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命运
“你是想说些什么呢？”余筱雨好奇，“你上次话没说完就……”
——就被顾儒深弄走了。
余筱雨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掩饰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你都不好奇的吗？”瑜恭道士大吃一惊，“这都好久了，你都不问问它关于我的事情吗？它都这么明显支开我了，你就不好奇吗，你就不问它？”
没空呢。
今天要上班，还闹了场矛盾。
“好奇是好奇……现在你都在我面前了，你有什么要说的直说好了，我就不用再问它了。”
“你你你，你就不生气吗？它不告诉你啊，它瞒着你啊！”
“我也没问它啊。”余筱雨看着老道士莫名其妙破防了，“我没问它，它怎么知道我想知道，这怎么能算瞒着我呢。更何况，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我好奇的东西多了去了，不是每一件都要搞清楚的。”
她摸了摸手腕的链子，暗月传来如临大敌的紧张情绪，微微发烫，一副若是看到她害怕，就马上要冲上去护在她前面的模样。
顾儒深正在赶来，余筱雨顺着瑜恭道士的话，安抚他的情绪：“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会好好想想的。”
“你是该好好想想。”瑜恭这才注意到自己动作太浮夸了，收回手扒扒衣服，把白大褂上的褶皱捋平，“不管现在你们的爱情多好多幸福，你也该明白，它毕竟不是人，它的思维你理解不了的。哪天你心情不爽，说一句‘毁灭吧这个世界’，它就真的去毁灭世界了。”
“嗯嗯，你说的有道理。”
这道士如今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谁能猜到他是蝼骷生肉、死人复生。
顾儒深防备瑜恭，连婚契都紧张得微震，但瑜恭对她的态度看起来还挺关心，不像要对她动手的样子。
那顾儒深防备什么呢？
它是怕瑜恭道士说出什么秘密吗？
这和瑜恭当初封印顾儒深的原因有关吗？
余筱雨心里划过一连串念头，把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余筱雨身边有暗月在，顾儒深不怕瑜恭道士动手。假若瑜恭道士做了出格的事，刚好就给了它把瑜恭埋了理由。但顾儒深怕瑜恭说话添油加醋，把它说成恶贯满盈的模样。今早才和余筱雨闹了矛盾，现在顾儒深怕得很。
余筱雨不清楚顾儒深曲折的想法，她只想着，老宅的安全感好像还是不够。
她又揉了揉手腕上的链子。
瑜恭道士：“好吧好吧，不扯别的了。我今天来，就是要给你说这个事。让我想想，话从何处说起呢。”
余筱雨见他说话不再疯疯癫癫，大胆问道：“从封印顾儒深开始说起？”
瑜恭道士大笑几声：“好好。想想那时候，我还是个少年郎。不过，应该从我挨了一发子弹开始说起。”
哪会有人被子弹结结实实打中脑袋还活着呢？
或许是有的，但不包括他。
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那是一个神鬼同行的年代。
瑜恭道士：“我便是承了上天的恩情，多得了一条命。那时候太年轻，不知道世上罕有不求回报的东西。我的眼睛从活下来那一刻就开始看得见鬼魂幽灵，或许是因为我有那么一瞬极为接近它们，差点就成了它们之间的一员……”
他回忆起不美好的往事：“你没有我的眼睛，你不知道这些灵物是多么天真残忍。它们就是不停走火的子弹，你不能说子弹生来是错的，却绝不能任由它们不受拘束地发展——”
余筱雨打断他的话，讶异着气愤：“于是你封印了它？”
瑜恭道士知道她说的是谁。
“它……我第一次见它，是在一对老夫妻身边。我见过为了快乐祸害人家的鬼物，也见过化为人形坑蒙拐骗的灵体。它实在是单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却毫无常识的灵。顾儒深的岁数绝对比它表现出来的多得多，它不可能只是一个宅灵。后来我机缘巧合之下去到了顾家老宅，一进门就感受到了——”
瑜恭道士压低声音，阴森森地说：“它是石头生了灵，千万年修行，却不知是谁，将它打碎了，建了宅子。发现这点后我就知道糟了，糟得很，这它不得满腹怨气？”
余筱雨：“你怕它报复？”
瑜恭道士：“我不怕它报复那一宅子人，我只怕它报复所有人类。”
余筱雨恍惚地摇摇头：“可它本就是受害的那一方——这么做是不对的！”
“你没有我的眼睛，你不知道，当灵体染上七情六欲，当它学会了怨恨，这一切会有多可怕。我见过被屠尽的村子，也见过被虐杀的人坑。更何况顾儒深，它是那么厉害，你也看到了，它不是无所不能的，但害死世界上所有的人，轻轻松松。”
瑜恭道士了解顾儒深，他大概能猜到顾儒深会隐瞒什么：“这石头的能力可以粗分为两类。一类是精神控制，它可以毫无痕迹地控制世界上每一个人的思想，你如今喜欢它，不害怕它，或许正是被它控制了。另一类是造物，如果有一天它对这个世界腻味了，它完全有能力制造另一颗星球，与地球来一个相撞……”
