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杀手经纪人是如何练成的
鲢鳙讲的张三故事，提到了山河县，这个地名让马金柯陷入了沉思。不过很快，他的脸色恢复原样，让鲢鳙讲讲刘大和关二的故事。
鲢鳙介绍说，刘大和关二从来没跟自己讲过自己的过去，他所知道的刘大和关二的历史，都是从张三的只言片语中得来的。所以，鲢鳙知道的信息，都是转口贸易货，是否真伪，那就要看马金柯自己选择了。
马金柯表示“但说无妨”。
鲢鳙说，自己出来之后，做起了杀手经纪人——这个工作，没有任何人指引，是他在监狱的两年多之旅，无意之中积攒的“人脉”——很多人瞧不上那些犯人，觉得这些人是垃圾，是渣滓，但不说人品，不说道德，单单从能力上来讲，在这里面呆着的，都不是无能之人。很多人进了一次监狱之后，莫名其妙的变滑头了，做事比以前升级了，就是因为他在这里面“深造”了。鲢鳙说，如果说社会是一所大学的话，那么监狱对于犯人来说也是一所大学，在里面蹲上一蹲，能学到很多东西。而且，据鲢鳙自己观察，蹲过大牢之后，对社会的认识，对人性的认识，都会比普通人更深刻。鲢鳙在里面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就这个不长不短的时间，让他深深地领悟到了社会运行的一些内在逻辑。
鲢鳙在牢中，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特长：聊天。小巴萎了之后，小巴之前的那些兄弟，鲢鳙都一个个地聊上了，这要放在别人身上肯定做不到。监狱这个地方每天都有人进出，鲢鳙就一连串地认人，他还不是普通的认，每个人的资料他都能记住。
在监狱时，他跟张三聊天，套话。那时他是真心感激刘大，如果没有刘大，他肯定就非死即残了。他想知道更多的关于刘大的事情，张三说，刘大跟他一样，也参加过那场战争，但刘大的级别更高。张三自始至终都是普通战士，而刘大是侦察排排长。关二也不是普通战士，他也是侦察兵，但是班长，带了五六个人，经常深入到敌人腹地执行任务。三个人在战场上并无交叉，因为两山轮战，全国各个地方都来练了一番兵，这比平时的练兵好使得多，效果也贼棒，极大地锻炼了战斗力，刘大关二张三分属不同的部队，来的时间也都不一样。但三人一相聚，便天然的亲如兄弟，这确实是一个谜一样的玄学。这大概只能是，战场上有一种魂，他们三个都有一样的魂魄，所以天然的吸引，信任。
因为信任，刘大跟张三讲了自己的一番故事。张三说，刘大是东北人，回到东北那个著名的冰城，在一家大型国企的保卫科担任科长。以当时的环境来说，这个工作安排非常的牛了，那家国企当时是人人羡慕的好单位，是企业，也是社会，厂医院冰城赫赫有名，厂里不光有幼儿园，还有厂办中学，初中和高中都有，而且任课老师的待遇远远高于市其他同等学校老师的待遇，因为除了工资之外，厂里的福利他们也都享受得到，比如厂的浴室，厂里发福利等，他们都有，他们一样去医院治病不花钱，厂医院大夫的水平，比市医院高，道理一样，还是待遇高吸引来人才。甚至厂里还办了一家饮料厂，做的橙汁饮料，不仅当时畅销，到了今天，以那家厂命名的饮料居然还成了网红饮品，世事变化令人难以预料。
厂保卫科是个非常有权力的部门，不仅负责整个厂里的安保，还肩负着一定的刑侦任务。甚至有段时间，保卫科是配有枪支和一定数量的子弹的，厂保卫科的人员跟警察差不多，待遇比警察要高——那是厂矿最后的辉煌阶段，刘大跟这个厂一样，享受着落日的余晖，身上是余晖光灿灿的光芒，凭着这些光芒，他娶妻生子，妻子还是厂花，他还被借调到公安局帮助破案，那时候治安也乱，出过不少轰动全国的大案，他跟着一起进山搜持枪要犯……
