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泼饭与砸碗的区别
陆国强按伍春秋的吩咐,拨了许岩的电话。他没直接问许岩花溪线什么时候开工,更没提花溪线确定了分包商没有,只问许总现在哪里快活?
许岩是什么人,一接陆国强电话,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开口就要陆国强告诉他伍总在哪,他现在就过来忠山玩。
陆国强没想到许岩突然之间来这么一脚,有些措手不及,未经思考,就告诉他地址,说我跟伍总等你吃午饭。
陆国强把许岩来忠山的话告诉伍春秋,伍春秋心里一顿,想起昨天约了今天帮马锦文协调阻工的事,现在只好派协调员再与农户沟通,他再找镇上的协调员帮忙解决。
一个半小时后,许岩出了忠山高速路口,问伍总在哪,伍春秋让他停了车在出口等,陆国强过来接他,以显示对他的尊重。
一会陆国强领着许岩走进忠山宾馆宴会厅,再找到白沙厅包厢,里面还没有其他人。
陆国强招呼服务员上茶,话音未落,伍春秋夫妻就出现在包厢门口。
许岩赶紧迎过来与伍春秋握手。陈淑贞把许岩往主座上扶,许岩大叫使不得使不得,就在主座右首坐下,口说我就不客气了。
伍春秋伴许岩坐下,拿出手机就拨电话。一会电话通了,他赶忙笑嘻嘻地说:“别磨蹭,赶紧回忠山,我在白沙厅等你,赶紧的啊!”说完,也不容陈文凯回复,便挂断了电话。
陈淑贞问:“打给文哥?”
伍春秋道:“嗯。”然后转向许岩,道:“难得许经理百忙之中有空,顺便跟供电公司陈文凯见个面,把花溪线的事一并勾通了。许经理不会认为唐突吧?”
许岩连忙拱手:“伍总有劳了,时时想着小许的工作,我表示衷心感谢!今天改我请客,算是工作餐吧。”
陈淑贞故作生气,道:“许总说什么呢?你是,”
许岩连忙摆手,哈哈笑道:“嫂子别训我,小许知错,知错。”
陈淑贞呵呵笑道:“这就对了。吃了饭,就在楼上嗨歌,明天放你走,怎么样?”
许岩笑道:“我肯定不敢违抗嫂子的诏令,尊命尊命。”
陈淑贞哈哈笑道:“许经理的话,是不是有点小小的瑕疵?”
伍春秋嘲笑妻子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说话讲究章法了?”
许岩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矛盾,哈哈大笑:“情切了!确实是情真意切哦!”
陆国强想了半天,才明白三人在笑什么。
接下来,许岩告知花溪线正在成立项目部,分包方已经确定经纬公司,通知了郝卫国,估计半个月后进场施工。
四十多分钟后,陈文凯气定神闲走进白沙厅,先跟陈淑贞握手,笑道:“弟妹越来越漂亮,气色更是越显娇贵,羡慕死我老同学了。哈哈。”
陆国强与陈文凯是相识的,陈文凯知道陆国强抽烟,忙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包硬装和天下,扔给陆国强,笑道:“你们三师兄妹,真是秤不离砣啊。”
伍春秋忙站起来,为许岩和陈文凯相互介绍。
许岩赶紧向陈文凯敬烟,道:“陈总好。花溪线工程,请您多多关照。”
陈文凯望着伍春秋:“你的?”
伍春秋招呼老同学坐下,然后说:“都一样。许经理推荐给郝卫国了。”
“那你操什么心啊!”陈文凯不满道。
陈淑贞说:“你别管是谁搞,总之是这块臭石头的主意,不就行了。”
陈文凯迷惑地盯着伍春秋,伍春秋忙呼“上菜上菜”。
陈文凯知道老同学意思,不再提起这话。
五人用完餐,被陈淑贞强行赶到四楼歌厅,选了间音响效果好,空间大的包厢,开始娱乐。
陈淑贞一个电话把黄曲儿和米阳叫过来,又问丈夫是不是也把你的女朋友叫来?伍春秋笑斥妻子说珍姐她们就不是你朋友了?
