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所求什么
苏弘易还未到，从大理寺出来的的消息，便经由讨巧的小厮嘴，传遍府中。
何氏带着丫鬟，远远等在二门，目送关涟儿带着下人，径直朝外门走去。
折柳愤然道：“夫人，明明是小姐去找陆世子，才帮的老爷。”
何氏语结，有些不确定道：“茗雪能帮上什么忙？”。
她握紧手绢，神色尴尬喃喃道：“不过是说与我宽心。”
她不似关涟，有个中了进士的兄长，又有个五品太常寺丞父亲。
折柳辩驳：“可小姐说…”
何氏瞥了眼婢女，警告道：“莫要再多说，尤其当着老爷面，到时候惹人嗤笑便不好了！”
折柳住了口，却仍旧有些不平：“哪怕真是二夫人出手，也该是您站到府门外去等老爷啊！”
“说破天，二夫人也只是府上侧室，您才是苏府的主母。”
何氏垂下头扭捏道，“这…于礼不合！哪里有妇道人家，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折柳恨铁不成钢：“夫人，您便是不为自己，也为小姐想想啊！”
老爷这些年，何曾给过小姐好脸色，当年若不是小姐为夫人定下算计，夫人恐怕早被休弃。
何氏也想到三年前，苏茗雪跪在雪地里，吐血哭求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人各有命，雪儿有她自己的命数。”
折柳咬唇，为小姐不值，这些年若不是小姐护着，二夫人早把夫人连皮带骨活吞了。
小姐受过多少罚，那双腿如今，每到冬日还会刺骨的疼。
折柳心疼的眼眶含泪，这回老爷明明是小姐去求建安侯府才救出来的，人也是小姐亲自去接。
怎么会和小姐无关！
二夫人才是，老爷刚被抓走，她便收拾行囊，嚷着要回娘家。
老爷回府的消息，都是她走前留在府中婢女前去通传。
可惜，任凭折柳如何苦口婆心，何氏总抓住规矩礼统不放，站在原地。
苏府大门外，苏茗雪毫无意外地见到夺门而出的关涟儿。
女子一身娇嫩蕊黄对襟长裙，圆脸白里泛红，高挑柳叶眉眉梢带俏，弱柳扶风小鸟依人的姿态，空余股风骚。
乍然望去，好不正经，偏又多了份意趣。
“老爷~”关涟儿娇声道。
台阶下，苏弘易听到来人放荡酥软的声音，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接过关涟伸过来的手。
他也曾疑惑过，关家老爷堂堂太常寺丞，怎得教出的姑娘，如此不拘小节。
苏弘易冷声提点关涟儿道：“小心台阶!”又偏过头，看向身旁管家刘能，问道：“大夫人呢？”
刘能躬起手，满脸堆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在垂花门那等您呢！”
苏弘易面色好看些，点头道：“是个懂事的！”没有丢了礼数。
关涟儿却立即拉着苏弘易的衣袖，嘟着嘴不依道：“老爷这么说，是在怪涟儿不懂事吗？夫人确实重礼数，但妾身更是诗礼传家，若不是心里只有老爷，眼里只盼望着老爷，如何会乱了分寸!”
女子声音娇软，明明相貌半点不如苏母，偏能牢牢抓住苏弘易的心，让他一路严肃绷直的脸，扯出抹柔和。
苏茗雪站在门旁，回转身避开道喜的下人，径直向府中走去，路过垂花门时，何氏衣容端庄地站在门口。
老鸦色的衣襟压不住的庄重自持，双手交叠放于腹前，眉目低垂好似尊佛像。
让人愿意供着，却不愿意亲近。
何氏上前，声音温婉慈祥：“雪儿，你回来了！”
苏茗雪停下脚步看向她，左右她会护她一世，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母亲，你到底想求什么？”
何氏怔住，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浑话！”提到回答，她眸光一时呆滞，干巴巴道：“娘，当然是希望你，还有你父亲平安顺遂。”
苏茗雪轻嘲地笑了笑，“孩儿多谢母亲！”
说完，苏茗雪径直回自己的雪院，徒留何氏愣在原地，正好碰上其后赶来的苏弘易和关涟儿。
关涟儿挽住苏弘易胳膊，一个妾室却做足正房夫人的姿态，笑着道：“夫人，是刚听到小厮传话，知道老爷回府了，才赶来二门吗？”
苏弘易听到关涟儿的话眉头一皱，眼底划过抹沉郁。
想到他这次进大理寺九死一生，何氏却一点忙都帮不上，甚至还要小厮通传才知道他回来，心中不由得悔恨起来。
何氏的美貌曾在整个南陵皆有所闻。他亦为之痴迷，刚考中秀才，便到何府提亲。
当年，他还以为自己捡了多么大个便宜，眼下看来却是再愚笨不过之举。
仕途不顺，他也没心思和眼前女人周旋，况且再美的美人，见了这么多年，也够让人厌烦了。
更何况何氏还总是这么一副古板面孔，若死鱼般。
门栏边，何氏终于从苏茗雪的问题中回过神，眼前关涟儿正挽着苏弘易的手，下巴微扬，神情倨傲地看着她。
折柳见何氏一点正室夫人该有的反应都没有，连忙上前补充道：“回老爷，夫人一早听说您要回府，早已准备好洗浴晚膳。”
“老爷是要先洗浴，还是先用膳食。”
此话一出，苏弘易心头终于熨帖些，何氏那副呆愣无神的面容，也顺眼了许多：“夫人有心了！”
关涟儿听着苏弘易放软的话语，眼底划过抹不易察觉的狠戾，扫了眼四周状似无意道：“夫人，怎的不见大小姐？”
她轻抚鬓发笑了笑：“听说，大小姐今日在天殊院出了好大的风头，下棋竟然赢了李尚书家的嫡小姐！”
苏弘易立即抓住话中关键，眼神忽变，扬声问道，“赢了谁？”
