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条件
建行宫内,奉行卸了武器,躬身站在桌前,垂首道:“殿下,苏小姐走了。”
自梁皇找回梁梏,便开始在东宫大兴土木,所见之处无一不金贵奢靡。
建行宫更是,无一处不名贵,无一处不用心思。
目之所及再不起眼一物,都有可能是前朝大家遗留的墨宝。
梁梏放下奏折,如今朝堂大半奏折,都被转交到东宫由他经手。
梁皇打定了心思早些退居成太上皇,自是不遗余力地培养梁梏。
桌前,奉行瞪了许久也猜不出殿下的心思,一边吩咐玉骨给苏小姐传递‘紫薇庇护’的消息,一边将苏小姐拒之门外,见都不见。
“哈哈,还是让我找到了!”门外一道爽朗笑声,伴随一阵劲风划过,门廊处
男人身着月白色常服,面容爽朗干净,行走跨步如风,动作利落,手中挥悠着一块羊脂玉佩,踏进殿中。
未见声先到,利涵高声道:“当年送你见官之人,是南陵同知苏弘易之女,苏茗雪!对不对?”
利涵踏进门,寻了个位置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才打量起手中茶杯,好家伙前朝的中州瓷窑出的薄胎翠玉盏,当真奢华。
利涵喝完茶,小心将茶盏放回茶几上,才进几步倚在木栏上,与奉行并肩而战,才笑道:“殿下不反对,看来臣猜的不错,只是殿下不猜猜,属下是如何发现的吗?”
梁梏又重新拿本奏折,眼皮都不抬。
利涵凑近身,贱兮兮的悠了悠手上玉佩的穗子,扬了扬下巴道:“猜猜嘛!”
梁梏没理会他,熟练的从腰间抽出佩刀,啪嗒一声扔到桌上。
利涵盯着桌上那把小刀面色一变,梁梏在被陛下认回前,为了能够快速向上爬,几次领了刺杀的敌军首领的任务,用的便是这把刀。
刀锋锐利,削铁如泥,每每让人闻风丧胆。
利涵吞了口口水,强笑道:“不是,不猜就不猜…”
只是隐忍半天,还是没忍住,吐了个明白:“我今日碰到了个南陵刑狱官吏上京走亲戚。”
“您说巧不巧,我不过提了两句殿下的英姿,他竟然立刻能对出殿下初进军营时的名字。”
利涵轻哼了声,语气有些得意,那官吏本还想瞒着,被他一壶酒,三言两语就套了个干净。
他语气中不由沾上些恶意,献策道:“属下可打听到了,苏弘易如今就在户部,殿下,那苏家小姐也跟着到了京城,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理那女人,可要属下帮您出出主意?”
利涵眼中带了些轻蔑,要他说那等心狠手辣的歹毒妇人,合该也尝尝刺字为奴的滋味。
梁梏终于停了手上动作,抬眸看向利涵,直言道:“动她你会比她先死!”
利涵心中受伤,面上更是不解:“为何?殿下难道忘了,当年初入军营时的凶险?”
当年梁梏满身是伤被流放到军营,来时衣服上浸满血液,人更是高烧不止。
若不是他偷懒不想训兵,跑去巡营时及时发现,梁梏恐怕早死了。
这么多年战场上守望相助的交情,竟比不上一个毫不犹豫送他去死的女人。
梁梏未理会他,直接收回视线,余光扫到利涵手中玉佩时,眉眼骤然锋利起来,问道:“你手上的玉佩哪里来的?”
利涵心中再不满,也不敢耽误梁梏的问话,回道:“这块玉佩是属下从门口侍卫手中夺过来的,属下正要跟您说这事,听门口的小厮说,是成王世子派婢女送来的。”
利涵心大的甩过方才的不快,将玉佩递到梁梏手中,道:“他会派婢女来送玉佩,奇了不是?”
梁梏接过玉佩仔细翻看一番,上面果然印着成王府的徽印,背面还有梁治的名号。
梁梏挑眉,原本正襟危坐的身形松懈下来,整个人慵懒的靠在高大的椅背上,一手捏着玉佩,一手挑起一本奏折,又好整以暇的看了起来。
利涵好奇道:“您说梁世子是怎么想的,昨天刚被成王关了禁闭,今日却遣婢女来东宫求见。总不至于是想使美人计,求你救他出来吧!”
梁梏不置可否,只淡淡回道:“梁立成动作倒快!”
利涵点了点头,谁说不是,昨日梁治人还未回府,成王府的侍卫便已经找上门,将人押解回府二话不说关了起来。
那般大放厥词,戏弄东宫身世,如今只是关了禁闭,倒是便宜他了。
梁梏扫了眼手上平陵请封指挥使的奏折,想了想将奏折随意放在桌上,看着利涵问道:“平陵的军权你处理的怎么样?”
利涵听是朝政之事,当即收起戏谑神色,正声道:“郭培还是抓着不放,我的人一点也插不进去,只有三分把握。”
梁梏眼皮微抬,声音冷沉不带任何感情,命令道:“孤要十分!”
利涵神色严峻,三分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十分?