落日余晖很快散尽，时代的浪潮浪奔浪流，厂子每况愈下，新厂长换了好几个，每一个都是来搜刮一番后离开。最后一任要改制，工人大面积下岗，但刘大并不在下岗之列，因为他还算是中层领导，更关键的是，新厂长跟他是亲戚——他老婆的堂哥，但不知为什么，在全厂召开的下岗大会上，他冲上前去把新厂长打了一顿……
刘大跟张三说，因为他发现老婆堂哥他们故意把厂弄黄，然后跟一干领导的亲戚一起买下了这个厂。厂子里的机器、厂房等这些资产以废品价格卖出，他们买了之后，成为所谓的“民营企业”，没过两年就扭亏了，这其中藏着的猫腻可想而知——但这件事其实对刘大是有利的，因为堂哥当董事长了，他这个“外戚”其实收入会比以前更多，如果会来事的话，凭借刘大的能力，说不定搞个副总干干也不成问题。
但刘大这一所谓的“仗义执言”，把自己的前途给打没了。老婆跟他离婚了，他净身出户，然后便来到南方闯荡。不是每个人来南方都能发财的，有人因为“暂住证”被联防的人拿去关押虐待，甚至横死的都有；有人参加了“砍手党”“飞车党”这样的恶性犯罪团伙；还有人接触了毒品，干起了毒品生意，来钱快，没命也快。南方就像那时流行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开篇所说的那样：“如果你爱一个人，请让她来纽约，因为这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请让她来纽约，因为这里是地狱。”，天堂和地狱，往往是同时存在的，个人的际遇，往往不是个人决定的。刘大在南方闯荡了好几年，也认识了很多人，有了一些爱恨情仇的故事，但终归最终还是失意了，然后他入了狱——但他入狱的理由令人啼笑皆非：长途汽车上，上来两个劫匪，拿着刀子，明晃晃的，威逼乘客们掏钱，其中一个女乘客肤白貌美，被劫匪一下子看中了，除了劫财还要劫色，女乘客拼命反抗，劫匪就准备拿着刀子在女乘客脸上划两刀，给她个教训，就在劫匪的刀子离女乘客脸越来越近时，女乘客后排的刘大忽然暴起，竟然一把夺了刀子，然后快速地把这个嚣张的劫匪抹了脖子，另一个劫匪见状，吓得马上就要逃，已经从吓傻状态明白过来的司机见有人起头，他这时也来了勇气，一脚把车门关上了，然后勇敢地跟劫匪搏斗，其他男乘客也都勇敢起来，劫匪困兽犹斗，拿着刀乱舞，两个乘客被划伤了胳膊，血流如注，刘大从后面跳到前面，又一次夺刀，抹喉……
结果，他被判了“防卫过当”入狱。这件事引起了极大轰动，都上新闻了，街头巷议，讨论了好一阵子：法官这种判案，以后遇到这种事还有人敢出来见义勇为么？两个持刀的穷凶极恶的劫匪，要普通人怎么掌控法度，既能制服劫匪，还能不伤劫匪皮毛？
反正，刘大就因为这事入了狱。鲢鳙听张三讲了刘大的故事后，别的没注意，对刘大抹脖子的本事佩服得很。张三说，这有啥，好像我不能抹脖子似的……我也能抹，只不过抹得没刘哥顺溜，他，侦察排排长，教官，专业教人抹脖子的。还有关二，也抹了不少脖子……
鲢鳙记住了这三个人抹脖子的本事，同时也断了跟他们学武傍身的贼心——这玩意儿根本学不来，刘大说了，抹脖子是需要实操的，无论教官教得多详细，学员学得再好，那也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抹脖子那一下，就永远停留在理论上。
刘大关二张三在特殊的实战中有过多次经验，鲢鳙是没这个机会的。
