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雄心壮志
伍春秋待陈淑贞办了她“非办不可的事”，他自己就有点急不可耐了。今天，他也得抓紧办自己非办不可的事。
他这人就这样，不想做的事，懒得往上面想一个字，哪怕别人逼他都无动于衷。
如今接二连三的变故和冲击，对伍春秋来说，跟豹子头林冲一样，被逼上了梁山。既然决定改变过去的观念，那就得紧锣密鼓地干起来。
考虑到第一次跟送变电老总见面，伍春秋没把陈淑贞叫上，便和陆国强两人进了省城。
江北省送变电公司办公楼，还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式楼层，但办公室够多，房间面积也宽敞。楼是老楼，但院子面积特别大，好几栋家属楼都圈在面里，上班走路三五分钟就到，还省了油费。更令人满意的，是跟别的公司比，起码早上可以睡睡懒觉。
师兄弟来到办公楼大厅，门卫见伍春秋一言不发，一副严肃的表情，也不望自己，拿起登记簿刷刷几下写完，然后又把登记簿推到自己面前，弄不清这两位什么来头。他便免了平常的俗套，没问“跟邓总约了吗？”，便二话不说，为伍春秋两人开了电门。
伍春秋和陆国强进电梯上十一楼，寻着门牌径直进了邓总办公室。
邓总全名邓少强，一米七五胖瘦适中的身材，五十四岁的年纪，仍然黑发浓密，宽额，国字脸，下巴见不到胡须。
当时他坐在办公桌前看电脑，一见伍春秋师兄弟，没有一丝犹豫，走过来就跟伍春秋握手。
陆国强在旁边发懵：“怎么就看准是他不是我？”
伍春秋诚意满满地跟邓少强握着手，说：“请邓总多多关照。”然后向邓少强介绍了陆国强：“这是我师兄陆国强。”
邓少强点点头，然后把伍春秋两人请进沙发坐下，一边摆弄着茶摊子，一边说：“春秋啊，其实，没有王总的吩咐，你自己找来，我也一定欢迎你的加入。”
他给伍春秋和陆国强一人面前放好一杯茶，接着说：“我跟程丰才早说过，叫他带你过来，我很想见见你这位大能人。没想王总对你极尽赞美之辞，可见我对你的感慨一点不偏颇。”
伍春秋道：“邓总您太看重我了，谢谢您的赏识。我这人呢，想做的事，我就一丝不苟的做，做不到最好，也得往更好上拼。
不过也有个毛病，还得请您恩准：我认为不能做的事，就是说工程上我认为那样做不对，或不适宜那样操作，我坚决不干。我们干工程的，安全和质量是重中之重。”
伍春秋喝口茶缓缓气氛，接着说：“除非能百分之百说服我。”
邓少强略略沉思了一会，表情严肃说：“我赞同你的观点。你能有这样的坚守，说明你头脑清晰，思维缜密，判断准确，是个真正干工程的人。你再一次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邓少强突然想起什么，拿起烟来，笑道：“都忘了。”
伍春秋忙推手道：“邓总莫客气，不抽烟。”转朝陆国强，说：“我师兄这几天咽喉痛，也抽不了。”
陆国强也笑着点点头。
邓少强把烟放回茶几上，拿起烧壶浇着茶，然后把滤下的茶为伍春秋和陆国强的杯子加满，道：
“你倡议的大干包模式，公司已多番论证完全可行，目前正在完善相关条文，力争在新潭500kv线路工程开始试行。”
邓少强笑呵呵说：“这个先保密，暂不外传。”然后紧接着说：“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准备参加新潭线的施工。
相关入网手续，我会让工程管理部找你对接，按工程管理部要求，你再找程丰才勾通，赶在新潭线投标前落实好。”
伍春秋感激道：“谢谢邓总的信任和关照！”
邓少强说：“不用谢我，你有让人信任的资本。公司就缺你这样真才实干的承包人。
春秋啊，跟你说实话，我这人啊，就不喜欢跟那些虚头巴脑的人打交道，做事阴一套阳一套，眼里只有钱，工作永远摆在第二位。
你跟那些掉进钱眼里图蝇头小利的市侩不同，希望你坚守自己的底线，不跟他们同流合污。我跟王总都认为你是干大事的人，将来决不是在分包商上驻足不前的小人物。
目前，你就干好现有的工作，为将来的宏图大业积累经验。”
伍春秋感觉全身热血沸腾，想不到邓总初次见面就跟自己如此推心置腹，他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怎么最近每见一个新人，都会有意外的惊喜，而这份惊喜，几乎都出于人家对自己过度的信任呢？难道真如老婆所说“祖宗坟上冒烟了”？