陈淑贞正欲打李珍、梁寒艳、顾雨裳的电话,伍春秋忙制止,说不合适。陈淑贞便收了手机,去巴台吩咐上果盘、啤酒。
黄曲儿和米阳来到歌厅,又拉高了一层气氛。
期间,陈淑贞悄悄对丈夫耳语:“看出来没有,许岩对米阳好像有点意思?”
伍春秋盯着许岩和米阳在舞池里翩翩起舞,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看出来米阳有点过于拘束,而且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看。
陈淑贞笑话丈夫:“这两个小姑娘都很在乎你的感觉。你可不能耽误了她们,看到合适的,把把关,赶早把她们嫁出去。”
伍春秋明白妻子话里有话,笑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话,过分担心了吧。”
“意思懂了就行。”说完,她就跑去点歌台,点完歌,拉上陈文凯跳舞。
伍春秋只会唱歌不会跳舞,黄曲儿跑过来,强拉伍哥学舞。伍春秋拗不过黄曲儿,扭扭捏捏跟黄曲儿步入舞池,踏了几步,一连踩了黄曲儿几脚。伍春秋不好意思连连朝黄曲儿摇头,说学不会,黄曲儿笑着鼓励他慢慢来。
伍春秋拉黄曲儿回到沙发坐下,陈淑贞远远地朝这边瞟了好几回。她明显看出来黄曲儿在丈夫身边有些娇羞,心里有些醋意。她奇怪自己这男人,平时面对异性,总显得有些木讷,可一旦跟她们有了接触,她们似乎对他就有异样的情绪。
看到许岩对米阳有了意思,陈淑贞出于稳重,征求丈夫的意见,问夫妻俩将来都在一家公司,有没有什么影响?
伍春秋思考了好一阵,没作声。陈淑贞认为丈夫的意思是值得考虑。正想说什么,伍春秋道:“至少,其中一个没影响,另一个的话,日久见人心吧。”
陈淑贞明白丈夫的想法,便打消了尽快促成米阳与许岩关系的打算,那就让两人的关系顺其自然地发展吧。
晚饭,陈文凯把一行人带到东城后山一家农家乐吃饨鸡,陈文凯拒绝伍春秋和许岩买单。
饭后陈文凯回了忠山老家,许岩回白沙。临别时,许岩跟伍春秋交底,说:“上次见面后,我想过很多可能,基本上明白了您的意图。开工之后,我会跟您联系,保证配合好您的工作。在来您这边之前,会给您一份满意的答卷。”
伍春秋学了句官场话,对许岩微笑道:“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轻松愉快。”
送走许岩,伍春秋五人正想回家,陈建军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二组在闹事,有人在食堂泼饭。有四个民工指责伙食太差,吃不饱饭。采购员跟这几个民工争吵,发生了轻微的肢体冲突。
伍春秋想想开工之前交待过,工地伙食标准每人每天十八元,这跟其他四个分包商统一过的,防的就是一个工程,各施工队伙食标准不同,会引起民工拿自己队里的伙食好丑,跟别的施工队作比较,将引发不必要的矛盾。
伍春秋生来心肠善软,为了民工吃好吃饱,还把水电费和燃气费划出来,而且过节改善伙食,增加的晕菜酒水也划在伙食标准以外,不参与十八元的伙食费核算。这样的话,食堂里还发生泼饭现象,只有一个可能,食堂采购员有问题。
陈淑贞性子急躁,让师兄开车直接去工地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黄曲儿和米阳自然想回避这种尴尬的事,陈淑贞道:“没什么不可看的,多去熟悉工地上的事,不论大事小事,好事丑事,都对工作有益。一起去。”
伍春秋没想到,老婆什么时候变性了,变得这么开明了?也许,她现在的境界比以前提高了。于是,伍春秋朝黄曲儿和米阳道:“你们嫂子说得对,一起去体验体验工地生活,别一个电力人,连一点电力工地的基本生活都不了解。”
五人来到施工二组,组长不好意思走过来向伍春秋道歉,说自己用人不贤,闹出今天这么不好看的事,请老板责罚。
接着,陈建军把食堂里发生的事向伍春秋详细作了汇报。
原来这四个闹事的民工,是外地人,是组长以前相熟的外地民工帮忙叫过来的。今天的晚餐菜量确实少了点,因为白天浇混凝土,中午不休息,厨师多下了菜料,晚上的菜料就少了点,采购员生怕伙食超标,就想晚上敷衍一下算了。
