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剑引夜阑快哉风
人生在世，难戒吃喝。
为祭五脏庙，陆均一早就跑到林子里找食物，本想打一些野鸡野兔就回去，半道却被一个黑虎堵住去路。
树林茂密，山路崎岖，原本借着密林狭缝能够跑掉，没成想这头黑虎竟能纵跃如飞，等他穿过灌木丛，老虎已经在前方等着。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位衣衫褴褛，但气质出众的少年救了陆均。
少年手里拿着一个荆棘棍，在黑虎匍匐竖尾，就要飞扑时，缓缓走来，挡在陆均前面。
他一句话都没说，甚至除了站着之外，连最起码挥舞棍子驱赶的动作都没有，就这样，少年与黑虎凝目对峙。
过了有半个时辰，黑虎终于缓缓后退，待得距离足够立即转身飞奔。
结伴回来的路上，陆均爱唠叨的毛病又犯了起来，结果少年话却极少，只有同一个问题被问第三遍时才会冷冷回应一下，好在回来的路够长，陆均话够多，终于还是得到了一些信息。
少年叫禾当归，没有武功，来夜阑山问道。
回到河边，禾当归独自喝水洗脸，完全不理会陆均的邀请，见怎么都说不动，饶是以陆均的厚脸皮都只能放弃。
干泗知道了林子里发生的事，也觉得新奇，但当看了眼坐在河边的少年后，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终止了话题。
目光专一，寡言少语，虽瘦弱却不畏黑虎，周围嘈杂纷乱，却能静心读书，这个禾当归是最能成为天才的一类人。这让他想到了自己少时的一个朋友。同样的气质，却在暗杀组织的培养下，成为了草原最锋利可怕的一把刀。
“师父，我去给他送些食物吧。”
突然的沉默，以及冰冷的目光让陆均以为师傅不喜欢对当归，所以他也不敢自作主张。
陆均一句话把干泗拉回现实，干泗方才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以前。
“去吧，再拿些药，给他敷在背上。”
远远看见陆均终于把东西塞到了少年手中，干泗这才放心。
要是能改变他，说不定真能走上不一样的路。
日落西山，又到了练功的时间，师徒二人正闭目凝神，感受着气。
突然。
天空乍亮，一道剑气长虹由夜阑山顶蔓延开来。
紧接着，冰层破裂般的巨响震醒了河道两边熟睡的人，很多人还在好奇是什么引起了天空绚丽的异象，却被随之而来的气流瞬间掀翻，完全就是秋风扫落叶。
干泗原本就没有睡，在看到百丈剑气的时候他就立即飞扑过去，周身气机释放，将陆均保护在身下，等冰冷肃杀的气浪过去，两人才缓缓起身。
看到周围的人一个个被摔得七荤八素，陆均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赶紧望向禾当归的方向，好在他睡在石头侧面，躲过一劫。
看到人没事，干泗嘴角微提，说了句：“不立于危墙之下，果然如此，”
“师父，发生了什么？”
“气引天地之力，六境之上，快跑。”
在江湖上摸爬了几十年，干泗虽然未曾见过六境之上的高手，但也知道‘气动天地者近仙’这句话，更何况他们所处的就是最有可能出仙人的夜阑山脚下。
既然知道六境之上的人出手了，那凡俗江湖客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果然，随着第一道剑气掠过夜空，紧接着无数道剑气便肆虐开来。
能来到这里的皆是江湖客，虽大多数是凡俗武夫，但也都有些赶山掠水的轻功在身，在第二道剑气照亮天空前就已经提气飞奔，做鸟兽散了。
不多时，两道身影出现在夜空，一追一赶，显然就是这两位绝世高手剑气纵横，各自施展着超凡手段。
奔跑过程中，透过林间缝隙，陆均在时时亮起的天空看到了那两道身影，虽然他们飞得太高看不清具体面容，但也能分辨出，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青袍如瀑。
当真是开了眼界，陆均不自觉感叹：“难道潜龙观真有神仙。”
经过一场飞奔，终于跑到了安全范围之外，来不及松一口气，看到天空上那一袭青衣，干泗又面色凝重了起来。
