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纽伦堡的名歌手
评委老师们很敬业,元旦刚过没两天就公布了复试名单。解子文和姜源的名字都毫无疑问地在名单之内。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看复试日期,一月十号到十二号,实际上要去考场考试的只有十号和十二号,先考小三门再考专业。
终于到最后上战场的时候了,解子文和姜源都挺亢奋。为了不在偌大的校园内因为找不到路而耽误进考场的时间,两人特地去了早一些。九点钟开始的考试,两人八点钟就到了学校。
“我看看,”姜源调出学校地图,“考场在a栋教学楼,进校门往左拐……”
“你说学校怎么平时就不让外人进校看看呢?万一考生找不到位置怎么办?”解子文边走边道。
“他们好像是让外人进校的,只不过是在寒暑假。”姜源答道,“可能也是为了保障校内人员的安全吧。”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两人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身份证和准考证,确认拿在手上了才进了教学楼。
考场外已经有人在等待了。监考老师们也都尽职尽责地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二十分钟后,门口的监考老师才放人进去。
考场是随机分配的,解子文和姜源不在一个考场内。
时间到了,两人互相打了招呼后便进了各自的考场。
“找到座位后请各位考生尽快把所需物品放在桌面上,其余物品放在讲台上。”
解子文入座后,他感觉还没过多久,监考老师便开始发卷了。
卷子分为两部分,前面一部分是听音,后面一部分是乐理。
试卷拿到手后,他大致浏览了一下。
嗯,跟平常做的题型相同。
再看看试卷用黑色大字排头的标题,“国立音乐学院”几个字看得解子文肾上腺素飙升。
监考老师再三嘱咐考生填好个人信息后,听音部分就开始了。
听音是用钢琴提前录制好的,在考场上用音响放给考生答题,就跟英语听力一样,区别就在开头没有“衬衫的价格为九磅十五便士”。
整个做题的过程对解子文来说就是水到渠成,非常顺利。平日里上的课和刷的题总不会白费。
考试结束前三十分钟,做完题的考生就可以交卷离开了。
考场内看来是高手如云,大半考生唰唰地按监考老师的要求把试卷盖好,随后一身轻松地离开了考场。这对还没有写完的考生来说无疑是有影响的。
解子文是属于写完了的那一批,他只是在检查自己是否有漏写的题目。
检查过两遍后,他郑重地把试卷翻过来盖好,拿上随身物品便走出了考场。
他刚踏出门,就看到同一时间走出考场的姜源。两个人同居的时间长了,连做题速度都变得一样了。
“感觉怎么样?”解子文笑问。
“可以,我感觉挺顺利的,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姜源把包背到背上。
“嘘,别说出来啊。”解子文道,“下午还有一场视唱,我看我们就没有必要回去了再过来了。”
姜源赞同地点头。
“学校里有咖啡厅,我们去那里点些吃的凑合一下,再休息一会就可以去考试了。”
来到咖啡厅,两人每人只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三明治来垫垫肚子。
下午一点四十,两人来到候场教室里坐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志愿者带着六个人去考场门口排队,每一批考试的时间都不过半个小时。
解子文和姜源都在第三批。他们跟着志愿者穿过走廊,越靠近考场他们就越紧张。
所谓视唱,就是随机抽取一份谱子放在你面前,你需要在规定的九十秒内做好准备,时间一到就要立即开始对着谱面唱,一点都不能出错。
整个过程下来每个人不过三四分钟,但对某些考生来说却犹如死刑前的倒计时一般煎熬。
解子文和姜源亲眼看着他们前一位考生是抖着腿进去,流着泪出来的。
解子文诧异地看着那位考生一把鼻涕一把泪,下一秒自己就被推进了考场。
核对信息完成后,他拿着抽取到的谱面站在了一张小桌子前,有一种接受审问的既视感。
考场里看不到评委老师,公平起见,评委老师们都被一扇白色的板子拦在后面,只能听到考生的声音,却不能看到考生的脸,业内俗称拉帘。
九十秒倒计时开始。解子文浏览着那十六个小节的谱子,在心里默默打着拍子唱。
倒计时结束。解子文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他发挥正常,十六个小节节奏平稳音高准确。他长舒一口气,把谱子交还给志愿者后离开了考场。
姜源可就没这么顺利了。他有一拍唱错了。
“我有点紧张,那前八后十六分音符中间的空拍我给漏掉了。”姜源懊恼地拽着书包带子,“这下过不过全靠造化了。”
“你别难过,应该不会有什么的。”解子文安慰道,“其他地方没有错的话,这一拍节奏错了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姜源瘪着嘴看看解子文。
“好吧,我接受。”他道,“后天要考专业了,我们现在只用想着考专业的事情,其他的都不用管,对吧?”
