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洪水，有人掉河了
伍春秋从老地方回家，就跟陈淑贞谈了资质的事。陈淑贞张大了嘴，问资质这么值钱啊？伍春秋呵呵笑了，说人家养一个这样等级的资质，岂止花这么一点点钱？陈淑贞说确实不知道有这样的内情。
伍春秋把收购资质的事打电话告诉姐夫，姐夫又一次感到惊讶，说春秋你是不是二十四小时转轴啊？伍春秋说在这行摸索这么多年，办这行的事，基本上是水到渠成了。
姐夫说明天让财务走内账汇你两千万，等你有了公司账户，所需资金会陆陆续续给你打过来。
伍春秋自然明白“陆陆续续”的道理，没有多想，便回复姐夫说这边会加紧运作成立公司的所有事项。
陈淑贞给丈夫泡来一杯茶，递给他，关切地问我们这么搞，算不算拼命啊？伍春秋笑了，说没办法的事，所有的事喊来就来，这么突然，都挤到一堆。他又说慢慢就好了。
然后，他提起一直未停的大雨，担心132桩位会被洪水冲坏。陈淑贞宽慰他说现在忧心也没用，只能等到明天再说。
早上五点半，雨基本上停了，伍春秋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一半。
他知道，昨天一下午加整个晚上的降雨，外面早已是洪水滚滚。雨停下并不等于洪水就过去了，降雨区域下游，雨停一段时间反而会涨水，因为大山里的积水一时半会仍然奔泻而下，更主要的是水位猛增的水库，会打开闸门泄洪。
工地上形势仍然危机四伏，伍春秋叫醒陆国强，两人急急忙忙开车赶往工地。
路上，他打电话给陈建军，问沿线洪水情况，陈建军说其他正在施工的桩位都没问题，就只有132桩位存在风险。
陈建军说民工都已经起床，正在吃饭，会马上调派民工，带齐工具，随工程车赶往132。
伍春秋和陆国强直赴132。车子开到桩位下游的桥头停下。两人下车，看到十七八米宽的河道，滔滔的洪水奔腾而下，看上去水位正在上升，离洪水翻堤只有八九公寸高了。
132桩位在河道左边的稻田里，距河道不到二十米，因为施工，整块田都没种稻。两人走近桩位，掀开河堤上的保卫棚，不见材料守卫工，陆国强猜测肯定去附近的商店买烟了。
距基坑五六米远，停着租赁的挖掘机。已经挖空的两个基坑积满了黄泥巴水。靠河堤下的田里摆放基础钢筋和地脚螺丝，以及模具，虽然下面垫了几根树，但上面没盖编织布。
关键是旁边两堆庞大的砂石和一堆水泥，虽然都用编织布盖好，但一旦洪水翻堤，肯定会被洪水冲走，还会冲坏挖好的两个基坑。
这个基础二百六十八方混凝土，单独水泥一项就有一千四百包左右，如果被水淹，损失将在三万以上。
伍春秋望着河道水位不停地往上涨，他心急如焚。
守卫工远远见到桩位处站着两个人，隐约看出来是老板到了，急忙跑过来打招呼。
伍春秋本想斥责他几句，远离桩位会丟材料，但很快压下火来，人家就去买包烟而已，用不着这么当真，转而笑对守卫工说：“你快找几把锄头铲子，如果有编织袋更好，我们一起装泥巴加高河堤。”
说完，他立马打电话给陈建军，把挖掘机司机叫过来，食堂里有多少编织袋全搜集过来。陈建军应声马上照办。
陆国强说我上附近农户家收购编织袋去，伍春秋点了点头。
伍春秋马上跟守卫工两人装泥袋往河堤上垒，七八个编织袋用完，两人只能垂手而立。
伍春秋在河堤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无济于事。他赶紧打电话给陈淑贞，要她喊辆的士，去北门哪个五金日杂店，买两三百编织袋，赶快送到132桩位。
守卫工见老板浑身发急，便说硬是水要翻堤了，老板你赶紧离开现场，我去河那边挖堤，尽量让水往那边跑。出了问题我们做工的来担当，问题大了你再出面解决，先保住田里的材料再说。
伍春秋想这办法确实很好，但是典型的损人利己，做不得。他无奈地谢了谢守卫工，否定了这个做法。
