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阴暗
回家，一看时间还早，没到吃饭的时候。
余筱雨进了顾儒深房间。
这房间是她收拾出来给顾儒深住的。看了一圈，和记忆里差别挺大的。
书桌上多了一台电脑，顾儒深偶尔要在家里线上工作。桌边还堆了几本书，倒不是什么财经之类的。理智上，她很怀疑顾儒深看不看得懂经济学的书。翻了一下，余筱雨找到了两本耳熟的书，一本是《追求心上人必读九十九条》，另一本是《老婆主外我主内》。
她翻了几页，哭笑不得。
“这书，还挺有趣的。”
顾儒深在她身边，很赞同地点点头。
“算了算了，我给你找些好书看看，明天我给你列个书单。”
衣柜里有正装和休闲的衣服，余筱雨看了看顾儒深的一堆领带，又看了看它。
“衣柜小了点……你的衣服不比我的少啊。”
“是生活助理帮我选的。”顾儒深坦陈，“他说这样打扮才符合身份。”
余筱雨有些惊讶：“你不懂？”她转念一想，老宅当然不懂，它怎么会懂呢。
余筱雨已经想象到顾儒深为了融入自己的人类身份，找助理问怎么穿着打扮的样子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顾儒深为了进入她的世界懵懵懂懂走了很远的路。
“……呼。”她很感动，因为情绪还不太稳，差点掉两滴眼泪。背对着顾儒深，深呼吸，她压抑了一下情绪，语调轻松道：“从今天开始，我把工作放放，多陪陪你吧。”
顾儒深迷茫了一瞬，婚契酸酸甜甜的，小雨的情绪总是很丰富，它分辨不出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悲伤多一些。听到余筱雨说要多陪他，它兴高采烈地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腰。
顾儒深隐约意识到，余筱雨是因为心结被解开，才给自己放松放松。
顾永乐给她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余筱雨正打算离开，看见床上的被子没有叠整齐，松松散散推成一团。这团被子很是眼熟，她控制不住地想，顾儒深不需要睡眠，被子怎么会乱呢。
她想象老宅早上装作睡过了把被子弄乱的场景，嘴角就忍不住勾起。
等余筱雨回到自己房间，见了自己床上的被子，就靠在顾儒深怀里笑得直不起腰。
不知道顾儒深是怎么做到的，它房间床上被子散乱的样子和她的被子一模一样，每个角度看上去都一样，简直就是复制粘贴。
余筱雨和顾儒深黏糊了一段时间，她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噩梦之后她心里不舒坦，虽然知道只是个梦，但那种被抛弃的失望悲哀太真实。刚刚得知顾永乐做过的恶心事情，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再多不舒服也放下了。
余筱雨告诉自己，或许是噩梦里顾永乐做了什么坏事，余兰生误会了才会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顾永乐这回彻底翻不了身了。他身上牵扯的事情太多，许多证据还在收集，判决还没出。
他等不到父母来探视他，本以为仅仅是因为气愤，后来却听说父母也进狱了，顾家都散了。
没有后手，无路可走的绝望过去之后，他的心情倒是平静了很多。
顾永乐提出想要见顾儒深一面。顾儒深本来不愿意去的，但顾永乐说这次见面和余筱雨有关。
这话一出，顾儒深怎么可能不去见他。
与先前相比，顾永乐憔悴了不少。
顾儒深：“你有什么要说的？”
顾永乐问：“余筱雨家里的情况我都知道，她没有这么大本事。顾儒深，顾儒深，你也姓顾，你和顾家有什么关系？”
顾儒深的助理站在它身边，它的助理是一个面容沉稳的中年男子。
助理：“顾先生，这不是我们今天谈话的重点。”
顾永乐：“我们谈话可以让无关人员离开吗。”
他这话不是用询问的语气，顾儒深现在明白这是在给它施压，是不太礼貌的。它并不放在眼里，淡淡道：“他不是无关人员。介绍一下，我的助理，严盛，以后你还会有很多机会与他见面。”
顾永乐：“……嗯。”
顾儒深：“你有什么和小雨有关的事情要告诉我？”
顾永乐就当助理不存在：“那天，余筱雨戴了一条项链。”
顾儒深没想到他观察得那么仔细：“是。”
顾永乐：“那项链是你送给她的。”
顾儒深：“是。这有什么关系？”
顾永乐猜对了，他眼神得意：“你给她送些昂贵礼物讨她欢心，很寻常。但是，那是正常的礼物吗。”
顾儒深不明白正常不正常的定义，它与顾永乐目光相对。
顾永乐语气肯定：“那项链能定位。或许还能监听。对吗？”
