?但为什么,试尝的汤药里还有苦酸的、齁甜的、椒辣的、咸呕的……怎么什么味道都有?!这些都算了,至少还是能喝的液体,但昨天的那份药是什么鬼?那一碗黑黏稠团的东西,为什么还在弹动?!”。
白竹还是想说服关宏:“本人尝试调配的药剂、延缓的效果不是越来越明显?……咳呕呕、只要还有条人命在,总能在中尝试配制出有彻底疗效的药剂,还请你不要中途放弃……”。
关宏哀声叹气,连连摇头:“白术先生,我不想再继续治疗了!反正我活着的命数也没差几年,求您还是放过我吧!”。
白术:“好啊,我向来尊重病人的选择。不过,我从不将视轻弃生命的家伙为病人,还请关宏先生好自为之”。
关宏就好像认定了自己没得救,叹声哀延:“白先生,我知道您也是好意,但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在折腾。我虽说在往生堂前巧遇了白先生,可今天我一直避着您、本意就是不想回去再遭那些罪!我的白术先生,还请饶过我……我都已经在烟绯律法事务所、立好了遗嘱遗言”。
“咳咳——、唉——”白术短暂地咳息后,长叹一口气,就像放弃了、隐隐的藏怒势压也松弛下来,其眼神已经完全不再关宏身上停留。
“我是为堂主的身体情况、特意来往生堂拜访。堂主昨夜可是淋过不少时间的大雨……所以,我来给胡堂主送些草药——不过,看胡堂主的样子,并不需要呢?不过,还是请收下吧,文火煮饮后、就当强身健体、以备不患”。
胡桃:“既是好意,那我就收下啦。白术,谢啦!”。
白术:“胡堂主,不必客气。我接下来还有个出诊、为珠钿舫的老板柔然治疗些皮肉伤。我不在不卜庐的这段时间内,还请胡堂主卖个面子、莫要再打扰我家七七……就算这么说,胡堂主也会有所行动吧?不过,就连我也不知道、七七现在身处哪座山脉里采药,还请胡桃堂主少费些这样的心思”。
长生也突然出声附和道:“就是、就是!”。
胡桃盯看着长生:“哦——原来如此……”。
兆木与其他人图看了个热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之后,关宏与胡桃简单商议了预约往生堂服务的事宜……
胡桃:“兆木,我以堂主的身份命令你,从现在起,跟着这位客户!”。
陷入乱绪中的兆木,听到胡桃的命令才惊应过来:“噢——,唉?什么?!”。
胡桃摆着堂主架势,对兆木解释地说:“这是当然的事情啊!这也是我们往生堂服务的一项,要让顾客无后顾之忧,也能让我们洽接无隙!”。
另一边,关宏急急忙忙地追上佰白术。
往生堂门前,关宏气喘吁吁地问:“我刚才听您说要去珠钿舫,其实、我听说过关于那里的传闻……我一直对珠钿舫好奇、想去看看,但……”。
“哦?——可以啊!”,白术好像又对关宏起了兴趣,很直接地答应了关宏。
“……没有邀请就不能上船……不过,白先生要是觉得为难……啊?可以吗?那就麻烦白先生……”,关宏还在顾自扭捏、表现的有些难为情地请求着白术,但白术的回答意外又果断,实属令他有些惊讶。
……
之后,后面不远处、也传来了兆木追喊白术与关宏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