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特立独行
两人连忙退后几步,里面却已来人,奉史手按着刀柄,气势汹汹踏出竹林,此处偏僻,正要看是何人寻来,视线接过苏茗雪打量的眼神,顿是喜上眉梢。
黑甲侍卫惊奇的偏过头扫了眼,笑容莫名谄媚起来的奉史卫长,轻咳声。
奉史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快步踏出竹林,笑容灿烂,“殿下正在此歇息,两位小姐可要进去”
苏茗雪轻轻眺了眼竹林内,头也不回拉着尚灵如转身就走,上次丢人的帐还未算,先是喂她喝苦药,再是尽喂她不好克化的东西,害得她肚子难受了半夜。
她现在深觉梁梏烦人的很!
莽夫!竖子!
尚灵如低呼一声,也顾不得身后奉史僵住的笑容,身子一转跟着苏茗雪顺着滑坡走了下去,边走边小声道:“茗雪!那可是殿下啊!”
苏茗雪恢复淡然神情,小声问道,“那你想进去吗?”
尚灵如果断地摇摇头,殿下虽然俊美,但显然不是她能承受驾驭的,还是她娘的话有道理。
找夫婿最好找个能拿捏的住的,日子才能相安无事的过下去。
至于殿下?拿捏二字,她别说做,想都觉得脖子疼。
苏茗雪点点头,继续道:“所以不趁着那侍卫话没说完走,难道还等那侍卫说完话,不得不进去?”
尚灵如有种醍醐灌顶之感,赞赏的扯过苏茗雪的手,紧紧贴着她,满是灵气的脸一时笑得有些猥琐,赞扬道:“茗雪,你真聪明!”
苏茗雪紧紧的闭了闭眼,扯着半边被紧紧扒住的身子,朝山下走去。
奉史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尴尬的啧了声,瞥了眼时不时偷望过来的护卫,提点道:“都注意些,不该说的别说!”
殿下知道定会生气的话,少说。
护卫受了提点,正要低声应是,低压的气息从身侧传来,梁梏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石板路径之后,身后还跟着垂头不语的奉行。
奉史站在高处,居高临下望着官道上,走的飞快的两人,还待轻叹两句,身侧交好的护卫忽地沉默不言,远处奉行看不过去,鞋底重重摩擦石板。
奉史赶忙回转过身,远远对上梁梏深不可测,幽深冷峻的眉眼,顿时吓得头皮发麻,慌忙抬手垂头请安。
梁梏面容冷漠的站在原地,黑金烫边的玄色宽衣袖静静垂至身侧,系在腰间的锦华云纹带,缀上上好的羊脂玉佩,更衬身姿修长,英俊挺拔。
少有的闲适打扮。
奉史头垂的更低了,膝盖都弯了下去,梁梏才缓缓转身,朝不远处林间屋宅走去。
奉行远远虚瞪了他一眼,转身猫着腰跟了上去,步履轻缓一副生怕被觉察到的模样。
午晌,梁梏入住于稷下山间小院的消息,在贵女间传遍。
山间小院原便是为宫中贵人所备。
殿下居于此,倒也合情理,毕竟白鹿书院虽大,但人也众多,住所早已捉襟见肘。
只不过消息一经传来,仿佛在贵女间,投入炸弹,一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起请安之事。
“不如大家一同前去?”都督同知之女简晔晔敛着衣袖,大方道。
她生于边烨,父亲又是武将,从小见惯了梁梏这般尸山血海中,拼杀出的狠角色,对梁梏的敬畏恐惧,自然轻得多。
众人面面相觑,皆有些心动,唯独苏茗雪和尚灵如相视一眼,连声托辞身体不舒服。
众人早已见惯苏茗雪的沉默与乖觉,除了偶尔颇有深意的打量,倒也不常看向苏茗雪。
唯独戴婧垂头,手指绞着素雅裙摆,沉默不语。她也是这群人间,家世地位最低,父亲都察院经历六品。
苏茗雪借着拿茶盏,不动神色的打量众人,不经意对上角落里女子偷偷抬眸观察的视线。