二十分钟左右，陈建军才随着工程车来到桩位。车上下来四五个民工，从车厢里扔下锄头铲子和两大捆编织袋，纷纷跳到田里，二人一组装泥袋，二人一组搬泥袋。
伍春秋和陈建军两人站在河堤上，把抛上来的泥袋，一袋一袋垒得整整齐齐。
陆国强很快搬来两大捆编织袋，衣裤兜里装着矿泉水和蛋糕。他扔下编织袋，取出水和蛋糕，叫伍春秋先过来吃点东西充饥，说着自己接替他与陈建军垒泥袋。
伍春秋一边吃蛋糕，一边问陈建军挖掘机机司机怎么还没来呢？陈建军说还会要晚一点。伍春秋提醒他，可不是要他来挖洞子的，这个时候叫他来，肯定是要他用挖掘机护堤，你大概没跟他说清吧。
陈建军不好意思笑了笑。陆国强忙打圆场说，清早起来又分工，又想着这边发洪水，急急忙忙哪想得那么多事。
伍春秋没训陈建军，只是催他再打挖掘机司机的电话。不出所料，伍春秋从陈建军跟挖掘机司机的对话里听出，司机还没起床。
自然，陈建军大吼司机，洗漱也好早餐也好，先别忙那一套，赶紧来工地帮着抗洪。
一会，陈淑贞打的士送来三百编织袋，扔到民工面前。她见到丈夫打单帮忙，马上跳到田里，帮着提袋子，夫妻俩搭组装泥巴。
洪水还在迅速往上涨，水面离堤面只差四五公寸，肯定上游水库开闸泄洪了。
伍春秋刚来到桩位时，就目测了堤面的坡度，如果要挡住洪水不在桩位地段翻堤，泥袋加高长度不少于一百二十米。
挖掘机司机骑摩托车赶来，他把摩托车挨着陆国强的车子停好，看到这边十来个人干劲十足筑河堤，加快步伐跑过来。
伍春秋停下铲子，朝挖掘机司机高声吩咐：把挖掘机开过来，用挖斗装泥袋，先往上游方向卸。如果眼看来不及了，干脆用挖掘机挖泥巴护堤。
按伍春秋的目测，加高河堤还差一半长度，可洪水翻堤差三公寸不足。陈淑贞急了，问丈夫还有什么办法没有？伍春秋宽慰妻子说你别担心，挖掘机来了就不怕。
陈淑贞说你别骗我，挖掘机把泥巴堆放堤上，马上就被洪水把泥巴冲走，只有用编织袋装泥巴垒，才有作用。
伍春秋望着妻子满足地笑了，心想这便是生来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女人。
泥堤还差二十多米，洪水翻堤不足两公寸，而水涨得越来越快。
伍春秋看看上游，泥袋垒起来的长度起码还差十五米，不免又心焦起来。
就在这时，陆国强的车子旁停下一辆白色丰田霸道，伍春秋一眼认出来是邓少强的车。从车上下来五个人，除司机全是公司安质部和工程部的头头。
邓少强带着五个人快步走到桩位，看到河道上迅速上涨的洪水，全都二话不说跳进田里。伍春秋正要谢绝，邓少强说别废话，赶紧装泥巴。
于是五个人拿铲子的，提袋的，纷纷加入了这个抗洪小分队。
没想到，洪水还是开始翻堤，还好上游挡住了洪水，只是下游翻堤的洪水没这么急，一帮人和挖掘机迅速转移到下游。
邓少强因为性急，鞋子恰好陷在泥巴里，用力一抬腿，鞋子没跟出来，人往后失重，一屁股跌坐在田里。
伍春秋和陈淑贞赶紧放下手里的铲子袋子，跑过去扶起邓少强。陈淑贞以晚辈的口气关切地责备邓少强说，你一把年纪了，谁让你来受罪的，就算洪水翻天了，也轮不到你来挡啊。
邓少强自嘲地笑着说，姑娘你别担心，干我们这行的，没少摔跤打滚，倒下了只要爬得起来，就得继续干。
说着，邓少强示意伍春秋快把鞋子扯出来给他。
伍春秋把鞋子扯出来，邓少强接过去甩掉里面的泥水，套到脚上，唤着面前这对夫妇，赶紧继续装泥袋。
下游河堤垒了十多分钟泥袋，总算把洪水挡出了桩位范围，十几个人才松了口气，站的站，坐的坐，守候在河堤上，齐刷刷盯着河道里还在上涨的水位。
陈淑贞马上拉了陆国强开车到附近镇上，很快买来皮鞋袜子和内裤长裤，把邓少强拉到他车上，要他赶紧换了泥巴鞋袜和裤子。
邓少强从车上出来，一边穿着皮带，一边很亲热地望着陈淑贞，说真是个好闺女，春秋这小子福气太好了。
邓少强回到桩位上，远远就听到民工在赞扬他，说这么大一个公司的老总，没想到一点官架子都没有，二话不说跳到田里跟我们装泥巴，这种当官的，只在十几二十年前见过。
伍春秋大声说邓总就是十几二十年前，靠自己的本事真枪实干提上来的。
