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国际女杀手S和糟老头刘大的相遇
第二天,刘大乘着轮渡,从天海7码头出发。
轮渡的目的地,是天青岛——天海市最大的岛屿,也是天海市着力开发旅游资源的地方,为此还特意修建了一条跨海高速,直通天青岛,高速上大大的广告牌随处可见,上面写着“中国十大美丽海岛——天海天青岛”。
天海走高速到天青岛非常快,从天海老火车站到大巴到天青岛40分钟,高铁站到天青岛更近一些,只需要二十多分钟。
坐轮渡,得一小时15分钟,这还是到了码头立即开船的情况下。如果算上去码头的时间,购票等待的时间,那会更长。本地人会选择开车,游客们则大多选择坐轮渡。因为很多人认为,坐轮渡看海,也是一种很重要的体验。
刘大来来往往坐轮渡,每年都要坐很多次的。所以,轮渡上游客们激动地对着大海指指点点,他坐在轮渡上,想着一些事情。
鲢鳙对他们仨要“维权”的想法是拒绝的,这其实有些出乎刘大的预料。
刘大一直觉得,鲢鳙跟他们仨是一个阵营的,按俗话说,那就是一个槽里吃饭的。毕竟,他们仨的所有行动,都是鲢鳙指派的。他们仨干活,跟雇主不联系;鲢鳙从费用中抽佣,大家也都接受,没有觉得被鲢鳙剥削,因为少了跟雇主见面的步骤,就少了很多风险。他们觉得风险降低了,雇主也觉得风险降低了。
因为雇主跟杀手,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
鲢鳙的拒绝,让刘大和关二都很生气。
因为很没面子——按鲢鳙的说法,他们是“不配”。
天海卫视作为小地方电视台,隔三岔五地播电视剧《甄嬛传》,刘大瞄过几眼。安陵容有句台词他当时就记住了:“原是我不配。”
轮渡上,海风习习,热闹的游客,孤独的刘大——刘大和安陵容狠狠地共情了。
如果他换做张三,躺在病床上,每天都要看见新的医院账单——之前付的几万块钱,都是开胃前菜,后面住院费用以及每天的药品费用,虽然数额都是万元以下,一两千,两三千的样子,但搁不住每天都有啊。
张三昏迷的时候,刘大代付了那几万块钱的费用;后面张三醒了,就坚决不要刘大代付了。
他说他银行卡里还有些钱。
但今天,刘大却收到了医院的催款电话。
张三没交昨天的费用。
而联系人上,留的是刘大的联系方式。
这说明张三没钱了啊。
刘大纳闷了,张兄弟挣的钱都弄哪儿去了呢?
但眼下当务之急,要给张三续医药费,不能停药啊,也不能出院。
他跟医院说,晚上他回医院缴费。打电话的妹子说话很温柔,说如果在外面的话,可以根据病人缴费单上的二维码扫码缴费,这样就不必跑医院一趟了……
“呃呃,好,谢谢你。”
刘大挂了电话后,立即给张三打电话。
茫茫大海上,居然还有信号,而且信号强度达到了4格。这得益于山上高高耸立的信号塔,不远处,天青岛上的信号也覆盖了这片海域。
电话接通后,他让张三把催款单拍下来,发给他。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缴……”张三还在嘴硬。
“别不用了,再不缴,你就要被医院赶出去了。你这一身烧伤,能出来么?”刘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想想你儿子,你孙子!”
张三哽咽了:“哥,我……我把钱都给儿子了,让他买房……结果,他的房子烂尾了……呜呜……”
“我就说呢,你咋这么快就没钱了……行了,发过来吧,先把难关过了再说。”
十分钟后,张三才把图片发了过来。
这十分钟,张三肯定经历了思想斗争。刘大替这个兄弟叹气,然后开始研究如何缴费。扫码,付费——其实很简单,但是他要完善身份信息——这也是他有微信但从来不用微信付款的原因。现代社会,没有手机没有微信以及影响到生活了,但他一直坚持着不用微信付款,就是对身份信息抗拒。
但现在,他不得不填写了。
正在填写信息时,忽然,身边想起了一阵音乐:
“波斯猫眯着他的双眼
波斯猫踮着他的脚尖
波斯猫守着他的爱恋”
一个染着红毛的妖娆女子摸出电话,张嘴却是一股“鸟语”——
“(泰语:你知道我在哪里么?)