没想这四个民工最晚收工,回来盛了饭,菜盆里只剩些残汤剩水。这四个民工肚子早就发饿,一想最后回来的反而吃不上菜,换谁心里都窝火,言语上冲撞了采购员和厨师,双方发生口角。
这四个民工心里难受,就把饭往地坪里一泼,把碗丢进洗碗盆,自己去附近商店买方便面吃,临走时扬言要向老板反映,是食堂的人贪了伙食费。
采购员和厨师听了这话,受不了冤枉,反过去迫组长:今天不是他们走,就是我们两个走。
采购员是组长妻弟,厨师是采购员叫来的。组长左右为难,不敢得罪小舅子,得罪了小舅子,就等于得罪了妻子。
等到那几个泼饭的民工吃完方便面回来,组长就跟他们结账,要辞退他们回家。
回家就回家,这对农民工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今天这里做不下去,明天就给另一位老板打工,一样拿钱。
组长没过细想农民工打工的随意性,一门心思只顾老板利益,便在结算工资时,不计算四个民工往返的路程工资,还不报销来回路费。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是针对那种中途辞工的民工制订的。
看到组长给他们的结算单,四个民工怎么也想不通,今天不是我们自己要走,晚上泼饭,主要责任也不在我们四人身上,这样结账辞退我们,根本没一点道理,强烈要求重新结算,不然,不走。
小舅子气不过,仗着自己是本地人,就纠集自家附近的几个人,要去丢这四个外地民工的被子和行李。
组长觉得小舅子做得太过分,也就顾不得妻子会不会责怪他,当即制止了小舅子一帮人的放肆行为。
组长越想越窝火,但心里窝着的火无处发,就打电话给陈建军。
陈建军也是火气爆头的人,一了解这事,大骂组长窝囊废,这么一点小事,就担心家里喂猪的婆娘跟你耍狠。照老子的搞法,你要这么无理取闹跟我耍狠,老子一脚把你踢出去,街上随便一伸手,大把的婆娘让你捉,说不定瞎狗碰屎,还能碰个富婆,那一世的快活就不愁了。
当下,伍春秋了解整个情况后,让组长把小舅子和厨师,以及四个外地民工叫过来。一屋子人围着伍春秋这张桌子,等待老板如何处理这件纠纷。
六个当事人坐到餐桌边,都不敢直视伍春秋,眼光一眨一眨躲闪着。
伍春秋半日不动声色,目光如炬地在六个人脸上扫来扫去,然后开口说:“你们六位当事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整个屋子一片静寂。伍春秋见面前六人不敢申辩,心里刚刚生出的火气,马上平息大半。心想,这几个人并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懂得敬畏,并非不可救药的人。于是,他语气平缓,说:“这事吧,根本就不算一回事。我刚问过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你们都默不作声,说明队长和组长反映的情况属实。既然如此,我也不说啰嗦的话。发生今天这样的事,确实有点不应该,但主要责任在厨师和采购员。
先说采购员。今天加班突破了你的伙食控制标准,可以向组长和队长提出来。如果月底伙食结算,伙食严重超标,你可以摆事实,请队部考虑,这个合情合理。如果一次两次加班什么的超标了,这是你的问题,说明你脑瓜子不灵活,不晓得如何调剂。
然后,今天这事,你压根就不该跟民工赌气,更不该叫人去掀他们的被子,丢他们的行李。你想想今天的事,到了你这样做的程度吗?你凭什么这样对待他们?多的话我不说了,相信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以后怎么做。我也不讲再深入的话。”
陈淑贞给丈夫和陆国强泡来两杯茶,递到他们手里。厨师见状,想起身去泡茶,伍春秋朝她压压手,道:“再说到这位厨师大姐。今天这事,你要负大半的责任。菜少了,剁几个辣椒炒几个鸡蛋,好好一道菜就出来了,要不了几分钟时间。