“崔心瑜呢?”不知何人突然开口道,原本正在商定时间的众人,纷纷打起精神,左右张望,十一人入院。
在场只有九人,其余两人,尚灵如方才身体不便,起身回了院子。
还剩一人未到,众人抬头左右扫视,确实未见崔心瑜的身影。
沐修棠皱眉下意识想直起身,松木赶忙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出稷下是要登记入册的,崔心瑜不可能去白鹿那边见傅子濯。
沐修棠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安的偏过头,朝门口望去。
杨雪柳唤来随行的婢女玲珑,吩咐她去崔心瑜院子里看看,若是人在请人过来,一同去给殿下请安。
玲珑点点头,正要出去,角落中戴婧突然低声道,“崔小姐吗?刚才来的路上,我见她朝山间小院行去了。”
场面陷入股诡异的安静,杨雪柳淡扫衣袖示意玲珑退下,转过头嘴角划过抹冷笑。
提议的简晔晔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她算是这群人中,对崔心瑜感观最好的贵女。
毕竟是老乡,又同是边烨到京城,自然比对从小生在京城的贵女,多了份亲切。
可京城官家小姐再矜持别扭,到底身处异乡,该融入还是要融入,崔心瑜这般特立独行,难免惹人微词。
在场人不少,好些又不太熟,一时沉默大于所思。
还是简晔晔率先开了口,索性各人回院收拾番,一炷香后静晖院外相聚。
苏茗雪闻声放下茶盏,眉目平直的敛起衣袖,谁看过来都回以平和一笑,扯住重新赶到的尚灵如,随众人朝院子里走去。
行至偏僻处分道而行,也身姿袅袅,不急不慢、不焦不燥。
惹得身后人频频投来视线,只不过少了素日的敌意,多了几分淡淡的欣赏。
美而无害的事物,谁都愿意不吝几分欣赏的目光。
苏茗雪转过弯,淡淡叹了口气,身后尚灵如走的慢些,被晚到的杨雪柳拉住,直言一同前去。
既然已经约定一同去,殿下那副戾气深重的模样,多一个人多份底气。
尚灵如撇了撇嘴,见杨雪柳言笑晏晏,语气温和也不好继续推辞,只能暗恼自己刚才走慢一步。
一行人走的风风火火,不过一个时辰,苏茗雪刚换完衣裳,尚灵如便带着秋月,脸上带着微微的不虞来串门。
“怎么了?”苏茗雪放下书卷,披着淡青色衣衫,倚在罗汉榻边轻声道。
宝珠端着新启出来的青釉莲花茶具,嘴角挂着闲适笑意。
她忙活一早上,屋里屋外总算收拾的像些模样。
尚灵如笑着接过茶盏,在秋月的服侍下脱鞋上榻,刚啜上两口便放下茶盏开口道:“还好你没去!”
她嘟囔道:“去请安连殿下的衣袖都没见到,白跑一趟,不如呆在院中。”
苏茗雪轻拢披衫,眉眼淡淡,尚灵如不由得出神一瞬,转瞬摇了摇头没好气道:“殿下说是不见,你们猜我们在山间小院外遇到了谁?”
苏茗雪瞅了尚灵如一眼,暗道刚才戴婧出言时,尚灵如正好不在,笑猜:“崔心瑜?”
尚灵如语结一瞬,刚要点头却生出两分严谨之意,反驳道:“也不全是,崔心瑜没见到,见到的是她的婢女。”
苏茗雪莞尔,尚灵如也没甚可说,只挑了些众人反应,感叹道:“你是没看到上官淑那张脸黑的。”
连京中素有宁静温柔之名的蔺琴心,脸色都耐人寻味起来。
尚灵如摇头频频感慨起,崔心瑜的另类。
不知这边烨女子究竟是善于装傻卖乖,还是真的特立独行,这做的事也忒让人无语了些。
苏茗雪不着意垂下眸,想起那个荒诞的梦境。
梦中崔心瑜虽与贵女们格格不入,但走的却是一条扶摇直上的路。
苏茗雪摇头自嘲地笑笑,如此看来,崔心瑜却有如梦境般,成为东宫太子妃,入主坤宁的势头。
她才该要学会装傻卖乖,多多讨好、施展善意才是。
三日易逝,转眼白鹿院赏菊宴筹办起来。
