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选拔
稷下选拔当天,苏茗雪一身月白裙裾,白玉发簪简单利落将头发挽在脑后,额前单坠一支掐了金丝的华盛,分外素净。
就这般安安静静站在院子里,却依旧难掩的楚楚动人。
“那是?苏茗雪?”角落里,李佩并着好友杨雪柳小声嘀咕着,排解心头烦躁。
李佩无意搭腔道:“不是说,信没送到,衣服没做好吗?”
杨雪柳嗤笑声,“这你都信?她那分明是想踩着咱们,在宴会上脱颖而出罢了!”
亏得她那天特地启用了一套她娘给她打的新头面,就为了在人群中露出脸来,未想到苏茗雪一身紫衣坐在众人中间。
宝石头面这般细小的心思,如何跟别人刻意浓绸艳抹相争辉。
李佩语留三分余地,语气和缓道:“也不是没有错漏可能。”
杨雪柳冷哼声,得亏萧世子那一日未来,却还是忍不住酸道:“有些人啊!看上去木讷,内里还不知道如何‘大智若愚’呢!佩儿,你也别整天泡在棋罐子里,也该多出来参加些宴会了,见见‘世面’。”
不远处,崔心瑜坐在亭子里,静静听着亭外两人的对话。
她来的早,亭外又有假山帷幔错落着,不易被人看见,才听了一耳朵,只更漏已到巳时,她不好再呆下去,便也自如的放下茶杯,撩开帷幔从亭子中走出。
亭外两人立刻一脸受惊模样,连连避开了去。
她们不过是聚到角落,说两句‘痴心妄念’的悄悄话,未想到亭阁中有人?
还好不是男子,否则让人听到岂不更是尴尬。
但这般痴念,尤其还夹杂着几句少女心思。
两人刚避到山石另一侧就看了过去,想看清偷听的人是谁,未想到竟看到鹿鸣阁宴会那天,唤太子殿下‘将军’的女子。
李佩皱眉道,“她怎么来了。”
稷下初选虽是在各地选拔女子,但她们这些世家大族手中都有完整的名单,方便子女日后结交。
这位崔小姐她可没听说过。
李佩觉得不妥,下意识抓住正要往外走的好友,问道:“你可曾听过入选初试人中,有哪家姓崔的小姐?”
杨雪柳被扯住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又转过身看了眼亭中漏更,反握住李佩的袖子道:“别想了,抽签要开始了!”
…
此次选拔,乃是设在开国皇后的别院,天殊院外,历来被看作皇家聘礼,交与皇后打理。
众人按着学监换名顺序排好队,苏茗雪按着名字顺序排在崔心瑜身后,跟着进了院。
一路楼阁环宇,湖光山色,却还设在京中贵重之地,当真奢华至极。
只一路来除了指引的婢女,半个人都没碰到,倒是少了些人气。
一直到进入偏厅,众人才发觉偌大的考场上下两层,二楼偶开的窗牖内,一时竟坐满了人。
楼下,崔心瑜偏过头扫量,意外发现二楼最里面那间帷幔后,奉史的侧脸。
京中人不识不熟,她却熟悉的很,奉字辈的‘行史止合’乃是殿下的贴身侍卫,各有各的长处,从不轻易离开殿下身边。
所以,那扇帷幔后会是太子殿下吗?
崔心瑜心口惴惴,一时竟然有些紧张,下意识整理起着装。
身后,苏茗雪微微垂下眸,暗自打量着崔心瑜手腕上,晶莹剔透,宛若冰魄的玉镯。
端是毫无杂质,玉质天然,这一支手镯,少说也够一四品官员,全家一年吃穿嚼用。
更别提,崔心瑜衣袖间,淡淡的暗花纹,阳光下浮光跃影的美感和身上整套羊脂白玉掐银丝头面。
西陵守备军,不过四品而已吧!对女儿这般舍得?
还是背靠曲成侯府,那这般打扮可不是一般的受宠。
苏茗雪神色淡淡,即使梦中害她之人手中疤痕与崔心瑜对应,但终究只是个梦。
苏茗雪收敛心神,继续耳听八方,认真的记着场中贵女们念出的签号,算自己或要遇到何人。
“轮空!”雄浑的声音传彻全场,苏茗雪目露惊愕的转过头。
前方崔心瑜躬身作揖正谢过场监,接过他手中的轮空玉牌。
苏茗雪有些发愣,突然觉得梦里她倒在雪地里破口大骂的事,未必不可能。
比如现在,她就很嫉妒!
