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海刚峰
潘渊懿脸色煞白，看着面前根根人木，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手中柴刀一撇，竹篮一扔，跌撞撞就要逃离。
潘德身形再次伏低，紧紧跟在潘渊懿之后。
二人没能走出几步，滑腻阴风再现，宛如实质绳索，将二人倒吊半空。
尖厉声音顺着阴风断续传出：“砍或者死！”
阵阵音波直冲脑海，二人本就倒吊，只觉五感错乱，撕心裂肺不是言语所能形容。
潘渊懿强忍不适，瞪大双眼满是疯癫：“你要想补运采命，重连九幽，就给老子我放下来好生商量，再tm恶心你爹，等你这股阴风耗尽，老子就拿着你的刀毁了你的林，你就在人间与老子陪葬！”
晃动阴风突然静止，尖厉声音卡壳不语，似在思索为何此人如此大胆。
潘德倒吊一旁，目瞪口呆。
俄顷，阴风居然真的将二人缓缓放下，又将一旁柴刀卷起，浮在手掌高处。
潘渊懿重新拿住柴刀，恶狠狠一口粘痰吐在风上，结结实实碎在半空，像打烂的鸡蛋一样缓缓四散。
“不够，想让老子卖命，再给我四根艾草。”
静止阴风猛然呼啸，带起声浪如同春洪。
潘渊懿梗着脖子，握紧柴刀就要掷向树木枝桠。
对峙良久，阴风化作四股，两股变为套锁，勒住二人脖颈，两股转瞬即逝，带来两根艾草。
潘渊懿明白这是鬼域底线，冷哼一声接过艾草，带着潘德走进树林。
等到走进百八十步，潘渊懿眼中疯癫之色完全消散，背负双手微微颤抖，额头后背满是汗渍。
潘德凑上前来，脸上毫不掩饰绽开笑容：“少爷，咱们好像有救了。”
潘渊懿微微点头，眼神里也有藏不住的喜意。
鬼域传说听之已久，但从未听说过有哪一位走出鬼域的幸运儿能与鬼域讲条件，甚至鬼域与人沟通的先例也从未出现。
如今鬼域不仅主动显身满足条件，更是未直接杀死二人，这代表二人所入鬼域，不仅仅是虚弱，而是弱的可怜，弱到鬼域自身都不确定将二者杀死后，是否能撑到下一次有人进入。
但根据种种记载，鬼域自身似乎并无意识，只是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可无论是林宝生，还是随着阴风而来的声音，都明明白白打破这一定律。
对潘渊懿二人来说，这无疑是好事，因为有意识就能沟通，能沟通就有破绽，有破绽，才有生机。
毕竟论及勾心斗角，人类远胜妖鬼。
潘渊懿缓了缓神，对潘德说道：“从方才阴风话语推断，这座森林现在似乎脱离了它的掌控。”
潘德接口：“没错，而且可能”
潘德顿了顿，始终没敢将自己猜想说出口。
潘渊懿与他对视，嘴角几乎完全咧开：“它要收集精血气运。而这些，死尸不会有。”
“所以说，它在全盛时镇压人族灵光在身躯内，一朝虚弱，便是灵光自拒。”
“一点灵光不至于让它如此难办，除非”
“除非，灵光之外，尚有灵魂。”
二人越说越激动，自从入此鬼域，几乎等同宣判死刑，直到现在，二者终于找到一线生机。
潘渊懿拿出原有艾草，口中念诵：“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念罢三口心尖血喷出，艾草之上又有字迹浮现。
“少爷”潘德看着潘渊懿，满脸愁苦。
再添乾二，已是半头斑白。
篝火燃烧，两次强行用《易》，少说三十年阳寿已去。
潘渊懿跌坐在地，颤巍巍将艾草递给潘德，手指微伸，示意潘德向前寻找，自己则原地默诵众圣经典。
潘德接过艾草，一步三回头，走向树林深处。
随着潘德越发深入，树木却变得更加干瘦。
待到行至正中，有一人木极低极细，下方手臂不见，只留一条腿斜插天空。只是哪怕躯干，也只有其余大腿粗细。
潘德一路走来，从未见如此奇特之树，手中艾草发烫，不再犹豫，正要用法力点燃艾草，想了想，也是一口心血喷出，血色金红，宛如岩浆，一沾艾草即燃——武者心火。
艾草前半燃烧极慢，文字伴随艾草袅袅成烟。潘德心中焦急，却也无奈。等到艾草燃至正中，突然半根全部化为灰烬，墨香烟气不再缭绕周身，尽数没入面前树木根部。
等到烟气没入完毕，眼前树木一阵摇晃，随即大量金色光芒喷薄而出。
潘德见状，目中含泪，低头大笑不止。
大夏人尽皆知：白秀才，青进士，金文宗。
光芒散尽，一道虚影浮现。
双臂尽去，单腿而立。
眼瞳猩红，略显呆滞。
身上衣衫残破，隐隐辨认胸口仙鹤展翅。
潘德双手捂脸，泪水决堤而下：“少爷，你能活着了。”
突然有人拍了拍潘德肩膀，潘德一惊，正要回头，耳中已然传来潘渊懿之声：“没想到，百年前第一文宗海刚峰，杀妖回朝离奇失踪的原因竟是如此。”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出鬼域如此凶险仍然被镇的几乎灭绝。”
潘渊懿脸色复杂，随即尽力整齐衣衫，收拢头发，跪地，大礼参拜。
身影眼中迷茫终于尽去，低头看着参拜自己的两人，不由打趣：“小家伙，你们拜我我也给不了你们什么功法奇遇。”
潘渊懿闻言抬头，端端正正说道：“文宗海刚峰，建元595年青云圣，620年山海关跨阶连杀三头妖皇，一步入大儒，660年亲率血儒军阻敌山海，大胜归来，于半路不知所踪。”
潘渊懿面色复杂：“想必，这里的人便是当年血儒军吧。”
海刚峰闻言一阵出神，眼底划过悲伤，对着二人笑道：“你再拍老夫马屁也没用，话说回来，你二人怎么会在此处？朝廷已经灭了此处鬼域吗？”
潘渊懿二人对视一眼，神色愁苦，看来海文宗力量不是少了一半点，居然未能第一时间发现仍在鬼域之中。
－－－－－－－－－－－－－－－－－
时有海刚峰者，平生为学，以刚为主。官拜建极殿大学士，勤勉朴素，清正廉明。毕生杀妖无算，斩人亦多。凡为蠹于朝者，皆死谏斩。其任时，重威，行法，吏大治。及至失踪，无子，查其家业，破衣絮被，几无余财。有寒士所不堪者，泣下，醵金为敛。
其人征时，高呼：“八纮一宇，布武天下，正此时也！”妖军遂破。
噫吁嚱，太史公曰：“使人皆然，安能患大夏之不兴乎？吾得其然，然后能使吾知其至人与？与人比其身，功不足言也。”
－－－《史记·刚锋文正公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