“你瞧，它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帮着我，再把它封印了。”
余筱雨沉默片刻：“……你知道是谁解开它的封印的吗？”
“我当然知道。”瑜恭道士道，“那木柜材料特殊，上好的古木，护魂。那封印符箓与我有几分关系，封印解了，我魂归来，自然就活了。当时你身陷囹圄，不得已解了与它的封印，借它的力脱身，我是不能责怪你的。”
他叹了口气：“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要起来加班呢。你啊，如今不如将功补过，利用婚契，助我封印。”
手腕上的细手链温度冷了下来，仿佛听了极令它愤怒的话。
余筱雨冷着脸道：“你知道么，如今世界上有一种武器，叫原子弹。你不需要戴上我的眼睛，只需多活几天，学会用手机刷视频，你就能知晓它威力有多大，能够杀死多少人，造成的辐射会对地球会有什么可怕的影响。那你要去灭了世界上所有的原子弹么？你要去毁了世界上所有的制造原子弹的资料么？”
这些瑜恭道士还真不清楚：“这不一样……”
余筱雨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你说顾儒深会有怨气，会报复，你怎么猜的？你猜的就一定准么？它有脑子，有理智，不是会被情绪左右的蠢货。倒不需要原子弹，也不需要战争，随便什么人学学化学知识，整些炸弹——就是你用来比喻的那种炸弹，就能害死无数人。这可不是我瞎说，你完全可以上网瞅瞅过去的新闻。”
瑜恭道士连连摇头：“不不不，这不一样。顾儒深有能力毁了这个世界，这是它的能力，和这些受人控制的死物是不同的。”
余筱雨忽然轻笑了一声：“那它毁掉这个世界了吗。”
“没有，但是……”
“我瞧你真是厉害，都能死而复生了，杀了我那是轻而易举。就算不杀我，也能画符写咒控制我的行动——我能先把你杀了吗。”她语速极快地轻松说道，“我想着这天下每一个人都可能制出炸弹，没有炸弹也能买别的东西，农药、水果刀——每个人都有能力伤害到其他的无辜的人，我真忧心这个世界会不会被毁灭掉，你能先把世上人们都杀光吗？”
“这不对——”瑜恭道士大叫一声。他举起手抱住了脑袋，很快就在自己脸颊上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你瞧瞧，你还要我帮你。我怎么帮你呢？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婚契？你都说了，顾儒深它那么厉害，还会精神控制呢，你知道它想撕毁婚契有多简单。你是想我帮你，怎么不告诉我风险有多大呢？你这不是送我去死吗？”余筱雨笑着问他。
道士的指甲缝里满满的血迹，他的眼神不再清明，露出偏执的一面，咬牙切齿道：“我没有要你去送死，我没有！我见过太多惨剧了！我知晓怎么预防！我想救下更多人！”
“如果是一个人什么都没做错，被人粉身碎骨害死，你会帮他报复回去了，还高呼这是在为他讨个公道；如果一块石头什么都没做错，被人粉身碎骨害死，你只担心它的报仇——你的公道原是不纯粹的。更何况，你要怎么帮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讨公道呢？你为什么要救一群你臆想出来的无辜的快要死掉的人类呢？”
傍晚的日光落在地上。
余筱雨怜悯地看着快要崩溃的老道士：“我的生活好好的，你却要教我与爱人反目成仇，把我推上一条极有可能死亡的道路。道士，我难道不是你口中的那些无辜的人类中的一员吗？你为何要这么害我呢？连我这么一个人你都帮不了，还差点害死，你有什么能力救这世上人呢。”
瑜恭道士神经质地抖着手，他又开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这白大褂大概是他从医院跑出来来时偷的：“无所谓了，无所谓了。我只要把你抓起来，抓起来，它就会像我闭眼前那般自投罗网。”
“哦。”余筱雨道。
她摸了摸手链，抬眼看见铺天盖地的蓝紫色透明泡泡，把这条路挤得满满当当。
傍晚的阳光透过它落在地面上。
顾儒深到了。
倚仗不到，她哪敢说这么多话反驳这个疯道士。她是真怕这个疯子对她做些什么。
余筱雨也确实没猜错，瑜恭道士真打算对她下手了。
顾儒深在她背后凝聚出一个人形，微微弯下腰，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我会处理好他的。”
“别杀了他，他本心不坏。”余筱雨想了想，“你就报复报复，还是把他送回医院吧？如果你想报百年封印的仇……就……也不必太顾及我的想法。”
“和这无关。”它在她耳边说，“道士不应该把算盘打到你身上。”
不应该挑拨我们的关系，不应该试图影响你对我的感情……顾儒深居然笑了一声。
“小雨，我先带你回家。瑜恭啊，好久不见了，我和他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