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筹款与善待的矛盾
昭然读书阶段就在炒股,说给谁听都不会相信,说天下奇谈也不为过。伍春秋从王芳口里听到这消息,心里十分震惊,但又无可奈何。
女儿的性格像极了自己,她认定的事,十二头牛都拉不过来,去质问教训她,反会被她一顿吼。这事还不能让她娘知道了,否则便是针尖对麦芒,屋里会吵得天翻地动。
这家里,平时看似温馨和谐,就是不能起风起浪,一旦起了风浪,就会波涛汹涌。
没办法,伍春秋只好慢慢等待时机,跟女儿旁敲侧击提起这事,总之,这事再不方便提,也得提,一个不能自立的孩子竟然在炒股,那岂不是逆天下之大不韪。
王芳说在研究股票,同样令他震撼,但也有所期待,这可是稀缺的财经人才。想想这母女,伍春秋心里一阵阵发酸。也难怪毛婶有那样的恨心,不让子孙后代干这一行,电力施工的确是高危行业。
王守道虽然不是高空坠落身亡,却也是死于工地上。王守道死亡事故的处理,伍春秋全程参与了。
那是郝卫国在西南省的一个工地,当时王守道在食堂附近的铁塔基础上施工,下午收工,王守道沿马路步行回驻地,不幸被过往的大型货车撞死,原因是大货车避让抢道的小货车,冲上人行道,撞上王守道。
事发后,郝卫国指示周猛,再吩咐施工队长李和平,马上用车把王守道拖离工地,逃避安监部门追查。等到尸车上路后,郝卫国才让李和平告诉黄玉英她丈夫的死信。
王守道是刘巧真表弟,刘巧真向黄玉英表态说自家亲戚,一定按最高标准赔偿,要黄玉英同意直接把尸体拖回西乡村,在家协商事故赔偿事宜,让王守道早日入土为安。
伍春秋配合某华保险理赔员张瑛,负责处理王守道的案子。待尸体运回王守道家,伍春秋就和张瑛进驻黄玉英家,着手处理这个案子。
不想王守道尸体到家,郝卫国就翻口了。以王守道下班不坐工程车,私自跑路回家为由不予赔偿,但看在亲戚关系上,出于人道主义考虑给予适当补偿,金额不超过三十万。而且部分补偿还得等事故车赔偿到位才给付,赔多赔少谁也不好保障。
伍春秋很是同情黄玉英的遭遇,与张瑛私下商议为黄玉英争取到最大化赔偿。张瑛也不耻郝卫国这种无道德的行为,毅然同意了伍春秋的意见,便私相告诉黄玉英郝卫国的底价,授意黄玉英要到一百万,并告诉她在谈判时如何应对他和自己的说法:一句话,就是没有一百万,就把王守道拖去他公司,这样的话,估计能争取到九十万以内。
案子双方相持了两天,郝卫国见黄玉英死咬一百万不松口,心有不甘,便从车主赔偿上打主意,最终同意赔偿九十万,但要包括车主赔偿款估价二十万在内,此后工程保险与车辆保险赔多赔少,与黄玉英无关。
伍春秋不知郝卫国在车主赔偿上耍奸,但张瑛一下就看出郝卫国的把戏,想到毕竟郝卫国是自己的客户,即使郝卫国的行为再不耻,自已也不能做得太过,一点也不为他争取利益,也就装糊涂不知郝卫国的计策。就这样,黄玉英向张瑛求证车主赔偿款数额后,配合保险公司签署了所需文件资料。
郝卫国见黄玉英同意九十万赔款,就开始对黄玉英说,车主赔偿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落实,赔多赔少也不知道,遇上个无钱的主一分钱没有也难说,他就以垫付黄玉英五万元诱惑黄玉英放弃车主赔偿,以后车主赔多赔少与她再无关系。
黄玉英一个弱女子,没经大事失了主意,再说郝卫国讲的也不是不可能,伍春秋也不好在这个问题上为她冒险作主,她只好答应。
这样,黄玉英实际到手赔偿款七十五万元,还包括安葬费。
伍春秋协助张瑛签完事故协议,自己上了叁百元奠币。见到黄玉英不仅要照顾体弱多病的王母,还要供养独女读书,临别时向她提出承担王芳今后的学费,如果黄玉英想进城做事,就直接来找他。因此,黄玉英母女对伍春秋感激涕零。
电力产业园正式开工,因基建场地本来就在经济开发区红线以内,不涉及征地青苗赔偿,三通一平土石方工程经过简捷的招投标手续,二三天后就正式开工。
承包方调来大批挖掘机、推土机、铲车、渣土车,每天十二个小时加班加点赶工。
伍春秋眼见产业园就要进沙石水泥和钢筋,采购这些建材必须有货款,可是手里的积蓄基本用在了新潭线上,他跟陈淑贞商议怎么筹款。
陈淑贞说不是还有吴玉恒打过来的五十万没动吗?伍春秋摇头表示不同意,宁愿向别人借款。陈淑贞知道丈夫这样的怪脾气,也不跟他争执,便说她去想想办法。
伍春秋知道妻子也是个很爱面子的人,现在说去想办法,也是被逼得束手无策了。伍春秋想了想,说还是去信用社的同学那里想点办法,如果不够,就向顾雨裳去借。
陈淑贞十分不解,为什么可以问顾雨裳借钱,却不用吴玉恒主动给他的钱?伍春秋毫无理由说仅仅全凭内心的感觉。陈淑贞觉得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癖。“你真是个怪物!”陈淑贞骂道。
但她觉得似乎又有点道理,却又找不出到底是什么理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间有些事,不可理喻吗?
