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棋试
苏茗雪独坐在角落，等着婢女手脚利落收拾书案，准备棋试的场地。
破天荒这回竟无一人来打扰苏茗雪，连王嫣都退避三舍，担心沾上霉运。
连得三甲又如何，棋局与李佩对上，还不是要被淘汰。
不远处尚灵如踌躇片刻，还是缓步走到苏茗雪面前，寻了处坐下，声音轻灵扭捏，道：“多谢。”
苏茗雪闻声偏过头看去，清艳至极的侧脸，让人心口一窒，道：“姑娘为何道谢？”
尚灵如挠挠头，不知该如何描述心中复杂感觉，斟酌道：“你定是不信，我总觉得，今日这签该是我的。”
如今这签让苏茗雪拿到手，她莫名有种愧疚感，好似抢了别人的东西，推别人顶锅，怪怪的。
苏茗雪抿唇，“姑娘说笑。”
尚灵如有些着急道：“真的，苏小姐别不信，我”
她的感觉一向很准，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连寒山寺的大师都曾说过，她很有灵气，祖母才为她取名‘灵如’。
苏茗雪内心长叹口气，柔声道：“姑娘，机缘皆有因果，我知姑娘心善，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姑娘不必安慰我。”
尚灵如抿唇，鬼怪之事不便多言，说多了容易被人诟病，转换话题祝愿道：“苏姑娘定能得中！”
苏茗雪嘴角微勾，尚灵如这声笃定，无疑让她心口微松，笑着回道：“多谢姑娘。”
檀香袅袅，重新燃起，场地也被清整干净。
二楼房间内，萧策站在窗口，不由自主地望向从方才起就一直端正坐在角落里喝茶的苏茗雪。
举止娴雅，妍姿娇艳，便只是个花瓶，也是最名贵华丽的那只。
傅子濯吩咐完侍卫，走到窗前顺着好友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看到角落中装模做样喝茶的女人。
他瞥了眼出神的萧瑟，冷笑道：“做个妾室倒还行！”
萧策脸色有瞬间的尴尬，转而辩驳道：“人家是嫡女！”
傅子濯语带不屑，嗤笑声：“五品文官的嫡女而已。”
这可是京城，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一个五品的郎中之女。
父亲寒门出身，品阶低微；母亲商贾贱籍出身；又是家中独女，后无得力弟兄。
这个身份，给个国公府世子做妾，没什么好委屈的。
萧策懒得和傅子濯争辩，干脆转换话题，笑问道：“那你呢，你那好表妹，可算是抓住你的心了。”
萧策看下去，崔心瑜正独自端坐在角落，气度从容，还有闲心自弈手谈一局。
傅子濯也看了过去，眼神顿时柔和些许，轻声道：“心瑜不一样，她可不是那等，甘心被困在方寸宅地的庸俗女子。”
萧策挑眉，确实别有番气质，但若是所谓的庸俗女子，皆是苏茗雪那般，却也不枉作啊。
休整的香柱燃尽，初选者按天干地支一一对应寻好位置。
崔心瑜拿了轮空令，自是无人对局，自己坐在角落中独自手谈。
各的不远处，苏茗雪则和人在棋盘上杀的天昏地暗，临近三柱香燃尽，额头满是细汗，不动神色扫向棋盘角落破局之处。
李佩拿着棋子，神色也染上丝紧张，这局棋她下的轻松却又费力，好似每一步都被人牵着走般。
李佩落子抬手，看了眼桌边香炉里最后一炷香，道：“苏小姐，该你了！”
白棋成片，若无意外，这局该是她赢了。
苏茗雪眼睫微颤，睨了眼桌旁的香炉，还剩半个时辰，再不破局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她深吸口气，正要落子，身边传来阵椅子哗啦地面的声响，又有人起身认输，请场监数子，包括角落里清理好台面的崔心瑜。
苏茗雪原本打算落子的手收了回来，瞄了眼身后靠近的人影，朝着李佩虚弱一笑，收拾收拾衣袖，同样站起身。
李佩目露惊讶，没想到苏茗雪现在就认输，整理裙摆准备一同站起来。
正要先出声，唤来场监，对面人好似被人撞到，手中黑棋哗啦一声稳稳落在棋盘上。
李佩没当回事，伸手打算拔下香柱，示意场监数子，却未想到苏茗雪突然坐回位置上，眼神紧紧盯着棋盘，声音颤抖却饱含一丝不可置信的喜悦。
“我好像解开了！”
李佩闻言低头看向棋盘，方才那枚黑子稳稳落在角落，只差两步便能与剩下黑子连起来，吃掉她角落所有布局。
不必半炷香，她右上的棋子便能被尽数围困干净。
身后，崔心瑜皱着眉看了眼胳膊。
苏茗雪却已然低着头，坐回棋盘，一改先前防守之势进攻起来，步步紧逼，不过瞬息棋盘黑白势力扭转。
