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抵达幞头
“她真这么说的?”
自打那不成器的儿子去见客,呆在主屋的魏老爷怎么想怎么不放心,等人走了把魏钰叫过来一问——
魏老爷放下茶盏,盯着魏钰。
某人非但没有危机感,反而得意洋洋:“那还能有假?临走之前站在门口非叫我转达的话,要我说她是真被那魏安弥给迷住了,你是没听见她叫‘安弥’的样子,啧!就为了这点事特地上门,真是多此一举。”
魏老爷挤出一抹笑:“来说说,你怎么就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您担心的无非就是一件事嘛,姜婉查没查出那日的刺杀背后都有谁,查出来又怎么样?明摆着死无对证,就算她往外说,咱们否定就是了,办案都讲究人赃俱获,仅靠她空口白牙的一面之词可不好使。”
魏老爷忍无可忍,抓了桌上的茶杯朝魏钰丢过去,要不是就这一个嫡子,这是他的宝贝疙瘩,真想往脑袋上扔!
魏钰可不是乖乖挨打的主,灵巧的一侧身就躲过了茶盏,直到听见瓷杯碎裂的清脆响声,他才茫然地看着他爹。
“您怎么又打我?”
魏老爷捂住胸口,气得直喘粗气:“打的就是你!你还敢躲?刺杀!现在是刺杀不刺杀的事吗?是通敌卖国!”
魏钰凑过来压低声音:“您告诉我实话,咱家到底有没有和那个契丹人勾结?”
“逆子!当然没有!”魏老爷气得直晕,他寻思着要是有一天自己被气死了,他这逆子一定“功不可没”。
“她一个医女,领了陛下旨意的是她爹,她被刺杀说到底也还是她一个人的事,所以讲究人赃并获,但这能和通敌卖国相提并论吗?一旦和通敌卖国的事沾边,那朝廷绝对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咱家这点能耐,也就在府牧那儿能有一两分薄面,再往上,谁管你朔风魏家是谁。这一个弄不好,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这么严重?”魏钰悚然一惊,“那现在该怎么办?我去把姜婉再叫回来?”
魏老爷也不生气了,跟这逆子置气的话能气死自己,他闭了闭眼睛,道:“你真觉得姜婉专门上门是在提醒咱们?”
魏钰茫然:“不是吗?”
“她这是在威胁!也罢,既然特地留下明日便走的消息,就证明这事还有办法弥补,派人去追,就说我们魏家感念姜医女在朔风救治鼠疫的仁心,决定也出一份力,问问还差什么,尽管说。”
啥都不差,就差钱。
这钱还不能直接给,要派人去京城,交到慧心堂。
魏老爷绿了脸,却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却越想越不甘心,寻思了半天,真被他想出个损招——谋划刺杀这事的又不止他魏家一家,萧家、容家是不是也该出一份力?
等到出发那天,朔风的四大家族里面只有一家能笑得出来。
金家又送来两百石粮,并十辆马车,二十匹马,二十青壮家丁,由金喜善亲自领来,交给姜婉,笑呵呵的说这是金家的小小心意,捐给前线将士。
言语间滴水不漏,半点看不出他在家里心疼到捂着胸口活像心绞痛的模样。
与金喜善寒暄几句,再与县令李威道别,自刺杀失败便躲着姜婉的吕县丞也出来了,站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李威招募护送他们的三百青壮已经到位,绝大部分都是染了鼠疫被救回来的,对姜婉的话言听计从,指挥调度不是问题。
魏安弥的老仆年纪不小,未免拖慢行进速度,他上了一辆还有空隙容纳一人的马车,坐在米袋子上,沉璧竟也没离开,只带了一个小包袱,装着他这些年攒下的一点金银,曲子龙依旧跟在姜婉身边,已不似刚出炉的菜鸟。
三十个女人,身上仍挂着从山贼那抢来的刀,站在那就和软弱二字不沾边,身上的衣衫全都鸟枪换炮,虽然仍是方便行动的男装,却都是崭新又厚实的款式。
一切准备就绪,姜婉总觉得像是忘了点什么,目光落在身侧略落后半步的曲子龙身上时,恍然:“我记得阿曲出村时说的是要历练,如今我平安抵达沧州已不是问题,阿曲若有其他打算,不必顾及我。”
曲子龙摇头,目光坚定:“这一路跟着医女杀山贼、救百姓,我自己历练绝不会比跟在医女身边经历更多。若是医女不嫌弃,我还想跟在您身边。”
他早已不似最初的单纯,多了稳重,却依旧赤诚。
姜婉被这股毫不犹豫的坚定镇住,往身后看,是一双双或崇敬或敬畏的眼睛——男人或者女人,年轻人或者年近花甲的老者。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涌上心头,无比清晰——
这些人选择追随于我,而我应当负起责任,让自己值得被追随。
车辙碾过路面,压碎了薄冰,土层被冻的很硬,令马车变得颠簸,几百号人带着二十多辆马车的队伍十分显眼,离得老远就惊动了沧州军的斥候。
不能怪斥候疑神疑鬼,实在是这队伍过于古怪,有男有女,女人佩刀,不像商队,不像难民,更不像图谋不轨的契丹人,斥候观察了一会,看着他们直奔边境幞头城。
幞头城是沧州最靠近边境的城池,因屡次爆发战争,城内百姓生存艰难,导致民风彪悍。城内呼喝卖货的声音不绝于耳,偶尔也能见到奔腾而过的车马,被卷起的尘土四处飘散,让空气都显得昏黄浑浊。
入城的队伍人不多,姜婉叫其余人等在城外,只带曲子龙进去。
曲子龙惊疑惑:“医女这是在幞头城里有认识的人?”
查过身份文牒顺利进城,姜婉的状态明显放松下来,点头道:“是有熟人,我与柳将军是老相识。”
想确定父亲他们的位置不好办,找柳清却容易得多。
先前在信件里柳清提到过,定远将军府在临南,但据她对柳清的了解,他必然是一头扎在军营,说不定一年能有十个月都在幞头军营,如今契丹动向诡异,他必定不会呆在刺史所在的临南。
曲子龙惊讶:“是被称为常胜将军的柳清、柳将军?”
“没错。”
可惜两人还是扑了个空。
开门的是个老仆,听了两人来意,满脸为难:“不是将军不见你们,只是将军他已在军中呆了十余日没回家了,不如二位留个口信,等将军下次回来,我再代为转达如何?”
姜婉早有面对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倒也不失望,只拒绝了柳家老仆,带着曲子龙出了城。
这么一来,仅剩的选择就是带人直奔军营。
迎接姜婉一行的是严阵以待的士兵。
士兵们身经百战,身上的肃杀之气远非他们这些临时搭伙的门外汉能比,一瞬间的对峙便让己方队伍小规模骚乱,姜婉叹气,扬声命令:“都卸刀,扔下。”
身上有刀的人毫不犹豫的照做,战斗力虽弱,就令行禁止而言做的却比士兵们还好。待刀全部落地,气氛终于不似最初那般剑拔弩张。
她独自往前一步,朝营地里盯着他们的将士和斥候施了一礼,扬声道:
“家父京城慧心堂姜道诚,奉陛下旨意,来此为军中将士们治病,我乃姜道诚之女姜婉,路上出了些意外与家父失散,多亏身后的娘子郎君们一路护送才平安抵达,麻烦诸位替我给柳将军通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