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文试
苏茗雪眉眼轻轻触及来人扫过来的眸光，怯怯柔柔，犹如春风抚上心头。
萧策一时愣在原地，原是想跟来看看傅子濯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子长何样，却未想到被旁边的女子吸引了视线。
但美人已经转过头，端正坐在书案前，目光笔直看向上首笑的仙风道骨的林鸿哲。
“走了！”傅子濯眼神警告了遍崔心瑜身后的贵女后，伸出手肘，顶了顶身后萧瑟的腹部，瞧他发呆愣了下，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苏茗雪漂亮却单板无趣的侧脸。
不得不说，女人有副好皮囊，尽管他见惯了美色，也少有能与之匹敌的。
但…傅子濯冷哼一声，想到他在京郊偶然撞见，苏茗雪设计陆承泽看到玉足，趁机攀附的一幕。
又是一个口不对心的心机妇人罢了！
萧策捂着腹部终于回过神，视线再扫转到崔心瑜身上，已经觉得寡淡，再独特的气质，也不如乍然而见的美色让他心动。
又听好友呼喊，连忙跟上前去。
考场中，场监高喊肃静，场中下人和其他世家大族统统被请上二楼。
监考的考官顺着两边桌案坐下，更有场监在其中来回穿梭。
上面亦有世家贵族盯着瞧着。
林鸿哲倒是不用担心有人作弊，毕竟这么多双眼睛，一旦被查出来，不仅立即失去考试资格，一朝名声尽毁，日后也会寸步难行。
看台上，林鸿哲面带微笑的看着场下拿到考题，齐刷刷动笔的众人。
脑子里却在想二楼房间里的贵人。
皇后娘娘去寺庙还福，一去便要是六年，以往稷下选拔，都是由娘娘主持。
娘娘不在，便由娘娘身边的女官主持，他本以为皇后娘娘今年还会派身边掌事，白首辅之女白梓木。
谁曾想东宫归位，今年竟是由太子殿下亲自主持，且不要声张，只寻了个偏僻房间。
想着如今殿下就在楼上，林鸿哲不禁有些紧张，眼睛在考场中女子身上，耳朵却时刻注意着楼上，生怕错过殿下吩咐。
二楼窗牖后，众世家齐齐坐阵，看着自家女孩。
女官虽只是个名头，但悠闲自在，又能时不时见到贵人，每年还能领点俸禄。
这般一本万利的好事，自然为各世家所争抢。
不过，如今已不似三年前，皇后进庙为太子祈福三年，选拔也只选了个嬷嬷回来主持，松懈的很，偶尔还能运作一二。
后来换了白梓木主持，倒是好了些，只是到底失了严肃。
倒是今日听说是太子亲自监考，这么久也没瞧到人。
二楼角落房间里，梁梏脸色阴沉地看着楼下奋笔疾书的苏茗雪。
苏茗雪每皱一次眉，奉史在旁边都要跪得更低一些，恨不得缩进地板夹缝中。
他怎么能料到，竟然有人胆大包天，敢截殿下的胡，竟然把殿下为苏小姐准备的轮空令，安在崔心瑜身上。
帷幔后，梁梏看着楼下眉眼凝重的苏茗雪，回忆起曾经人在南陵时，逃学斗鸡，遛狗串巷，大冬天宁愿下河捞鱼，都不愿上学看书。
“殿下！”奉史瞥了眼苏茗雪身边，面上一派悠然自得，写写停停的崔心瑜快要哭了。
既然不用，截了是要干什么？
梁梏眼神深幽，眉宇间化不开的煞气，隐隐竟有丝疯狂的偏执：“把人处理掉！”
奉史垂下头脸色煞白，明白这是殿下的迁怒，只是糊弄殿下的旨令，还糊弄到殿下最在意的人身上。
楼上，梁梏眉寒目凝，眼睛死死的盯住苏茗雪，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强势。
书案前，苏茗雪构思好一会儿，才滑动笔尖，一行清秀隽丽的簪花小楷，跃然于纸上。
临近寒冬，竟也能给自己热出细密的汗珠。
诗题竟是征战，可她从未上过战场，但她曾无数次想过梁梏。
当然，想的最多的，便是梁梏死在半路。
在场也有不少贵女，从未见过战场，家里又无武官，写起来分外艰难，倒是便宜了苏茗雪。
三炷香的功夫，考卷便被收走，场中偶尔浮现几丝哭腔，但转瞬下一场便开始。
苏茗雪瞅了眼考卷上，‘治家谈治国’的文题开头。
她并不聪慧，三年前若不是那件事，恐怕如今连千字文都读不全。
不过并不耽误她用最笨的方法，比如背！
楼上梁梏看着苏茗雪松了松手腕，气势不减的模样，有一瞬间晃神。
视线扫向方才拿到手的考卷，看着上面精致对整的诗词，竟有丝荒谬。
彷佛还能记起，曾经为了让苏茗雪不致被人当文盲取笑，出门都得随身带本千字文。
方便苏茗雪心情好时，掏出来多学两个字。
苏茗雪就差把‘快活一天是一天’的人生格言刻在脸上。
如今，他不过才离开三年，苏茗雪便如脱胎换骨般，诗书礼节样样不落起来。
奉史则是松了口气，如此瞧来不必找人替换试卷，这份考卷，本身便能靠实力，获得甲等。
作文章自是长些，一炉香染了一个多时辰，纸卷才收了上来。
未等片刻，奉史又拿着苏茗雪的书文考卷上了二楼。
奉史简直要给苏茗雪跪了，瞧这一行行簪花小楷， 鞭辟入里，有理有条，格局！
奉史摸了摸心口，摇头道：“没想到，苏小姐学识这般渊博。”