陈淑贞跟在邓少强身边，悄悄对他逗趣地说：“怎么样，民工的赞扬美不美？”
邓少强侧过脸，含笑地望着陈淑贞，打趣说这不像是拍马屁啊。
陈淑贞闭着嘴笑了一下，然后说你也不是马啊。
邓少强禁不住轻拍一下陈淑贞的头，说：“就你玩皮。”
看到洪水涨到泥袋水平线再没上涨，邓小强才带着随从离开132。临走时伍春秋对邓少强一行说下回来了，再敬各位领导。
陈建军指挥民工摆放抽水机，将洞里的水往外排，又叫挖掘机司机平整一下刚刚装泥袋的现场，再指挥民工铺设材料场到洞口的竹架板，并且一再吩咐民工，竹架板上要铺一层砂，以防人走在上面滑倒。
陈建军安排好本桩位其他事项，开车去了小号方向的施工现场。
伍春秋正想跟过去，陈淑贞说快送她回去，公司今天出货，她得赶去商检局报关。
三个人刚进市区，还没把陈淑贞送到皮革公司，陈建军一个电话打过来，压低声音，异常紧张地对伍春秋说：“不好了，128民工赵峰掉河里，肯定完了。”
伍春秋心一慌，脸色刹时有点发白，陆国强瞟见师弟情色瞬变，正欲开口问究竟，被伍春秋眨眼阻止了。
伍春秋想到妻子去报关误不得事，马上挂掉陈建军的电话，问老婆：“要国哥跟你去不？”
陈淑贞说公司有车，你有事，就要国哥跟你去吧。伍春秋说那好吧，把你送到公司，我们还得去工地上跑一遍，到处看一下，才放心。
车开到皮革制品公司，放下陈淑贞，她回过头来，对丈夫说差点忘记，姐夫那边打过来两千万了。
伍春秋说：“知道了。明天你就带米阳开始办营业执照，经营范围及其他注意事项，晚上我再写给你。”
放下陈淑贞，关上车门，陆国强悄声问：“出什么事了？”
伍春秋示意师兄赶紧将车掉头，返回工地，说：“128掉了个人到河里，估计没命了。”
陆国强忙安慰他说：“不要慌。搞线路死个把人，平常得很。你又不是没见过。”
伍春秋说：“话是这么说，处理死亡事故也不下四五件了，但落到自己身上，实打实的利害关系，感觉大不同。”
说着，他拿出手机，拨通程丰才的电话，将128的事故向他通报。
程丰才装作不算一回事，要伍春秋沉住气，这事他来把关，你先去现场封锁消息，能堵多久就多久，安监局那边先去电话探个底，这件事不去惊动送变电，我们自己一力承担，一手处理。
伍春秋自然知道，这件事对整个大包干会造成影响，有人肯定会借机拆台。他也知道程丰才处理这种事最有经验和套路，自己听他调度准没错。
伍春秋和陆国强来到128，问事故发生情况，陈建军说自己当时就在这个桩位。
128在半山坡上，坡度很陡，将近六十度，下面就是河道，跟132同一条河。基础型号是高低腿挖孔桩，直线塔，方量不足二十方，运输道是新凿的，开在半山腰，路宽三公寸左右，只能一个人单向通过，材料就靠人工一担担往山上挑。
当时赵峰挑担卵石走到半途，一手握住扁担，一手揪着上山坡的一兜茅草，不想脚下打滑，身体重心猛然向后一倾，揪着的那兜茅草根脱出石缝，就这样连人带工具滚进河里，瞬间淹没在洪水里，至今不见形踪。
突然间身边活生生的一个伙计就没了，现场的民工已经无心做事，都停下来坐在扁担和锄头把上，呆呆地望着河面，双目失神，心慌不已。
伍春秋叫来陈建军，吩咐他要民工守口如瓶，消息限制在圈内，不向外扩散，稳住大家的情绪，让赵峰那伙人里为头的民工通知赵峰家属，赶来工地协调事故。
同时，伍春秋吩咐陈建军，再从其他施工小组调派沉稳和灵活一些的民工，前来128，沿河道下游细细搜寻赵峰尸体。
伍春秋打电话到项目部，调指挥车来128，接他回去，家里还有一大堆的事急需办理，都得自己统筹。
他让陆国强留下配合陈建军，问两人有什么问题不？陆国强气定神闲，表示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你尽管回家安心睡大觉。
伍春秋心里一阵苦笑：这还能安心睡大觉，那真是心大得举世无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