解子文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最后一门专业放在了下午两点。来考弦乐的人不少,大提中提小提全都挤在了一起。志愿者出面维持秩序。因为细分专业不同,解子文和姜源就分开了。
京城已经进入深冬,不过还好考场内外都有暖气,考生们的手指就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专业考和视唱时一样,评委老师是不能看到考生的脸的。要想在百来个人当中杀出重围竞争那八个名额,就必须靠自己的真材实料了。
解子文坐在候场区,翻看着自己的谱子。
他注意到一旁有几个人正在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看向他。
解子文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志愿者进门叫到他的名字去考场外等着,他放下谱子,拎起小提琴,大步流星地从闲言碎语中穿过。
按照惯例,解子文试了一下音,随后开始演奏。
久经沙场的缘故,解子文并没有很紧张。当然心跳还是剧烈了一点。但经验丰富的好处就在于能够及时调整自己的状态,并最大幅度减少因紧张而对演奏造成的影响。
谁都有出错的时候,关键在于你怎么圆下去。
是心态崩塌乐句卡顿后续演奏将就进行,还是装作没有出错继续呈现良好的状态?
毫无疑问,解子文选择第二种。
演奏很顺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他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名次,艺考只要能过就万事大吉。
解子文考完后离开了考场,在校门口等姜源。
此时已经是傍晚,京城的天已经黑了。校园内亮起了灯,解子文看到了从考场背着大提琴跑出来的姜源。
姜源目标明确,一路朝着解子文的方向奔跑。
他三步并做两步,然后笑着一把抱住了解子文。
无需多言,解子文也抱住了他,神情中带有些许欣慰,颇像老父亲抱着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儿子。
“去吃饭吧?”解子文拍拍他的背。
“嗯!”姜源咧着嘴,“吃顿好的!”
不管结果如何,漫长煎熬的艺考之旅总算落下了帷幕。解子文在跟姜源聊天时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
“我妈说我们这两天就可以回去了。”姜源兴冲冲道,一屁股坐在刚洗完澡的解子文身边。
“好啊,那定一下后天的机票吧,明天收拾收拾东西。”
姜源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低头打字。
解子文开始构思回去后要先做什么。
回学校?他们虽然还没放假但是也快了,所以没必要。
练琴?刚考完休息几天吧。
他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头绪。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看到了袁教授的通话记录。
对了,回去后拜访一下袁老师吧。
第二天,解子文和姜源开始打包各种东西,特别是衣物。行李箱根本塞不下,他们干脆叫了上门快递把东西寄回去。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姜源问过姜母需不需要带回去。姜母看看自家厨房里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厨具,当即拒绝了姜源的提议。姜源只好联系了房东,把这些厨具全部留给了她。
一天收拾下来,两室一厅的小出租屋就变得空荡荡了。在姜源的死缠烂打下,解子文把自己房间的床上用品全部打包好寄了回去,晚上跟姜源挤一张床睡。
姜源挂着一脸得逞的笑容,拍了拍床垫。
解子文很局促,他没有喜欢睡别人床铺的癖好。想想今晚自己枕的枕头和盖的被子全是姜源的味道他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来呀,你害羞什么。”姜源笑道,“之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不一样。”解子文坐在床边,“这不是我的床。”
“你还挺有领地意识?”姜源侧躺在床上,给他留出了一个位置,“我不介意,快来。”
解子文犹犹豫豫地上了床,慢慢躺在姜源旁边。
姜源则毫不客气地帮他盖好了被子,搂住了他的腰。
“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姜源把头埋在解子文脖颈处,“你让我抱着就行,我不会越界的。”
姜源暖融融的,在解子文看来跟狗没有什么大差别。
解子文感觉自己变成了姜源的人形抱枕。他任姜源抱着,听着后者的呼吸在他耳边逐渐平稳。他吻了一下姜源的额头,随后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房东收完房,两人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姜父姜母特意空出这一天时间来机场接他们。一见面,姜母就大步走上来拥抱了解子文。
“妈你为什么不先抱我!”姜源叫道,“谁是你亲生儿子?”