鲢鳙不光干不了这个，他跟其他进来的犯人都有过交流，询问过对方是干啥的，然后打算自己也学学，将来出去后好赚钱。拦路抢劫的，他觉得没技术含量，而且也是他比较鄙夷的，不学；偷东西的，尤其是偷金银珠宝的，这个要学破解保险柜，非常复杂，这个有技术含量，可刘大一句“男盗女娼，男人偷东西和女人做娼妓，都是被人看不起的”，这句话绝了鲢鳙学这个技术的心思；经济犯罪的，那得精通财务知识，善于发现财务漏洞，他没这个基础，所以也学不了；给来路不明的二手车做改装的，这个不仅仅是技术，还需要跟贼打交道，这样才能有源源不断的货源，鲢鳙思忖后也放弃了；贩毒的，鲢鳙刚认识一个贩毒仔没两天就拉出去毙了，把鲢鳙吓的不轻，这种掉头的买卖，哪怕赚金山银山他也不干……
没想到，睡在他上铺的兄弟，让他发现了自己杀手中介的潜能。
那个大汉姓费，叫费翔——估计是《冬天的一把火》火起来时他刚出生，所以叫了这个名字，小巴被关二打卑服之后，费翔就解放了，他对待鲢鳙很热情。鲢鳙问了他的来历，原来，他是楚霸王旗下ktv的经理，楚霸王规定，每次新进的女孩，都要选几个最好的先让他看看，费翔就很尽力地给他选，没想到，有一次，选了个烈女，烈女很漂亮，关键是身上有股劲，这个飒爽的劲儿，跟别的女孩截然不同，所以鹤立鸡群，一下子被楚霸王看上了。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个女孩来ktv 就是正经赚钱的，不卖身，楚霸王起初让她表演个节目，只需要唱首歌，就给她两千块，她拿起话筒，唱了一首林俊杰的《杀手》：
绝对的完美一双手
不流汗也不发抖
交叉在微笑的背后
暗藏危险的轮廓
在你最放松的时候
绝不带着任何感情就下手
从来不回头
开始的感觉不会痛不会痛
放大的瞳孔就像做梦
幸福的错觉很温暖很包容
也许还期待
这是致命的冲动你不懂我不懂
究竟杀手为什么存在
因为爱还是未知的未来
心情放松摇摆在你三百米之外
数着心跳等待所有念头全抛开
锁进来进来这美丽的悲哀
这是爱就是爱全世界都不明白
心情停止摇摆在你三百米之外
感觉饥饿难耐需要你填满空白
锁进来进来这美丽的悲哀
这是爱就是爱只有你明白
楚霸王听了，更感觉新奇了，其实这首歌已经暗含着这个女孩的不同了，果然，当包厢中只剩楚霸王和她两个人后，楚霸王开始动手动脚，这个女孩自然反抗，楚霸王对付这种烈性的小野马那是驾轻就熟，他还不喜欢那种一来就躺倒张开双腿的女孩呢，就喜欢这种桀骜不驯的，有征服感，当楚霸王把她押在上下，慢条斯理地解去她身上的衣服，女孩就像被剥光了的鸡蛋一样，又白又嫩，楚霸王这时放松警惕，两手去扯她身上最后一件衣服——粉色裤衩时，女孩的一只手在茶几上摸索了一番，握住了一把刀，然后“叉叉”两下，一刀插在了楚霸王的屁股上，一刀插在了楚霸王的命根子……
楚霸王一声惨叫，他万万没想到，小野马居然尥蹶子，恼羞成怒的他一声令下，ktv豢养的打手们一拥而上，对女孩又打又踢，女孩被打得不成人形了……
但女孩在刺伤楚霸王的时候，就已经打了110报警，她被打昏死过去的时候，警察刚好来到……
费翔作为经理，不得不出头替楚霸王顶罪，说人是他打的，因为她不服从管理……
女孩醒过来后，也没有再继续指认楚霸王，大概是楚霸王为了平事，找到她家人做了一番工作，女孩流着泪，咽下了这口气。
费翔就为此来监狱服刑。费翔在ktv经理这个岗位上，认识了三教九流的人，也就有了非常多的莫名其妙的需求。鲢鳙出来后，提前两个月出来的费翔找到他，说有人想干楚公子，给钱。想起欺负自己姐姐的费公子，鲢鳙就气不打一处来，干楚公子不给钱他都愿意干，现在还有赏金，赏金还不少，有三十万，他更愿意干了。费翔本意是把这个活介绍给鲢鳙，让鲢鳙自己干，可鲢鳙观察了一星期之后，发现楚公子自从被自己扎了两刀之后，学聪明了，身边从不离人，接近他的难度非常高，而且楚公子认识自己，自己如果出面的话，恐怕十米开外，楚公子的人就把他打出去了……