青衣明显就是道袍，潜龙观有六境之上的绝世人物，那他此行万里，恐怕真得客死异乡了。
遥遥夜空之上，青袍与白衣之间的交锋渐渐进入尾声，两人收剑，凭空虚立，刚才还亮如白昼的夜当即恢复原状。在林子里小心仰望的人只能凭借星光月色，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
天上两人沉默相对，但气息并未收敛，蛰伏的人兽牲畜都在那沉闷的气息下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哈哈哈
悠长的笑声在山谷中回响，气息引起的劲风，令这片山林阵阵急晃，好在持续时间不长，否则光这笑声就会给很多境界低的人留下极重内伤。
静静听完白衣剑客的长笑，青袍道士左手持剑负背，右手合袖，点头见礼道：
“朔风先生，几年未见，你果然还是突破了那层壁障，如今已然走稳了这了凡君境。只是不知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虚静道长盘桓了凡境界多年，我虽无法让你使出全力，不过想来也至少入了凡巅峰，甚至距那濯尘尊者境恐怕也是临门一脚。我此番前来，自然是会会你这故人，有你和掌教在我难道还会有其他什么想法吗？”
“纵是故人相见，也该正大光明，你如今已是剑君，我潜龙观自会开门相迎。”
“道长见谅，是我唐突了，过几日自会有我黑云州拜帖呈上，到时我再向贵观赔礼。”
“想不到连黑云王驾也会来，到时我自会亲自开门相迎，不过也请先生莫再深夜前来。”
“这是自然，那东西诱惑太大，想必近日道长有得忙了，我就不打扰了。”
“九州道友来访，我自当一一迎送。请”
笑声之后的话，两位云上之人自然不会让陆均这群人听到，当众人猜想天上两位神仙是不是还要打时，只见白衣神仙悬浮于身后的剑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到他的脚下，然后急速消失于山峰与夜色交汇处。
身姿卓然的白衣离开，那庞大的气势瞬间消散，众人松了口气，随即便是热烈讨论起来。
“那白衣竟能御剑飞行，看来是六境之上的绝世强者没错了。”粗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仰头的众人尽皆低头寻找声音的来处。
原来，一位玄色衣衫的清瘦老者正捋着胡子侃侃而谈。江湖上混迹多年，虽功夫没能修炼到顶峰，但见识当真不浅，见众人朝自己涌来，他内心也是得到极大满足，继续讲了起来。
陆均对老者的话很感兴趣，但六境之上却是自己的师父最先反应过来，想到这，他对干泗的尊崇更添几分。
“师父，六境不是江湖人的最高境界吗？”
干泗收回目光，不再管依旧站在天上的青衣。
“对凡俗武人来说，六境确实是最高境界，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七境了凡君境，八境濯尘尊者境就是那万中无一的人外人。”
“有没有九境十境？”
对于自己徒弟的无知追问，干泗略显无奈，感叹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对我这样的江湖客，能一瞻六境之上的风采便已足够。”
他的语气中既有艳羡，又有遗憾和不甘。
还未及陆均开口，干泗就转过身，继续严肃道：
“记住，江湖强者为尊，这是你必须遵守的规矩，尤其见到那六境之上的高人更当仪礼周全，六境称君，七境叫尊者，不可丝毫逾矩。”
“那我能统一叫他们神仙吗？”
“这”
月下中天，争论一夜的众人终于在困倦中渐渐睡去，而补完晚课的陆均依然目光灼灼，望着神仙打架的地方畅想。
何时自己也能御剑天下，肆意九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着天上的时候，那天上仙人也望着人间。
地上有人运转着气，亮如暗室里的荧火，未必就比天上的星星弱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