伍春秋先信心满满的来到农业银行,找信贷主任说想贷款。信贷主任问房产证带来了吗?伍春秋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没房产证,也没别的什么可抵押。
信贷主任摇头道:“那就不好办。”
旁边有个女员工埋头在填什么表,这时头也不抬,问:“有存款吗?有的话,可以先贷,再用存款。”
伍春秋说:“有五十万吧,不想动。”
女员工感到奇怪,她望了一眼伍春秋,然后回过头去继续她的公务。
伍春秋不想讲多话,离开农行来到信用社。农村信用社有个关系最好的同学,叫刘延东。两人高中时同班,寝室里上下铺,星期六星期天,刘延东经常去伍春秋家玩,毕业后两人一直保持联系。
刚好刘延东现在负责信贷股,伍春秋便跟他说起借款的事,说现在工程上用钱,产业园又揽到了建材采购业务需要钱,却无处可借,只好找老同学来了。
刘延东知道老同学是电力之乡的人,搞电力工程的都有钱。他想到老同学手里这两笔生意利润高,又稳靠,也了解老同学现在的家境,正是需要人帮扶一把的时候,他便二话不说,先找来某企业里一位朋友,为老同学作担保,很顺利地为他放了二十万贷款,约定年底还清。还问伍春秋时间够了不?伍春秋说足够了。
伍春秋办好二十万贷款手续离开时,刘延东对他说:我回去跟老婆打个商量,拿自己的房子作抵押,估计能贷个五十万,你拿去应个急。
伍春秋听了这话,差点就没忍住溅泪,拉着老同学的手,说:“延东,谢谢你啦,你的好,老同学记在心里了。”
伍春秋回家跟陈淑贞说起刚才贷款的事,陈淑贞也想不到刘延东会这么重友情。她因此跟丈夫说,你把吴玉恒的五十万从农行取出来,转存到信用社,就当是押金吧。”
伍春秋饱含温情地望着妻子笑了。
一下子就筹备了七十万,伍春秋心里的负担瞬间即逝。
下午,伍春秋叫上指挥部的车,带着陈淑贞去巡视自己的工地。不是不放心陈建军的管理,而是作为一个真正的工程人,是不应该坐在家里遥控指挥,自己应当对整个工程现场情况亲自管控,这样就能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发现施工现场有无隐患,了解施工进度是否缓慢,做到心中有数,心里才能踏实。
夫妻俩爬上三组今天的基坑开挖现场,双双站在洞边,看着五六米深的石洞里,有两个民工在里面打风镐,满头满脸一身灰。
伍春秋朝洞里大喊:“戴好口罩啊,兄弟。”说完,伍春秋检查一遍通风管,回到洞口,又大声说:“感觉洞里空气稀薄,有点胸闷,要赶紧爬上来停几分钟,让风管吹出洞里的灰尘,对流一会洞里的空气,再下去施工。
这时洞上两个民工试探地对伍春秋说:“老板,打石洞子功夫太重了,工作时间过长,时常一干就是八九个小时,老板你要给我们加工资才行。
伍春秋心软,当场就表态:工作时间确实超过了八小时,超过的时间,让组长为你们按加班时间计加班费。”
伍春秋说话时,陈淑贞放肆向他使眼色,伍春秋装作没看到,气得她真想一脚朝他踢过去。
见到丈夫不知深浅表完了态,陈淑贞对民工笑道:“等下回家跟陈队长提下加班费的事,工地上由他全权负责,我们的意见仅作建议。”
民工见老板娘这样说,马上退却说:“别讲了别讲了。”
伍春秋知道他们怕陈建军扮蛮,根本就没胆子跟他提加班费,便对这几个民工许诺,工程结束,你们回家时,给你们考虑加班费。
民工朝伍春秋做出千恩万谢的手势。
回到队部,晚餐上,伍春秋提加班费的事,陈建军、陆国强、张国安告诫他这样下去,很容易上民工的当。这里补加班费,那里半勤记全勤,平工改定额,到最后工程非亏不可。