他准备放弃，可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费翔也觉得可惜，因为出这个钱的是费翔的新老板，这个新老板的儿子喜欢钓鱼，坐着楚公子的豪华游艇出海钓鱼，结果沉海里了，楚公子说他失足落水，大家极力救他，可是捞上来时人已经不行了。老板痛失爱子，又觉得儿子不至于这么菜，就在这时，一个跟随他们出海的夜店小公主偷偷找到他，说这群富二代在游艇上玩淫趴，“交换女友”，就是各自带来的女生互相交换，老板儿子不乐意，当然这个小公主也不愿意，躲在老板儿子后面，这激怒了楚公子，他和另外三个人，带着“捉弄”的意思，一拥而上，把老板儿子擒住，然后抛到海里面，老板儿子会游泳，他从海里冒出来，警告楚公子不要开这种玩笑，楚公子大概丢了面子，从游艇上拿一根橡胶棒，打老板儿子的头，不让他上游艇，嘴里说着“这是我的游艇，你给我滚蛋，爱上哪儿上哪儿。”老板儿子恳求：“现在连个渔船都没有，海水好冷，不让我上去我要么淹死要么冻死……”楚公子笑着叫：“上来就得遵守游戏规则，你这漂亮可爱的小女友就得归我，你也不吃亏，我的给你，我这个胸好大的，d罩杯，还便宜你呢，哈哈……”
富二代们哈哈笑，就在这时，海水的寒冷让老板儿子失温了，他的身体忽然僵硬了，沉入海底……小公主见状大叫救人，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几个人跳了下去，可把人打捞上来时，人已经不行了……
听了小公主的诉说，老板怒不可遏，对楚公子充满了仇恨。而出狱的费翔已经被楚霸王抛弃，楚霸王还吩咐，他旗下的任何产业都不得收留费翔，费翔走投无路，干脆投奔了楚霸王的对手，老板之所以愿意收留费翔，也是有目的的，他交给费翔的唯一任务，就是解决掉楚公子，给儿子复仇。
费翔压力山大，他恳求鲢鳙别放弃，想想办法。鲢鳙一下子想到了三个抹脖子高手：刘大关二张三。这三个人如今都出来了，都在干着苦营生。带着复仇和赚钱的双重心理，鲢鳙找到刘大，他通过张三已经了解了刘大嫉恶如仇的性格，痛哭流涕地将楚公子的恶行说了一番，他倒是没说瞎话，一桩桩恶行都真名实姓，刘大好奇地问为啥警察不管，鲢鳙说，在警察找楚公子之前，楚霸王就用钱和关系搞定了。像费翔老板这件事，费翔老板还不愿意跟楚霸王撕破脸皮明火执仗地干，只能找人给儿子复仇，顺便为民除害……
刘大陷入了沉思。
鲢鳙把三十万的赏金说了，他说作为介绍人，他一分钱也不抽，全部给刘大，甚至，他最近倒腾二手茅台赚了六千多块钱，他愿意把六千多块钱也拿出来，添加赏金……
刘大接了这个活儿。
半个月后，楚公子乘坐游艇出海玩时，也“失足落水”死了……
楚霸王认为儿子是被人谋害的，原因是他这些年得罪了很多人，儿子年纪轻轻的，自小从海边长大，是游泳的好手，即便落水也死不了，何况游艇上有那么多救生设备，就扔个救生圈的事儿，为什么事发时，游艇上的救生圈全漏气？为什么儿子落水后，拼命挣扎，说“有水鬼，水鬼拽我的脚……王博（费翔老板儿子的名字）求求你，放过我……”
警察找到王博老爸，他自然不认，楚公子出事时，他正在广州开会呢，对这件事完全不知道……
不过，警察的问询，反倒让费翔老板知道了楚公子的失足落水有很多可疑之处，他非常高兴，爽快地把钱给了费翔，费翔把钱给了鲢鳙，鲢鳙也信守承诺，把三十万加六千多，全部给了刘大。没想到，刘大收了二十万，十万块钱加六千多返还给了鲢鳙，说：“你该抽的佣，这钱你该拿。你拿了，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不拿，那你就站在岸上，我们在水里……”
鲢鳙一听就懂：这是结成命运共同体了。
他拿了钱，自此之后，他的杀手经纪人业务就开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