他还是早点回平陵吧,该死!他昨日才刚回来,家门都没踏进去。
……
东宫偏厅内,苏茗雪扯下斗篷,身姿单薄的等在风口,任由愈发强劲的晚风吹得身体开始发烫。
风口间,苏茗雪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头颅,自如地坐回堂中,表情郁郁,有股糜艳的美丽。
自从送了玉佩被请进府到现在,她已在等了三个时辰,屋外天已暗了下来。
整间厅堂内,除了偶尔上前查看换水的婢女,一无人搭理她。
好在她在进府前派宝珠回去布置,作出她已回府的假象,否则官府小姐彻夜未归,光这一条就能要了她的命。
堂中苏茗雪摇了摇昏困的脑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苦肉计适量便行,她可不觉得她真晕倒了,如今的梁梏,会有闲心为她请大夫。
他不想杀她就不错了。
“小姐!”宝珠的声音在愈发黑沉的暮色中分外突兀,苏茗雪握着茶偏过头,门外宝珠神色紧张的越过领路的婢女,冲上前来。
苏茗雪顿了顿:“你怎么来了?府中…”
宝珠轻轻拍了拍胸脯,低声道:“小姐放心,奴婢按照小姐吩咐,已经安排好人代替小姐,不会有人发现的。”
苏茗雪点点头,手指握着茶杯禁不住的打瞌睡。
宝珠却急着出声道:“小姐,您还记得当年南陵知府衙门的捕头王永年吗?”
“奴婢在王嫣王小姐家门口,见到他了!”
苏茗雪原本昏沉的脑袋骤然清醒,攥紧扶手的指尖发白,恍惚间尝到口血腥味,才意识到嘴唇已被咬破,良久才回过神。
苏茗雪苦笑一声,未想到经营三年,她竟然还是那般脆弱,脆弱到如今一条当年的消息,都能让她失去这些年苦心筹划来的一切。
甚至万劫不复?
苏茗雪不禁有些自嘲,当年她又是如何积攒的胆量,敢那般胆大妄为!放任自己与一个侍卫走的亲近?
宝珠担忧问道:“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王家小姐一心想抓住小姐的错处,但凡王永年说漏嘴,她家小姐…
苏茗雪收拾好心情,轻声道 “我知道了!”
两颊病态的红晕,整个人如同被风雪摧残的娇花,美的摇摇欲坠,愈发令人心惊。
宝珠目露心疼,桑耳姐姐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照顾好小姐。
宝珠难受道:“小姐,我们去找世子吧,世子对你那么好,一定会帮您的!”
苏茗雪扯了扯唇角,偏过头不语。
恰恰相反,她若真想保住自己,保住苏家,就必须将事情死死咽在肚子里,否则到时候第一个上前落井下石的恐怕就是建安侯府。
病来如山倒,不过又待了一个时辰,等到二更天宵禁时,苏茗雪已经浑身发烫!奉史来传消息时都有些诧异,生怕出了错,声音都小了许多。
座椅上,苏茗雪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目光冷冷的扫向眼前的侍卫,与白日高大不苟言笑的侍卫不同,这次来的侍卫更年轻些,棱角柔和不少。
奉史拱手道:“苏小姐,殿下已休息,还请姑娘先行回去…改日再来吧!”
奉史没敢将话说绝,殿下拖着人等到现在,若是不想见早让人走了,拖到现在多半还是想见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不愿见。
宝珠本就心疼苏茗雪等了四个时辰,如今听了奉史让她们打道回府,更是快要气哭了,上前就想理论。
这都宵禁了,街上车马行人禁行,既是不见为何不一早让她们走,现在让她们走,万一遇上巡逻的侍卫怎么办!
苏茗雪伸手按住宝珠,站在原地却也没多说什么,她与梁梏既有那般不如何的过去,如今也没什么好奇怪。
苏茗雪转身对上侍卫打量的眼神,目光坦然道:“既如此,还请大人将来时的玉佩还于我!”
奉史傻眼了,玉佩?什么玉佩?:“这”
苏茗雪不急不缓道:“玉佩乃是梁世子心爱之物,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民女。”
奉史答不上来,殿下交代时并未提过什么玉佩,却也不敢擅作决定。
宝珠站在原地等人走后,欲言又止的看向苏茗雪,她觉得这回玉骨仙人终于说错了,什么紫微星,瞧着并不是小姐的结,倒像是劫才对。
否则要么玉骨仙人的紫薇星指的是皇上呢?宝珠眼前一亮,他们可以告御状,让皇上还老爷一个清白。
只是还没三秒,她便想到街上听到的,皇上好像只有殿下这么一个儿子,刚找回来就疼的跟什么似的,给玉玺,修宫殿。
若是知道小姐在南陵时为难过殿下…宝珠打了个寒颤,心下惴惴时,门被重新推开。
奉史姿态恭敬,悻悻道,“苏小姐,殿下有请。”
不知为何,他方才刚提了句玉佩,殿下脸色便沉了下来。只那玉佩他还是没见到个影儿,殿下便要她过来请人了。
苏茗雪冲奉行点了点头:“有劳!”
说完伸手扶住宝珠,要跟着奉史出去。
奉史看了一眼主仆二人,直言道:“苏小姐,殿下只唤了苏小姐一人。”
言下之意,宝珠只得在偏厅里等她。
“小姐!”宝珠有些担忧道,苏茗雪还发着热,一个人去万一病倒在路上怎么办。
奉史抱着剑,丝毫不为所动,殿下有吩咐,他自得遵从。
苏茗雪闻言拍了拍宝珠的手,道:“我自己去就好!”
说着放开宝珠的手,挺直脊背,收敛衣袖后缓步向外走去。
奉史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