张国安说有些民工很刁很精,很会得寸进尺。他们有时候嘴上半真半假地跟你提要求,能被老板接受,目的就达到了,算是意外之喜。老板不接受,他们也没失去什么,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碰上你这样的老板,他们这类人的心计几乎屡试不爽。
陈淑贞一时心里愤怒,就咒伍春秋是烂好人,这样无原则放任民工,终究会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穷光蛋。
伍春秋训斥陈淑贞在赚钱上没有原则和底线,不能昧良心做事。陈淑贞气得就要一个人回家。
陆国强不想师妹当着外人发脾气,不给伍春秋留面子,赶紧把伍春秋和陈淑贞叫上车,开车送他们回家。
回家的路上,陈淑贞侧着身子不望伍春秋。陆国强也劝导伍春秋,善心好,善事也要多做,但五花八名的人到处都有,发善心做善事,也要看清人的面孔,看值不值,才确定是否该做。不然,淑贞就讲得没错,的确是烂好人。
伍春秋没有反驳师兄的话,他也知道今天这事,可能做得不够冷静沉稳,因此并不责怪妻子发怒,只是觉得也没必要向她道歉。
到了城里,陈淑贞让陆国强丢下伍春秋,直接送她去皮革公司。
伍春秋一直在家等陈淑贞回家,等到半夜也没回来,便想她可能是打跑胡子去了。他感到实在有点难熬,想想二建考试时间是六月二十五和二十六日这两天,离现在时间不久了,自己基本上还没看过考试教册,便拿出那三本厚厚的书,一本一本随意的翻看。
他觉得《建设工程施工管理》与《机电工程管理及实务》,很多内容是互通的,这两门科目不看教册,考过去应当没问题。至于《建设工程法规及相关知识》,这类死记硬背的条文,他觉得还是不能马虎,非得从头至尾读一遍,理顺一下条文之间的关联性,在理解的基础上强记一遍。
于是,他拿起《工程法规》聚精会神地看起来。看了半天,精神才慢慢集中。
没想这时许岩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干脆把书扔下,接下许岩的电话,问:“许经理,是不是花溪线施工进展很顺利?”
许岩说:“伍总是想顺利还是不想顺利?”
伍春秋笑道:“我记得还没跟你说过什么吧?”
许岩嘿嘿地笑了几声,说:“自然不用伍总吩咐小许怎么做。首基试点,现场安全文明措施布置,完善了四五次,全部达到要求,才举行开工典礼。我发几张照片给伍总审核,是否达标了?”
十四五秒钟后,伍春秋手机里传来许岩发的几张现场照片。伍春秋仔细看了一遍,拨通许岩的电话,大赞:“许经理办事真是一丝不苟,敬业精神可嘉,这样的开工典礼,可以作为流动红旗竞赛现场布置标准。不错,继续努力。”
“可以是吧。”许经理哈哈笑道:“这可是花了两万多换来的,还不算人工。伍总是否以后把这样的开工典礼当样板?”
伍春秋大笑:“完全可以。许经理辛苦了,希望许经理在后续工作中举一反三,争取花溪线评上优良工程,同时预祝许经理借此项目,评为优秀项目经理。”
两人又调侃了几句,讲的人认为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听的人觉得对方已经在按自己的意图办事,双方才兴趣盎然地放下电话。
许岩的汇报,让伍春秋的筹谋有了小小的一点成就感,独自得意了好一阵。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一点半,陈淑贞还没回来,伍春秋确定她今天真的生气了。想想今天的事,觉得也不能怪她,上午还去信用社贷了二十万,下午你就去工地扮善佬,她怎能不担忧,怎么沉得住气不急火攻心。
他在愧疚中等待妻子回来,最后空等了一夜,一直等到天快亮,才昏昏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