接着，伍春秋又跟邓少强聊了一会，便起身告辞：“邓总，我们就不占用你工作时间了。一切听你指挥！”
邓少强起身走到办公桌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老黄，等下有个叫伍春秋的下来找你，把有关入网的事跟他说说，具体的事，你让下面的人跟程丰才公司操作。”
邓总放下手机，对伍春秋说：“春秋，你下去605找老黄，黄国安。”说完，邓总随手捉了两包和天下，塞给陆国强，呵呵笑道：“回去慢慢抽。”
陆国强接过烟，笑道：“领导当大了，礼节都不一样。谢谢邓总，谢谢邓总！”
邓少强含笑地拍拍陆国强：“今天还有个会要开，就不留你们聚餐了。下次，一起好好喝一杯，跟王总一起。”
“好吧。”伍春秋握住邓少强的手，道：“您放心，我一定把事做好。”
伍春秋两人告辞邓少强，朝电梯间走去。
两人出电梯来到黄国安办公室，黄国安客客气地吩咐女办事员泡茶，自己掏烟递向伍春秋两人，陆国强代为婉拒了。
黄国安从邓少强话里听出了不同的用字意味，知道面前这个叫伍春秋的一定来头不小，自然不敢怠慢。
他亲自打开电脑，新建文件夹，把进入送变电分包商入网所需资料表格，一一拖进文件夹压缩打包，才回过头来，问：“伍总我们交换交流方式。”
伍春秋马上告诉黄国安手机号码和qq号，两人相互加上q友。
一会伍春秋收到入网资料，黄国安说：“你只需知道怎么回事就行。具体的事由办公室跟成旺公司去落实。”
放下鼠标，黄国安问：“伍总跟程总一样的口音，都是一个地方的？”
伍春秋知道黄国安意思，回答说：“一个村组的。这事不用跟他打招呼，早就讲妥了。”
黄国安笑笑，赞叹道：“你们西乡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伍春秋半开玩笑道：“只能说，我们西乡人，是真金不怕火炼的那类人。”
“这话不错！哈哈，这话才牛气！”说完，黄国安好心提醒道：“伍总，手续的事，我们抓紧办，你也多催促成旺那边。新潭线很快就会投标，这项目价格好。”
“谢谢黄主任好意。慢慢来感谢”伍春秋朝黄国安拱拱手。
黄国安客气地笑笑，道：“不客气。以后合作愉快。”
伍春秋和陆国强离开送变电，两人见时间还早，决定回忠山吃午饭。
路上，伍春秋打电话给陈建军：“建叔，浏澧线什么情况了？”
陈建军在电话那头回道：“基础就快完了，只有两基没开挖，小方量的。”
“嗯。那你回趟忠山，有些事跟你盘数。”
“我正在回来的路上，准备运组塔工具组塔。”
“能赶上吃午饭不？”
“能吧。离忠山只有二三十公里了。”
伍春秋看看车窗外，判断道：“我们从送变电回去，差不多也能十二点左右到家，那就一起吃饭。”
“好吧，到了忠山我打你电话。”陈建军应道。
伍春秋赶紧补充一句：“让司机自己找地方吃，你一个人过来。”
陆国强反过头来望一眼伍春秋，打趣道：“看样子，我们伍总要大展身手，规划宏伟蓝图了啊？”
伍春秋不置可否，开了句玩笑：“注意前面。”
陆国强条件反射，猛然目视前方，抓牢方向盘，变得全神贯注。知道伍春秋逗自己，心里乐了，笑道：“晓得谎人了，看来脑子变活泛了。”
回到忠山，两人把陈淑贞从公司里接回来，三人在河边找了家餐馆，进包厢点完菜，静候陈建军。
一会陈建军来电话，伍春秋告诉他河边餐馆的位置及包厢号。
十多分钟后，陈建军打的过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进了包厢。
伍春秋微笑道：“慢一点没关系。”其实伍春秋知道，你就是讲他一万遍“慢一点”，他还是照样风风火火。
菜上齐了，陈淑贞叫来四瓶酸奶，四个人开始吃饭。
伍春秋很认真地对陈建军说：“组塔工具就不拖了，浇完那两个基础，完成扫尾工作就收场。这事我跟郝卫国去讲。”
陈淑贞不满道：“你什么意思！”
“这事你别管，我自有计划。”他瞪着陈淑贞，不容置疑说：“你不懂！”
他转朝陈建军说：“按我的安排去做，尽快收场就行。”
陆国强朝陈淑贞哈哈大笑：“这回好吧，逼他出山，现在比你还霸气了，看来，你今后得对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了。”
