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集中病患
被封锁的地方是环境最恶劣的贫民区,路面泥泞,空气中泛着牛粪马粪和垃圾混合的味道,与一条街外干净整洁的街道像是两个世界。
似乎已经经历过一轮清理,目力所及之处污物,但经久不散的味道仍往人鼻子里钻。
两侧房屋破旧,缺砖少瓦是常态,路边的歪歪扭扭的破窗户被风吹的打在窗棂上,无法闭合,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明明家家户户都有人,却安静的像没有活人,姜婉三人走路的动静惊动了住民,一双双眼睛从窗缝、门边看过来。
曲子龙直觉更强,那种挥之不去的被注视感几乎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炸开。
临时搭的棚子里,成筐的草药堆在地上,后面是三排整整齐齐的药炉,几十个炉子同时熬药,数位学徒面巾遮脸全副武装的忙着看火,医师都被叫走了,姜婉靠近的时候还被误认成了回来的医师,等到一个忙得晕头转向的学徒反应过来不对,她已经蹲在药炉前,尝了刚熬好的药。
“你们是谁?住在哪?怎么自己跑过来了?不是说了最好不要出门的吗?快点回去。”学徒把他们当成了染病的百姓,又气又急还是深吸一口气忍住了脾气,“你们别怕,我们肯定会尽全力救治,会尽量让所有病患都吃上药。”
姜婉打断:“我们不是病人,我也是医师。”
“怎么可能,全城的医师都在这了,朔风县也根本没有医女……等等!”那学徒瞪大眼睛,“你们是那群进城的土匪!”
这一嗓子叫在场的所有学徒都停下动作看过来。
有个学徒年纪不大,见姜婉不似想象中的匪徒那般凶神恶煞,便也胆子大了:“你说自己是医师就是医师吗?”
不过是一帮提着人头进城的土匪,怕是连医书都没读过几本,说自己是医师,简直叫人发笑。
少年吵吵嚷嚷,姜婉尚无反应,吴稚先气得憋红了脸,她上前一步怒瞪学徒,前日刚见血,身上的凶煞之气犹存:“你说不是就不是吗?是不是医师得看能不能治好病,姜医女能治鼠疫,若是姜医女不配称医师,那你更不行!”
“自鼠疫出现至今数百年,老夫从未听说什么时候有了治愈之法。”白胡子老头精神矍铄,背着手从远处走过来,正是胡医师。
他打量了几人一圈,甩袖道:“罢了,连土匪跳出来说自己是医女这样的奇事都被老夫给见到了,再听一则笑话也不怎么值得惊讶。”
姜婉也不恼:“是不是笑话靠的不是谁的空口白牙,不如你我打个赌,按照我的要求将病情最重的百人交给我,看我能不能叫他们活下来,我若是不能,就不再插手鼠疫的事,甚至带着手下一块束手就擒,但要是我能治好……”
束手就擒?说得好听!胡医师根本没指望她能信守承诺,他重重冷哼:“老夫就把脑袋送给你当球踢。”
这倒是大可不必,姜婉拒绝:“这球我怕是消受不了。”
胡医师瞥了她一眼:“那我就拜你为师,任凭你来差遣。”
姜婉对收这么大个徒弟着实不太感兴趣,但谁让这老头非得一脸傲气,于是她也没再拒绝。
“一言为定!”
姜婉一行人如今在朔风县的风评可谓差到极点,一伙土匪说要治病,百姓对他们根本毫无信任可言,又听说要将病的最重的百人安置到一块,更是笃定听了土匪的安排和等死一样。
一部分心态好点的知道医师们已经尽力争取,就像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们拗不过土匪。另一部分心态差,在医师上门带人的时候哭嚎怒骂,无所不用其极。
面色紫红,烧的浑浑噩噩的人被放在木板上,眼看就要抬走,病人的妻儿趴在地上死死抱着木板不放手,医师们别说抬人,就连靠近都是问题,妻子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嘴上骂骂咧咧,骂土匪不得好死,骂医师丧尽天良。
“他病的太过严重,普通方法已经无法救治,我看那些土匪信心满满,若是试试,未必没有机会。”来带人的年轻医师满面苦涩,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叫他来诊断,木板上的这人已经没救了。
女人像一匹被激怒的母狼,转头恶狠狠道:“庸医!要不是你们这帮庸医,我家官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抄起地上散落的一根木棍冲上来。
“我要杀了你们这帮庸医!”
医师没料到她会有这般举动,只来得及举起胳膊来挡,被木棍结结实实的砸中。女人是真的用了全身的力气,一棍子下来,年轻医师顿时就是一声哀嚎。
胳膊断了!
此类事件层出不穷,人实在带不走,医师们也没招,时间又紧迫,只能放弃这家去找下一家,可是消息传开的很快,家家户户都有学有样,最后勉强凑了三十人,都是些鳏寡孤独,或者无人在乎的乞丐,病情进度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全都半死不活。
最后这些人被安置在一个废弃院落,院落里暮气沉沉,只能听见病人痛苦的呻吟,当着女土匪的面他们不敢说话,等人走远才敢小声议论。
“进了这院子,我们真的能出得去吗?”
“我看悬,要是这病土匪能治好,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
“要我说啊,那是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出去。”说话的是李老头,他这张脸很多人都不陌生,因为他够惨。
二十年前逃荒与家人走散后定居朔风,娶妻生子。本以为能安稳下来,妻子十来年前难产而亡,他只能独自把一儿一女拉扯长大。结果女儿被山贼掳走,尸体赤裸的在河里被找到,儿子参军戍边,死于契丹人之手。
一生劳碌,到头来竟连个养老送终的人也没有。
老爷子进去的时候已经浑浑噩噩,一口口的往外咳血,一天之中只有少数时间能保持清醒,眼下就是这少数清醒的时候。
“甭管那女匪怎么折腾,都是能活一天是一天。”
旁边的人揶揄:“李老头,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能行吗?你看那些女匪都带着刀剑,再不济也拿着棍子,咱还能打出去不成?”
那人若有所思:“打出去?有刀剑也就那么几把,棍子敲一下死不了,我看这些土匪也没多少人,还都是些小娘皮,或许真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