顾儒深开始感到隐隐不安。那项链是黑色火雀暗月化成的，确实能做到定位和监听。它表面上还是稳稳的，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和我一样，你和我一样。”顾永乐念了两遍，突然大笑起来，他大声说，“你和我一样！你，顾儒深，你在做和我一样的事情。监视，冷血，控制欲，你也在试图掌握她的一举一动！你和我没什么两样！”
严盛：“顾先生，你冷静一点。”
顾永乐：“你没发现吧？你明明和我没有什么区别！她凭什么会爱你？是我先出现在她身边的……”
顾儒深：“够了。你今天就是要说这些废话的吗？”
顾永乐：“废话？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敢听吗。你明白了吧？她根本不爱你！她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做了错事，我把她推远了。她只是想利用你来弄垮我，余筱雨，她脑袋那么聪明，她知道靠自己不可能对抗得了我。她只是在利用你的权势，她爱你的权势，她不爱你这个人。”
严盛皱眉：“顾先生，注意你的形象，你说的话没有逻辑。”
顾永乐只盯着顾儒深：“他说没有逻辑。你觉得呢？”
顾儒深：“我不在乎。所谓权势，那也是我的一部分。你最初难道不是在用你的权势逼迫她爱你。”
顾永乐：“那是因为我没认出她！如果我认出来，我会平等待她的，她那时对我印象很好，我们会相爱……”
顾儒深：“少做白日梦。”
顾永乐笑笑：“你真惨。现在她还在你身边，等你把我解决了，你的价值没了，她还愿意留下吗。她不是拜金的人，她的性格就决定了她不是家雀。而你呢，你和我太像了。钱、权、外表，甚至控制欲，你都和我太像了。你猜猜，等她面对的威胁——我，消失了之后，她还会留在你身边吗？我这种人给她留下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她又什么可能爱上和我那么相像的你？她不爱你！”
顾永乐阴暗地想，假如顾儒深把余筱雨当玩物，听了这番话肯定对她没了好印象，玩腻了就把她甩了。假若顾儒深是真喜欢余筱雨，这番话下去也会造成两人离心，给他们添堵。
他等着看顾儒深脸色骤变，他希望看到顾儒深破防的表情。
但顾儒深只是挑眉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是在说“就这？”，充满了胜利者的蔑视。
顾儒深：“你今天就是想说这些没意义的话？”
顾永乐：“你——”
顾儒深语调懒倦：“哦。”
顾永乐被它不屑的样子气得心里发堵。他一时搞不清楚设局的是自己还是对方。
顾儒深：“没事了吧？严盛，走吧。浪费我时间。”
顾永乐看着两人离开。他脸色渐渐阴沉，不再伪装，泄愤地把桌面上能碰到的纸张水杯通通推到地上。
顾儒深没有它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它这些天跟着余筱雨学了不少人情世故，它看穿了顾永乐这次约它谈话的真正目的，不乐意让顾永乐得逞，就装出一副不惧人言的傲气。
果然，顾永乐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想恶心人，结果最后被气到的是自己。
余筱雨正在工作呢，泡泡笼罩上她握着鼠标的手。
她感受到顾儒深的惶恐。
她顺着泡泡回头看去，就见一大片泡泡从窗户蔓延进来。她反手握着手边那团泡泡，起身走到窗边，就见空中一大片矢车菊蓝色的忧郁泡沫，从楼下顺着墙爬上来。不远处停着顾儒深的车子。
好像童话高塔里的长发公主。
余筱雨心神不宁，她想请假早退，但顾儒深又发消息说不用。时间过得很慢，终于磨到了下班。
今天司机没来，开车的是顾儒深。
余筱雨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还没坐下就看见顾儒深紧张的脸色，它的两只漂亮的眼睛透出前所未有的忧惧。
她关上车门，马上俯身过去摸了摸它的脸颊。
冰冷。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儒深望向车窗外，它好像在找什么需要防备的人，又好像是在警惕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它在不安。
“我们先回家？”余筱雨安抚它。
顾儒深大梦初醒一般：“好。”
顾儒深开车依旧很稳，稳得像没有心神不宁。
一进门顾儒深就紧紧抱住了她，余筱雨又问了几遍，顾儒深忘记怎么说话了似的，只顾着把脑袋往她脖颈钻，如同突然进入冬日的小兽，想要汲取温度。