“只要他不再窝囊，我脑壳给他当板凳坐，都愿意！”陈淑贞一脸正经。
“我家淑贞也是个奇女子！”陈建军由衷地赞美道。
陆国强喝着酸奶，笑呵呵地朝伍春秋夫妻说：“其实，师兄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要来的。师兄今天一路上想了很多，打算今后不干别的，就为你们两个开好车。”
陈淑贞道：“不要工钱，行不？”
陆国强道：“要不要一个样，反正我没钱抽烟，家里要用钱，你们还会要我讨？”
伍春秋知道师兄开玩笑，三人的关系，不用怀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转换话题，说：“这个邓总，人很正气。话里话外，都看得出他对当前电力界的种种弊端深感厌恶，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做个愤世嫉俗者。”
陆国强道：“好啊。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正合你的意。”
伍春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瞟了一眼老婆，回过头来，对在座的三人说：“一旦接到工程，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偷工减料的事不能再干，急功近利，那是小家子的搞法。以后，学会变大气点，想问题宏观些，想远些。”
他放下饭碗，打开酸奶，吸了几口，接着说：“我所能依赖的人，今天都在了。一向来你们都对我有所期望，总怨我不思进取，更多的是抱怨，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不再扯。
其实并不是我不想改变，只是实际问题很多，摆出来，一个一个都是难题，偏偏条件上都很难解决。
今天，我们四个一起议议今后的规划。目前先把送变电这方的工程搞好，积累些资本，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要幻想一下吃成个胖子。
如果只满足衣食饭饱，在送变电干下去就行。可是既然想干，那就干票大的，不让老彭失望。”
“什么老彭？”陆国强和陈建军不解地问。
陈淑贞笑道：“市委老彭，还能哪个老彭让他郑重其事。你们还不晓得，老头给他的政治任务，是拿西乡村做共同致富的标榜，重担推给了面前这位让人看不上眼的货。”
“唔。蹲点老彭。这人不错。”陆国强赞许道：“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思想纯，境界比别人高，能重用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施工方面，眼下就得由建叔和师兄合力管理，淑贞在后面助力，我的重点还得放在别的布局上。”
“你还有什么布局？”陈淑贞笑问道：
“目前只有初步的规划，待基本成熟了，再跟你们详细讨论。但可以提前透露点消息给你们，赚钱的路不只这一条。如果只靠送变电这点工程，做到猴年马月，也就开个郝卫国那样的电力公司。”
伍春秋又说：“不过，到时你们睡觉，可能都得睁着眼睛，可别怪我，是你们逼的。”
“只要你有本事，让我们陪你干再大的事，没日没夜的干，都陪你。一个人少了，全屋大小都来，也免得跟别人去打工。”
陆国强大声表态说：“建军这话说得太对了，我们就这么个搞法。”
陈淑贞听了丈夫的话，好一阵愕然，但看他那认真十足的表情，又不像在说大话。再想想最近发生的事，觉得自己这男人可能真的不是个窝囊废，过去只是狮子打瞌睡，醒来了是要吃老虎的。因此她很少直白地赞同丈夫的想法，现在便改变以前对他的心态，对建叔和师兄说：“客气话不讲，那就同心协力，甩开膀子，共同创业！”
伍春秋听出妻子的话有所保留，没把话说满，照她平时的心态，她肯定会说“共创大业”，她现在这样说，说明她对自己的雄心壮志，还没有充分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