他现在只盼苏茗雪能够一鼓作气，进入稷下，否则殿下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梁梏放下宣纸，神色亦有些复杂，瞥了眼楼下正端茶考察礼节的苏茗雪，低声道：“拿下去，盯住林鸿哲，再出意外孤唯你是问！”
奉史：“是！”
殿下处置林鸿哲身边的学监，已是给他留了颜面，若是再在选拔上做手脚。
奉史眼中划过道冷意，避开众人打算亲自去监看。
楼下，苏茗雪按照步骤行礼，选拔的礼节主要考察待客礼，客人身份不同，待客礼节也会有所不同。
交领襦裙也算是见礼会客时，最常见的打扮，月白色易脏，偏的桌上的茶盏外都涂了层红泥，稍有偏颇一眼就能看出来。
最后一场拜见宫中贵人的礼节，苏茗雪按着规矩，稳稳地行礼，又递了茶。
交袖福身自有技巧心得，上首考察的场监盯着众女转身行礼的动作后远远对视一番。
礼节是最容易区分贵女家世的考察，有些礼节，没有渠道更是接触都接触不到。
比如今日拿到轮空令的女子。
评分的场监盯着崔心瑜衣摆上错杂的红泥印记，面露嫌弃的偏过头。
最后更是干脆地将视线全部转到她身后苏茗雪身上，才终于露出会心地微笑。
苏茗雪的行礼动作，不说行云流水，却也赏心悦目。
按理来说她的身份自是接触不到这些，只是苏家有钱，她在南陵广下重金，才勉强找到一位宫中教秀女规矩的嬷嬷。
宴厅中，崔心瑜没有场监提醒动作慢一拍更是凸显出来，众目睽睽下脸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拿茶的手指更是僵硬无比。
她如何知道，京城敬杯茶竟如此麻烦，西陵也有礼节，但比起京城中手指交错都带着学问而言，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傅子濯虽也为她找了宫中嬷嬷教习，但一来，她到京城不过月余，二来她也是临时决议进稷下学习。
她突然有丝后悔，刚才为何不借故直接离开，非要继续参加剩下的选拔。
天支一队，李佩递完茶，退回座位，不错眼的看向崔心瑜。
“佩儿。”杨雪柳同样做完动作回到位置，这些礼节，她们从小耳濡目染，家族中甚至特地供养了几位宫中出来的嬷嬷，作府上西席。
看到好友目有所视，顺着李佩目光，看过去，道：“那苏茗雪，我倒是未想到。”
这些礼数，可不是一个五品文官之女能够接触到的。
作为盛京中素有闻名的大美人儿，杨雪柳也是听说过的，家中并不是何大家族，父亲寒门出身，母亲又是商贾之女。
这样一朝借科举登天的穷书生，京中要多少有多少。
子女亲族不说低俗，却大多无甚规矩可言，倒是难为苏茗雪能将礼数做的如此滴水不漏了。
李佩闻言认可的点了点头，这些磨人的规矩，若说作个形像，倒也不难，可是其中关窍除非有人指点，否则很难做到位。
这苏家姑娘也是有备而来。
李佩错过目光，重新扫向苏茗雪身前动作无序勉强能看的崔心瑜，眼里滑过丝鄙薄。
深宅大院里的女子，谁又能全然是个傻子。
崔心瑜身上那套衣服，暗纹簇簇浮影跃花，少说要半个月功夫，才能做好。
便是将宝衣阁绣技精良的秀女全叫上，也得五天。
明显是鹿鸣阁那日庆宴之前，便开始准备。
杨雪柳也咂摸出味道，和李佩对视一眼，嘴角扯出抹嘲讽的微笑，五十人多一人，轮空令便出现了。
这轮空令到底是运气所致，还是有人有意为之，已不言自喻，偏的人还做出这副高姿态，却连初选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礼数却又明显要得个丙等，若非忌惮殿下，恐怕早有人闹出声来。
三场考必过了一炷香，成绩便公布出来，稷下选拔严苛，三场下来三甲皆得者屈指可数，苏茗雪却赫然在列。
虽形神一副木讷模样，却颜色出挑，规矩又好，二楼一时不少人看了过来。
“回夫人，说是户部郎中苏弘易之女，苏茗雪。”丫鬟打听完回来回复道，只话音刚落又凑到自家夫人耳边轻声嘀咕几句。
那贵妇人却不如何讲究，伸手转了转食指上的宝石戒指，好奇道：“许给了建安侯世子？”
来往有意关注的夫人听到贵妇透出来的话，不由多看了苏茗雪两眼，有些感叹。
这种大美人儿娶回家，既不愁拢不住自家纨绔，又规矩甚好能够罩得住府上颜面，虽性格木讷却也不容易生是非，配上家中小儿子再好不过。
可惜已经许配。
贵妇人笑着感叹道：“也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众人附和：“谁说不是”
夫家既有爵位，又有丰厚的家底，嫁过去便能做当家主母，除了听说陆世子的身子单薄些。
考场中，苏茗雪独坐在角落仔细思忖接下来两场比试，掌心微微发寒。
琴技倒还好，第二轮输了得个乙，不仅无害，反成全她的中庸之道。
但与李佩的棋局却在首轮…只输她与稷下无缘，赢…李佩之父却是苏父的顶头上司，二品户部尚书，内阁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