关涟儿偏过头笑着道：“户部尚书李大人家的小姐！老爷，您还不知吧！那李小姐最善下棋，大小姐此番能赢着实给家中长了脸。”
苏弘易松开关涟儿，眉头紧皱道：“长什么脸，那混账东西？怎得这般不知轻重！”
他被大理寺调去问话，官职交由底下人暂代，如今出狱，正需尚书大人的批文复职！
他可知道自己手底下那后生，可是左侍郎的亲戚，他本就吃力不讨好。
若是因为下棋一事，再得罪尚书大人，惹尚书大人不快，他岂不是要被一直停职在家？
苏弘易急声问道：“这稷下书院的名额可否相让？”可还能补救一二？
关涟儿自然摇头道：“老爷这是在说什么胡话，稷下选拔最是严苛，且三年一选，李小姐的岁数，若是错过，怕是再无可能！”
苏弘易心头震怒，孽障！亏他还打算，念在苏茗雪考中稷下，这次解了她的禁足！
苏弘易面色下沉的厉害，招人吩咐道：“去，让那孽障到书房来找我！”
何氏反应再慢，也意识到不好，好好的怎得忽然扯到雪儿身上？
她有些支支吾吾道：“老爷，雪儿她…定不是故意的！这事未必如想的那般严重。”
折柳闻言叹了口气，见何氏实在靠不住，退后几步打算先到雪院通风报信！
没走几步，前院打点的刘能，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哈着气道：“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
苏弘易头脑发昏，什么宫里来人？他拉住刘能，急声道，“把话说清楚！”
刘能嗓子发干，迎风灌了几口冷风，正咳的嗓子充血，但还是勉勉强强将话说完：“老爷，宫里来人，说是恭贺姑娘考入稷下，送来了稷下的学服。”
刘能喘口气，伸手拦住马上就要出去迎客的苏弘易，道：“老爷人已经走了！”
“倒是兵部侍郎尚大人家小姐，请人送来口信，邀请小姐后日一道进宫谢恩！”
苏弘易面带疑惑，“兵部的侍郎大人？”
刘能点点头，折柳本来快撤出垂花门的身子，又撤了回来，冲着何氏道：“夫人，后日小姐要进宫谢恩，可要好好准备一番？请女工师傅上门？”
何氏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附和的点点头，刚才差点吓坏她了。
何氏撑着脸端起手，振振有词道：“老爷，输赢一事也有机缘，雪儿也是无心，说不定那户部小姐，不愿去稷下学院，假装输了，让雪儿捡到便宜也是有的！”
“况且雪儿后日便要入宫谢恩，老爷若是罚她，到时候伤了身体，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折柳松了口气，夫人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苏弘易闻言思索番，好半天呼了一口浊气道：“念在她后日进宫，这一回便饶了她！”
关涟儿站在原地，有些不满意的绞起帕子。
比起夫人，她更忌惮苏茗雪，这小妮子这几年越来越难对付，心思又狡猾，若是有朝一日，让苏茗雪得了势！
关涟儿上前一步道：“老爷，话虽如此，可大小姐已有婚约，那稷下旁便是，白鹿书院，那可是尽是男子的书院，若是大小姐再…”
苏弘易面色难看，怒道：“有话直说，这般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关涟儿眼眶红润，咬住嘴唇眼神怯怯道：“老爷忘了三年前那桩事吗？”
苏弘易果然被碰到痛脚，大声怒喝道，“闭嘴！”
周遭下人闻言，也有些不安起来，二夫人好端端，说这个做什么？不知这是老爷的逆鳞吗？
娇养在府中的大小姐，行为不端，险些做出秽乱门闱之事！
何氏闻言更是垂下头，这件事都是她身边人出了问题，让关涟儿抓住漏洞，放了脏东西。
女儿却是为了保护她，才抢着认下那些淫词艳诗。
苏弘易瞪了何氏一眼，时隔三年仍旧迁怒道：“去把雪院给我看好，让她好好呆在院子里，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放她出院。”
说罢甩袖而去，嫡女与家中侍卫有私情，无异于打他的脸。
关涟儿沉默许久，见苏弘易走远，才扶上丫鬟的手，慢条斯理开口道。“夫人，你倒真是有个好女儿！”
她可不信大理寺会平白无故抓人放人，未想到这笑里藏刀的小贱人倒是有几分本事。
要知道苏弘易这事，关父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原本关家已经打算送和离书了。
何氏不解的看了眼关涟儿，身子后转，作势要走，她的雪儿自然是最好的。
身后，关涟儿伸手扶了扶松散的发髻，目送何氏背影但笑不语！
当年若无苏茗雪在前面挡着，那秽乱门闱的便是她何蓓！一介商贾之女，让她做侧室，她也配？
这些年若非苏茗雪，何氏早该死在她手上了。
她却是未想到，短短三年，苏茗雪变化竟能这般大，甚至以一己之力攀附上建安侯府。
关涟儿眉目微蹙，她无意与苏茗雪为难，不过是个女儿家，嫁妆都不由她出。
要怪只怪她挡了她的路！
关涟儿想到每每陪着苏弘易出门，那些昔日闺阁姐妹眼间的嘲讽，言语间嘲笑她官家嫡女，年纪轻轻，给人做了二房。
她心口便如淬了层毒液，狠的她牙根发痒！
无论如何何氏都必须死，这苏府的大夫人也只能有她一个。
只是现在苏茗雪羽翼丰满，指望着一两句话弄垮苏茗雪怕是不能够了，她得再想个稳妥些的法子！一击制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