赏菊宴原是为迎秋闱中榜学子所设,久而久之成了白鹿学院既定的盛宴,供文人学子各自展露才学,文争策斗,每年都会产出不少锦绣文章。
听说前几年名满京城的状元郎谢高岑便是经此一宴,借经世策论,声动上京,如今更是官拜翰林院大学士。
苏茗雪整理好衣裳,驼黄色轻纱,内衬锦白素服,头发挽成简单发髻,单插朵浅黄绒菊花发簪,耳缀小巧珍珠耳饰。
淡雅素净,本是再平常不过的装扮,却在那张艳绝妩媚的五官下,熠熠生辉光彩逼人。
众女有无意识的岔开路,与苏茗雪分头而动,苏茗雪也识相的错过宴会主厅,直步跟着领路的院师,径直朝演武场走去,那边人少寂静。
边关安定,文官的价值就会水涨船高。
自然也无多少人,赶来演武场,她大可安然在此度日。
苏茗雪顺着路径,远远缀在身后,转弯处掌院女师脸上带笑,特地屈尊只先崔心瑜一步,领着众人穿过层层回廊,朝前走去。
苏茗雪无意跟上去,寻了个岔路分开,领着宝珠四处张望,才发现白鹿学院竟也不比稷下大,她心里好奇,顺着廊檐缓步慢走,
也是雕梁画栋,俯瞰之下,远处层云动荡,流云暮霭,头顶烈日当空,照的人心口暖洋洋无端又生出股空寂。
开国皇后死前懿旨,再三警示后人,不得‘分餐’稷下给别的学院行方便,绝不允许书生男子入稷下暂住,哪怕荒废稷下也只得作为女子书院荒废,绝不允许收男子入学。
苏茗雪初来不懂,但如今也能明白几分开国皇后的苦心。
当无甚能力守住底线,就绝不能容许一丝踏破分界。
今日若是允许男子入稷下,明日女子焉能继续留在稷下?
苏茗雪心中戚戚,抬步朝前走去,正要踏过圆拱门,身侧传来声轻咳。
苏茗雪停下脚步,偏过头,傅子濯穿着月白锦袍,面冠如玉,背过身斜靠在墙上。
苏茗雪淡淡瞥了他一眼,回转头径直朝前走去,傅子濯脸色尴尬一瞬,连忙直起身,两步追上前去。
傅子濯斜过眼,准备一肚子的话在触及苏茗雪精致的五官,噤了声,垂眸静静跟在身后,不知想些什么。
苏茗雪却在靠近演武场时,率先开了口,冷声道:“傅世子,你我并不相熟,还是分散开入场较为妥帖。”
傅子濯抬步跟上的动作顿住,视线探寻的看向苏茗雪,不费力的从女人眼中抓到丝真实清晰的嘲讽与不屑。
他只感觉心被突突挠了下,本该甩袖而去的动作转而化成一句,“心里无鬼,又何必惧怕他人如何说。”
苏茗雪冷笑声,发现傅子濯喜欢崔心瑜也是有原因了,比如如出一辙的自以为是。
苏茗雪懒得理他,却也不往前走,悠闲地靠近围栏,欣赏圈地外难得一见的平原,稷下自然也有马场,不过要小巧的多。
位置也在山阴处,连日阴雨下,远望有几分荒凉萧瑟之感,哪似白鹿学院,阳光万里倾洒而下。
傅子濯被晾在原地,倒也不恼,沉住气往前进几步,站在苏茗雪不远处,倒比刚才更像是特地与苏茗雪一道前来。
宝珠警惕的转过头,四周打量番,确认四下无人,才小心的靠近二人,妄图插入中间,却被傅子濯抢先一步,靠着苏茗雪身后站了下来。
傅子濯被自己下意识地举动吓了一跳,刚才因为宝珠的阻止而短暂不悦地心绪稍纵即逝。
苏茗雪淡淡啧了声,傅子濯偏过头,疑惑那道饱含嫌弃的轻啧。
苏茗雪却已经转头面向傅子濯,眉目间是丝毫不曾掩藏的讽刺,“世子对崔姑娘,当真用心颇深,这是真打算以身相许?”
傅子濯初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盯着苏茗雪那双摄人心魄的星眸,待反应过来,脸色顿时黑沉下来,冷冷地扫了苏茗雪一眼。
背过手扯开脚步正要转身,衣襟骤然被拉扯,整个人失力的往后退一步。
怀中苏茗雪挑着眉,眼神狡黠带着毫不掩饰的媚俗,伸出手指慢条斯理的刮了刮傅子濯那张温质如玉,颇具欺骗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