余筱雨叹了口气，她带着顾儒深走了十几步，转了一下把它推到了沙发上。
顾儒深茫然了一瞬，就要撑着沙发站起来。余筱雨坐在沙发边上，弯腰按住它的肩膀，不由分说给了它一个深吻。
老宅安静下来。
“好啦好啦，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余筱雨握住它的手。
顾儒深在她面前装不了一点坚强，它把与顾永乐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它没有刻意装弱，还把自己的表现描述了一遍，想要余筱雨夸它聪明。
余筱雨怎么听都觉得它委屈。
“顾永乐总是搞些精神上的打压，他喜欢攻心，不要被骗进他的逻辑陷阱，很恶心的。”
“可是……他说得对，我和他真的很像……”顾儒深第一次厌恶起自己给自己塑造的人类身份。
它抱着余筱雨，却觉得她马上要化成一缕风离开它了。
老宅的皮肤因为惊惶而惨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你把我当一堆砖头，把我当一片泡沫，把我当成一个不太智能的智能工具。你不要把我看成和他一类型的男人好不好？”
顾儒深的睫毛颤抖着，看上去马上要哭出来了。它的声音和平时不一样，它很急迫地说：“我本来也不是的，我本来就不是人。你把我带出来，你不能抛弃我的，我们已经有婚契了。”
余筱雨心疼得厉害，她在心里把顾永乐骂了个狗血淋头。
“看着我，看着我。”她说。
顾儒深抬头看向她。
余筱雨：“我和顾永乐两个人站在一起，我们两个人说话，你信谁的？”
顾儒深毫不犹豫：“信你。”
余筱雨看着它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爱你。”
顾儒深眨眨眼睛，一滴眼泪很快地滚落它的脸颊。
余筱雨：“顾永乐说我不爱你。”
顾儒深马上答道：“我信你。”它怕余筱雨反悔似的，蹭过去：“我也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余筱雨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老宅的头发很软。
“我从来没觉得你的占有欲是不对的，”余筱雨说道，“顾永乐当然期待你不要关注我，他当然希望你不在我身上留下定位这些东西。他试图绑架我好几次，要不是你一直看着我，我就又被绑走了。怎么啦？我应该独立自主，摆脱你对我的保护，然后老老实实毫无防备心被他下手是吗？”
“不能片面地说占有欲是错误的，像顾永乐那种违法的占有欲才是错误的，你不能学。而且，顾永乐的脑子是坏掉了吗？你是我男朋友啊，他是我谁？我和顾永乐见过的面一只巴掌都数得过来。这怎么能对比呢。你作为我的男朋友，对我占有欲强一点怎么了？要是你对我一点都不关心，我才应该生气吧。”
“你和顾永乐不一样的。曾经，他是那么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会爱上他，爱上他的外貌、地位、财富。他会等我在笼子里被驯化得差不多了，再把我放出来带到喧哗之处去，让我在旁人的恭敬和艳羡里体会到依附他而获得的权势。最后他会告诉我他是多么后悔曾经做出的伤害，乞求我的原谅……在他的剧本里，我与他自然是破镜重圆冰释前嫌，获得了幸福。你和他不一样，你不会有这么重的心机，你从来没有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我那么喜欢你，你在我这里的标准和任何人、任何东西都不一样。””
“就算你做了错事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人类。”
“你为什么要和其他人相比，你又不是人类”
“我不要你为了我而变成虚伪的人，你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从我决定爱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接受所有风险的准备。”
“我会生气，我会难过，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分开啊。”
余筱雨揉揉顾儒深的慢慢变成羞赧粉色的泡泡，她用温和的语气抚慰着它：“听我的话，别听信旁人的。你的安全感会多一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