已完成棋局之人，不由聚了过来，眼神不错地盯着棋盘。
看着苏茗雪后续棋路，方才察觉，那一步破局，妙啊！
棋盘对面，李佩皱着眉眼神死死盯着势如破竹的黑棋，额角冒出丝丝冷汗，半炷香后，神色苍白的停下手，淡然不语。
她输了！输在她最得意的棋盘之上！
楼上好事人特意找小厮复刻楼下这一局的棋盘布局。
萧策眉眼怔怔道，“好棋！”
这一步，实在是妙！好似榫卯桥梁中的龙骨一般，一旦抽去，立时大厦倾塌，河流决堤，再难有挽救之举。
傅子濯皱着眉，确实是值得称道的一步，冷言冷语道：“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萧策却一反常态反驳道：“傅世子言重了，便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若无黑棋造局引势，吸引白子注意力，如何能造就这逆转乾坤的一步！”
能步出这样一局，老实说黑棋也好，白棋也罢，没有一步是白走的。
便是运气，那也可谓时势造英雄，不得不服啊！
楼下，李佩面色苍白的站起身，勉力笑道：“苏小姐，恭喜！”
这局棋，苏茗雪赢得并不无道理，即使那破局一手出自意外，能在她手下撑这么久的贵女，也是少见。
苏茗雪面色惶恐的站起身，柔声道：“哪里，我实在是侥幸，还要多谢…”
苏茗雪看向一旁从方才破局起，就怔在原地的崔心瑜，闭口不言，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没有崔心瑜‘粗心’的碰触，也不会有她赢棋的局面。
李佩闻言冷冷扫过去，崔心瑜被看的皱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并未碰到苏茗雪！
苏茗雪垂眸，直接从两人中间隐下。
等到第二局只攻不守，等着被人抓到七寸，才步步紧退，却仍旧不免被对方大杀四方。
楼上傅子濯负手不语，冲着萧策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萧策神情郁郁，却还是不相信方才那般精彩的破局，只是个意外。
不过第二局整盘棋下来，他却也没瞧出苏茗雪有何放水的意图。
可愈发如此，李佩眉头紧蹙的越厉害，看向崔心瑜的眼神也愈发不善。
若是实力不济输了也罢，偏偏是被个‘走后门’的女子，坑害至此。
“佩儿，怎么回事？”杨雪柳在对局挂牌的木板上，意外发现好友竟然没赢。
怎会输给不敌宋宛妙的苏茗雪。
李佩抿唇不言，视线对上移步前来的崔心瑜更是冷漠。
崔心瑜深吸一口气，尽量放缓语调，和缓道：“李小姐，刚才之事我亦未料到，如果你需要，我可陪你去找林学究说明情况，请求重赛一场。”
杨雪柳还未搞清状况，却不妨碍她嘴角划过抹讥讽，重赛一场？
是要告诉所有人，她家佩儿输不起吗？
李佩话都不想说了，别过头不想再看她。
崔心瑜眉头微皱，不明白京城女子为何如此扭捏，既是不甘心，为何不争上一争，但见李佩不愿多言，正声道：“我崔心瑜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李小姐若需要，可随时来找我，我定会尽我所能。”
崔心瑜见两人依旧眉目不善的样子，也懒得多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她又没做错什么。
杨雪柳盯着她潇洒转身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她这是什么态度，不过是…”
“雪柳！”李佩及时制住好友后面僭越之语，目光隐晦的扫过二楼，示意杨雪柳谨慎。
杨雪柳心头震动，忆起鹿鸣阁那日，高大英俊却又浑身戾气的男人，仅仅一个眼神，便足以震慑千军万马。
她压下话，转口道：“可需要我帮你，去会会那苏茗雪。”
李佩摇头，叹了口气道：“与她无关，到底是我技不如人！”
杨雪柳又问了几句，搞清楚情况，也只能轻叹一声。
选拔紧张而有序，至申时就出了结果，苏茗雪于一片热闹中悄然隐去。
等到宝珠喜不自胜上前来寻，方才呼出口气，嘴角微勾，笑了出来。
当选女侍要通过稷下和宫中的擢考，少说需要一年，但进入稷下女院就有当选女官的资格。
当选女侍也是迟早的事，不知道可否借此跟梁梏谈条件，让他提前救苏父出来。
毕竟大理寺可不是好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