一时,场中众人窃窃私语,纷纷回转头打量起抽签台前淡定自若的女人。
她们何时听过稷下选拔有过轮空?便是以往规定的十人都很少选满。
不过无人与她们解释,细心些的早已发现,场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人,这轮空令此时用倒是刚好。
更多心的甚至联想到鹿鸣阁设宴那日,崔心瑜与太子殿下的熟稔。
要知道大梁国建国百余年,五任皇后有两任都出自稷下出来的女官。
深究起来,鹿鸣阁的宴会,太子殿下说不定,就是为了崔心瑜而去。
众人遐想众多,顾及东宫却也无话可说。
苏茗雪跟在身后,面无表情的接过自己的签号。
十二天干地支两两对应,各自比对落座,测过诗书礼后便开始互对比试。
毕竟能够进入初选,已经是能够单独开设宴会庆祝的美谈,实力皆是不俗,哪里去找那么多人来一一比测。
苏茗雪拿着手中签支,比对落座,刚瞧准位置,身后人先一步走上前,坐在位子上小声哭起来:“壬亥相对,岂不是琴对杨雪柳,棋对李佩,呜呜。”
周围没选好座的本就留意对手,听到这两个名字,慌忙凑上脑袋,想看一看座上女子手上签支。
京中杨琴李棋,这对闺中蜜友在京中素有才名,其中李佩的棋艺更是每每手谈多出精妙,但凡京中学棋的女子,没有没听说过的。
到底是谁手气臭成这样!简直闻所未闻。
难怪这么多人,当场失态哭了出来。
人群中有人小声劝道:“你看看是不是首轮,琴棋都是比试,若是第二轮对上,即便输了也能得乙,也还算有机会。”
三甲两乙照样可以进入稷下。
尚灵如哭得泪眼朦胧,擦擦眼仔细比了比手中签支,“和杨小姐的是次轮和李小姐的是首轮,呜呜呜”
周遭人无语了,李佩的棋技,即使是翰林院的夫子,也能对上一对。
这般倒霉倒是无端让人觉得惭愧起来,毕竟她们谁也不想跟两人对上。
众人一时,左一句右一句安慰起来,首轮对上李佩,丙是拿定了,安慰一个注定失意的人,自然没什么负担。
苏茗雪站在身后听了半天,见周围人安慰一波,身后却还有第二波的趋势,终于忍不住,深吸口气站在桌旁,幽幽道:“壬戌对,癸亥对,尚小姐莫不是记错对签。”
众人一愣,低下头重新看了眼尚灵如手中签支,还真是地支亥,这不是她的位置。
刚升起的怜悯立时消散,众人担忧赶忙多看了眼手中签支,生怕也对错了轮到自己。
尚灵如却如蒙搭救,仿似身下着火般,飞快站起身往身后位置挪去。
“那…地支戌,在谁手上?”众人松了口气,看了眼条案上的签字好奇道。
毕竟这么背的签支,究竟是谁在拿?
苏茗雪深吸一口气,强撑微笑,偏过头看了开口那人一眼,顶着众人好奇的眼神,径直坐到地支亥对应的位置上,道:“不巧,正是在下!”
场面骤然陷入阵死寂,周遭人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终究都是厚道人,怜悯心用完了,也不好意思当场笑出来,纷纷满地找头,憋着嘴角回了座位。
未多时,苏茗雪身旁空位,又迎来一人,众人好奇地回转头,看向方才拿了轮空令短暂退出考场的崔心瑜。
崔心瑜谢过送来文墨的婢女,目光清明地对上众人打量的眼神。
虽得了轮空,崔心瑜却也不妨碍她坐在场中完成这场选拔,毕竟她要轮空令,不过是为了给其他贵女一个公平。
座位上,苏茗雪看着身侧人,不过一尺距离,却仿若隔了道天堑。
一个好运到让人嫉妒,一个喝凉水都能塞牙缝。
不过,显然过度的好运让人嫉妒,还未落座便有人果断的扯开崔心瑜落座的玫瑰椅。
苏茗雪眨了眨眼,看着崔心瑜毫无防备悬空的身体。
这事梁梏被送去军营后,她也经历过,若是事先知道,她或许可以教教崔心瑜如何优雅的摔倒。
正回想残余在南陵时那段辛酸,一只大手强硬地按住往后撤退的椅子,脚一推轻轻松松将椅子移回原位。
预想中的摔倒被轻易化解,苏茗雪眼中划过丝无趣。
崔心瑜却显然被吓一跳,抬头对上那张精致邪魅的俊脸,眼中划过丝惊讶,轻呼道:“表哥?”
傅子濯嘴角微勾,眼神中颇有种孺子可教的乐趣,笑着冲崔心瑜微微点头,身后还跟着另一笑道张扬的男子。
一身玉色荷叶涟涟提花锦服,玉冠高束,显是身份不俗,笑容清朗干净,又与傅子濯成双结对出行。
几乎一瞬间,苏茗雪便猜出来人了,萧国公府萧世子,圣上的亲外甥,萧策。
是平日她连见一面都见不到的人,果然人刚露面,场中便传来阵惊呼。
京中顶好的儿郎,京城三美,除了状元郎谢高岑都到了。
苏茗雪听着耳边呼声,忍不住皱了皱眉,那片段梦境如魔咒,不断的在她脑海中重复。
她本不愿相信,即使在看到那道,与噩梦中如出一辙的疤痕,也依旧报了丝侥幸之心。
但如今,由不得她不信了。
仿佛冥冥中自有天定,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她所渴望追求的东西,会被另一个人,毫不费力地握在手中。
任凭她如丑角般,苦苦经营,上下求索,直至‘破口大骂’,在怨恨和不甘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