(泰语:中国啊。)
(泰语:中国的单子啊。)
(泰语:我在船上,去见老板。)
(泰语:听说这里赚钱好容易的,比泰国容易。)
,,,,(泰语:放心好了,我是谁?泰国杀手界的s,杀手训练营出身,在泰国都能站住脚,在中国就更不必说了,这里治安特别好,晚上出门都不用害怕,我看到很多女孩子夜里十二点了还在逛哩,这在泰国根本不敢想象,这侧面也说明,我在这里做事,更容易,因为对手更弱鸡,哈哈。这叫逆向思维,作为国际级杀手,不仅仅靠的是手段,还要脑袋。)
(泰语:你问我会不会说中国话啊,我当然会啦——不过只会几句,我跟你说几句最常用的)
你好!多少钱!一笔吊糟!娘妈搞铲!扑街!”
刘大惊异地看着这头发火红的大姑娘,知道她可能是外国人,学了几句中国话,但貌似好的没学几个,不好的学了个够。
人果然是学好的如爬山学坏的一出溜啊。
姑娘s和他对看了一眼,走开了。
她说着泰语,其实并不是纯正的泰国人。她从小在缅甸长大,在杀手训练营中被培养。训练营的教官是泰国人,泰拳很厉害,教的都是杀人技,她泰语比缅语好。朋友没几个,跟她都差不多。
她泰国名字一长串,平时基本不用,英文名字叫saussy,因为她特别喜欢“she”组合,所以她在泰国杀手江湖上的名字叫“s”。
在s眼里,刘大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糟老头;
在刘大眼里,s是个他审美看不上的花红柳绿的聒噪女孩。
两人都当对方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转瞬即逝,转瞬就忘。
s在轮渡上兴奋地拍着照,蹦蹦跳跳的样子,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甚至让人担心,这样的小姑娘会不会被骗。
摸索了半天后,刘大终于填完了资料,微信跳出了付款页面,他点击密码时,手跟关二一样,也哆嗦起来。
船上的人兴奋地叫:“到了!天青岛到了!”
………………
………………
轮渡靠岸,大家纷纷下船。
天海是一个海滨城市,海岸线是最漂亮的风景。
天海市得天雄厚的自然资源——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犹如一颗颗棋子。
有的岛屿离陆地比较近,比如天青岛,又近又大,上面能容得下两个镇;有的则比较远,远的,乘船去甚至都要大半天,到了岛上回头望,已经看不到大陆了,两眼望去皆是水茫茫。
天青岛以前主要是打鱼和卖渔获,有段时间还发展过海上养殖,但最近几年被重点开发,朝着五a级旅游景区发展,岛上各种各样的酒店以及特色民宿很多,工业完全被限制,不准有污染性的工厂,之前存在的一律关停,甚至海上养殖都不准搞了。
旅游景区最大的特点,就是旅游宰客现象也是常年不绝。政府花了大力气整治,宰客的现象得到了遏制,但是每年仍有宰客现象发生,没办法,干旅游的做的就不是回头客生意,这种生意模式就决定了老板们倾向于一刀斩。和利益有关的事情,利益往往大于人性和道德。
远的岛屿,岛上的居民则陆续内迁——毕竟生活成本太高了,物资要运过来,价格要高上很多。一袋盐市里超市卖一块钱,岛上要卖三块;孩子们喜欢的辣条,市超市卖一两块一包,岛上得卖四五块。岛上只有一样东西最便宜——海鲜。另外,收发快递不方便,也没什么娱乐生活,年轻人根本待不住,宁愿去天海市端盘子挣三千,也不愿意在渔船上搏击风雨一身鱼腥味挣那两三万。
最关键的是,岛上的学校不行。渔民们也想让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政府为此也想了很多办法,摸索了十几年,只能集中化,在两个大岛天青岛和海云岛上建漂亮的校舍,引进一部分名师,再培养一部分,从市里调来一部分,组成雄厚的师资力量,最近几年,大岛上的学校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可不少。而且大岛旅游开发搞得好,旅游业也增加了收入,所以很多远岛的居民纷纷迁到近岛上住,还有一些发了财的渔民直接在天海市购房置业了。
远岛渐渐无人化,杂草丛生,绿意盎然。天海对一些距离陆地特别遥远的无人小岛进行了拍卖,面积小的岛,可能只用花二三十万,就能满足做“岛主”的梦想。面积大的岛,花费从几百万到一千多万的不等。