姜母笑眯眯地摸了摸解子文的脸颊,随后白了姜源一眼。
“你长这么大块还要我抱?我当然是要先检查检查子文有没有什么问题啊!”
“那你现在可以抱我了吧?”姜源张开双臂,“这么久没见你也不说想我。”
“没有你我跟你爸才轻松呢。”姜母敷衍地搂了一下姜源,“走吧,咱回家!”
下午,解子文叫上姜源一起去拜访了袁老师。
两人站在楼道里敲了很久的门。解子文都要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袁老师了,他老人家这才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门。
“袁老师。”解子文微笑道,“我来看你了。”
“噢,子文啊!”袁老师看起来很高兴,“后面这位是……”
“袁老师,我是姜源,您以前教过我的,还记得吗?”姜源利落大方道。
老人家推了推老花镜,眯着眼睛端详了姜源好一会儿。
“姜源小子!”他笑了,“这么久没见到过你了,怎么现在想起看我来了?”
“子文说他要来看看您,我就跟着他一起来了。”姜源进了门,把果篮放在地上,“这是我们给您带的水果。”
“哎呀真是有心了。”袁老师弯着腰坐到沙发上,“你们考完试了?”
“嗯,前两天刚结束,今天一回来就来看您了。”解子文接话道。
“那感觉怎么样啊?能不能过啊?”老人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子文你肯定没问题的,对吧?”
解子文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姜源小子,你呢?你考的是大提琴吧?”
“对,我感觉也还可以。”
袁老师欣赏地看看他。
“大提琴啊,嗯,田思民是个不错的老师,你以后跟他好好学没问题的。”
姜源答应了一声。
解子文看看老人的手。
“袁老师,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我还可以啊。”袁老师道,“医生都说我没什么大问题,我每天也按时吃药,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倒是你,子文,你妈妈那件事怎么样了?”
“一审的结果我不满意,现在准备安排二审了。”解子文答道,“还是姜源的妈妈帮我一手操办的。”
“哦,我想起来姜源小子的妈妈是律师。”老人拍拍姜源的肩,“哎呀真没想到,我的两个原本没有任何交集的学生就这样联系在了一起。”
解子文跟老人又唠了几句家常,然后就要起身跟袁老师告别。
他走到门口,眼角瞥到电视机旁已经枯萎的百合花。
“袁老师,那花瓶里的花要不要拿去丢了?”解子文提议道,“已经枯萎了。”
袁老师转过头。
“啊,这个啊,是我小女儿上次来看我的时候给我带的。真是的,我也不会照料,现在枯萎了我又老是忘记把它丢掉。”
老人抱怨着,脸上却带有幸福的笑容。
“那就麻烦你们帮我把他丢掉了。”
解子文捧着这束干枯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花,来到了垃圾桶旁。
他翻来覆去地端详了一番,最后在姜源的提醒下,才把花丢了进去。
“鲜切花无论保养得多好,总会枯萎的。”解子文轻声道。
姜源没有接话,只是走在他身边,伸手搂住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