当然了,二三十个人,你一个人招呼,早上五点多钟起床,忙到晚上八九点,有时晚上加班还得加餐,确实很辛苦,也难怪有时心烦,不想再动。但是,”
厨师大姐听到这里,忙打断伍春秋的话,眼里漓着泪,连连保证:“老板你不用说了。你说得半点没错,我一百二十个虚心接受。话讲多了不好听,我向老板、队长、组长,还有工人朋友保证,今后绝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事,以及因食堂引起的其他丑事。丑死人了,真是。”
说着,厨师大姐站起来,朝伍春秋懊悔地笑道:“老板,我泡茶去。”转过身,又念叨了一句:“真是不应该。”
陈淑贞见状,忙走过去安慰厨师大姐,并跟她一起拿着一次性杯子泡茶。厨师大姐望着陈淑贞,激动地说:“好人啦,你们两口子都是好人。”
餐桌边,伍春秋半真半假地跟组长说:“你啊,这么怕老婆,确实也不是个办法。不是让你不怕,但不能无原则无底线的怕。有机会,我真想见识你老婆,瞅瞅她为什么让你如此害怕。”
小舅子赶忙解释说:“伍总您真误会了。不是姐夫怕我姐,是他怕刺激我姐。我姐身体不大好,特别是有点脑病,受不得刺激。伍总,今天这事吧,责任完全在我,我没把食堂管好,给您添麻烦了,也给姐夫脸上抹了黑。实在对不住!我向您和四位兄弟道歉。”
说着,小舅子站起来,向坐在对面的伍春秋和坐在旁边的四位民工,深深地躬腰致歉:“对不起,伍总!对不起,四位兄弟,今天让你们受委屈了。你们放心,以后决不会出现类似的事。”
伍春秋道:“原来错怪你姐夫姐姐了。”接着他打趣地笑道:“所以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今天再一次证明,领袖的语录就是真理。”
他朝妻子吩咐说:“去附近商店买五条烟吧。”
陈淑贞拉着黄曲儿和米阳走出食堂,不一会买回来五条烟,放到餐桌上。
伍春秋拿出一条烟,交给陈建军:“建叔,敬兄弟们烟。”
然后,他把四条烟分发给四位外地民工,带着诚意地对他们说:“四位兄弟,实在让你们受委屈了。我作为领头人,向你们深表歉意。再简单的跟你们说几句,你们今天所有的表现,都深深地感动了我。第一,你们加班,没菜可吃,也不闹事,默默地去吃方便面。第二,也是你们今天做得最好的一点,那就是你们虽然受委屈泼了饭,但没有砸碗。我刚才一直在琢磨,这四位兄弟,为什么只泼饭不砸碗呢?以往所见的食堂闹事,泼饭砸碗是连贯的。现在我问问你们,这是为什么呢?”
其中一位年纪大点的民工郑重地回答道:“做人要有底线,一码归一码。今天没菜了,不是老板的责任。”
伍春秋满意地笑了,道:“真是一班好兄弟!”
他朝在座的人扫视一遍,问:“你们知道泼饭和砸碗的区别吗?”
米阳红着脸,举手抢答道:“我知道。泼饭是饿自己的肚子,砸碗是砸老板的摊子。”
陈淑贞大声夸道:“不愧是湖大的高材生!”
“所以,我今天不仅没批评你们的意思,还得奖励你们,每人一条烟,略表心意!”
陈建军说:“希望下次介绍更多的兄弟过来帮忙。”
四位民工立马站起来,朝伍春秋一齐拱手道:“老板您太仁义,太客气了!今后,只要您不嫌弃,一定跟您做到底。需要帮手,我们帮着找,找身强体壮的,不闹事的。”
“说得太真诚了!”黄曲儿鼓掌道。米阳也带动屋里人鼓起掌来。
这桩食堂风波,就这样于善意中悄悄平息。
回家路上,陆国强有些感慨,说:“伍总看问题,处理问题,真是与众不同。”
伍春秋道:“有人总说民工都是一群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贱人,今天,你们看到了别样的民工吧。”
他又说:“无论干大事还是小事,人心很重要。用强压手段能办大事,但必定有一方受伤,有可能给自己种下祸根。”
伍春秋突然感觉手机振动了一下,忙划开屏幕,一看是梁寒艳的信息,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老地方,不见不散。
梁寒艳找他,从来没发过短信,但今天一反常态,而且仅仅几个字,伍春秋感觉她一定出了什么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