小岛即便不算贵,买者也不多,因为购买的只有使用权,另外关键是后期花钱的地方太多,买岛如果花二十万的话,把岛捯饬得能住人,那得两百万,后期的建设费用是巨额数字。所以,最后真正买岛的那些人,绝对是有钱人。
刘大没有在天海市区住,他住在天青岛上。
但他在天海市区也有住处,租的,地方没人知道,只是个落脚地。狡兔三窟嘛——所以做杀手这一行,房租其实是个挺大的支出的,这并不是无本生意。
刘大在天青岛上的住处,也是租的。
租的是一个渔民小院。
刘大有公开的职业,跟旅游强相关:他会去沙滩上捡各种各样的贝壳,然后经过一番手工,做成各种各样有趣的手工艺品。有的做成小螺号,有的做成生肖,有的做成帆船。经过他一番手工操作,普普通通的贝壳艺术附身,一个小螺号卖十块,生肖贝壳统统都是15块,帆船根据大小售价不同。
有活的时候,他才会去天海市;或者鲢鳙来岛上找他。
他消失几天,没人注意。
反正没什么工作单位,也没什么领导,不交社保医保。做的手工艺品也能存放,今天卖不掉,以后继续卖。
下了轮渡后,从码头到他的小院,要走很远的路。
也有公交车;
有共享单车;
有出租车;
旅游岛上,只要有钱,啥服务都有。
但刘大喜欢走回去。
他会沿着沙滩,走过十里银滩,走过所谓的“天涯海角”——不是海南的,是天青岛上的山角,一个大石头上也刻了这么几个字,游客还挺爱在这里拍照留念的;再走过一个高低起伏的丘陵地,走过红树林,就到了他的住处。
整个院子,都种满了花花草草。
开花的时候,真是姹紫嫣红。屋子上也攀着藤曼,藤曼上的花儿,院子里的花,屋檐下的花,都是花;
这次,刘大还准备走回去,往前走时,却看到了鲢鳙,站在一辆车旁边。
鲢鳙开车,走高速,来到了天青岛。
刘大走过去,问:“有事?”
鲢鳙给了他一根烟,刘大接了,但挂在耳朵上,不抽。鲢鳙知道他肺有些毛病,最近两年戒烟了。可男人之间打招呼的方式,就是递烟。他知道他不抽了,还是递;刘大也还是接。
鲢鳙自己点上了,抽了一口,说:“算了!”
“什么算了?”
“维权的事儿。”
“你还是觉得我们不配。”
“也不是——我后面再给张三找个报酬高的活儿,补偿他,这次就算了。”
刘大把张三的医药费账单图片给他看,鲢鳙看了,说:“嗯,钱不多。”
“但他付不起了。”刘大说。
鲢鳙有些吃惊。
但鲢鳙还是说:“算了——后面的医药费,我付。”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
“问题是,这一行就没这样的规矩。”
“我们让它有这个规矩。凡是都有个开天辟地的时候。”
“我劝你们放弃,其实并不是钱的事儿。”
“我知道,我们也不仅仅是为了钱,还为了尊严。给老板干活,工人没有差错,劳动过程中出现了事故,老板就得给个说法。”
“话是这么说!可……”
“话都这么说了,那理自然也是这个理。”
“你们仨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别折腾了……”
“就是这么一把年纪了,才要折腾呢!老骨头往地上一躺,一了百了了。”
“这……”鲢鳙表情有些痛苦,他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踩。
“行吧!张三挺仗义!你和关二也仗义。我呢,只能试试。”
“咋试?”
“找老板,问问呗……”
“啥时候?张三急等着用钱呢——他花我的钱,心里不舒服。他嘴上没有说啥,可我知道他心里想啥。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呢。”
“啥时候,呵呵,今天呗,喏,大飞我都租好了。”
刘大顺着鲢鳙的目光看去,一个大飞静静地在码头上停靠着。
他大为吃惊:“老板,也住岛上?”
“马岛!”
“没听说过天海有这么个岛啊。”
“以前叫蛇岛,后来这个岛被老板买了,又花了一个小目标建设,现在叫‘马岛’了。”
“老板在岛上养马了?”
“老板姓马!”
鲢鳙上了大飞,大飞后面的雅马哈一阵怒吼,喷出海浪,大飞朝着远处快速地驶去……
刘大目送着鲢鳙,旁边,那个红发少女打着电话,用生硬的中国话说着:“老板,马老板……我到了……叫天青岛……下一步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