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康康舞曲
这几天京城又下大雪。正值年底，所有人都变得忙碌，除了解子文和姜源。他们俩除了练习复试的曲目和小三门，其他时间真的没事干。
众所周知，人无聊了就会想找点事干。姜源甚至问起解子文要不干脆回学校上几天课吧，要不闲着也是闲着。
“回去上一两个星期又得回来考复试了。”解子文道，“你要实在没事干就来个大扫除吧，新年也快到了。”
说干就干。虽然这是租的房子，但要想过得舒心卫生还是得自己做做。姜源打了鸡血似的只花了一个下午就把窗给擦了桌子给抹了地也给拖了。解子文练完琴从房间里出来，叹为观止。
“可以看出来你是真的很无聊了。”解子文无奈道，“在京城备考属实是难为你了。”
“还好！”姜源拎着拖把，“现在只剩下你的卧室没有打扫过了！”
解子文给他让了位，系上了围裙去做饭。
晚饭后两人一起去了超市买零食。解子文猛然间发现几个月前自己求之不得的正常生活，现在竟变成了自己的日常，简直跟做梦一样。
“你还要吃什么吗？”姜源把一袋家庭装薯片丢进购物车里，“我好像很少见你吃零食呢。”
“没觉得零食有什么好吃的，”解子文道，“我从小就很少吃零食。”
“你买好就行了，我没什么想吃的。”
姜源应了一声。
他脑补了一下小时候的解子文。
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虽然有母亲的庇护，但争吵辱骂声不断，不管多好吃的零食解子文应该都没心情吃吧。
相比起自己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噢，比赛除外，解子文还真是可怜。
再看看两个人的身形对比，这种念头就更加深入人心了。
姜源一米八四，放眼整个人群他犹如电线杆子一般显眼；解子文一米七六，丢进人堆里几乎找不见。
姜源看了看解子文比自己细一圈的手腕，道：
“你小时候你爸不给你饭吃吗？”
“怎么，”解子文要笑不笑，“觉得我矮啊？”
“不是我觉得你很瘦。”
“我很瘦吗？”
“很瘦。”姜源笃定地说，随后随手一捞就把解子文的手腕圈在手里。
“你看，我把你手握住后手指还有很多余地呢。”
“这只能说明我骨架小，或者你手指长。”解子文反驳道，“你握你自己的手腕也是这样。”
“可是那天晚上我轻轻一拉你就被我拉走了，不是吗？”
解子文回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连忙偏过头。
“那是因为我毫无防备，哪有人一上来扯别人脚的。”
“那你喜欢我扯你哪里，你说说看？”姜源笑嘻嘻地弯着腰要去看解子文的脸。
解子文嘴硬不回答他，他就开始上手。
他扯扯解子文的衣角。
“喜欢我扯你这里吗？”
又扯扯他的袖口。
“还是这里？”
甚至扯了扯裤子。
“又或者是这里？”
解子文终于转过头，在货架旁的过道上往姜源小腿上来了一脚，不重，但姜源配合地往旁边一倒，姿势甚是夸张，路人齐刷刷往他们这边看。
“少丢人现眼了，赶紧结完账回去吧。”解子文推着购物车，步伐加快了不少。姜源则心满意足地跟在了他身后。
解远今年注定过不好年了。
网络上的舆论如海啸一般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他只点开过一次解子文发的帖子，评论区清一色全是辱骂他让他不得好死的言论，还有人直接把他的个人信息及住址直接给人肉出来了。他想跟人家对骂，奈何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而且还是1v多，压根寡不敌众。他赤急白脸地想直接去私聊解子文骂他，没想到人家早就关闭了私信功能，他只能气急败坏地退出软件。
他早就没了工作，女朋友也在他一审那天收拾东西走人了，点号也换了，根本找不到人。
他积攒下来的工资勉强够他囫囵度日，但他再也买不了烟喝不了酒打不了牌了，时不时还有人往他门口丢垃圾吐口水，日子过得别提多憋屈了。
他唯一做的一件正确的事，就是跟顾琳五五分买了他现居的这套房，当时顾琳还容易心软，也有可能是一套房的首付对她来说根本造成不了什么经济压力，便大方地在房产证上写下他解远的名字。
还好这套房记在他的名下，不然现在他估计已经被房东赶出来流落街头了。
解远现在连门都不敢出，用外卖软件买菜都会被有心的商家恶意缺斤少两。他想给差评，但奈何商家好评多，根本不在意这一次两次的一星，次数多了直接拒绝接单了。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凌驾在生活之上了，但这时候他感觉到，生活好像正在反噬他。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
是没注意顾琳压根没有被安葬，还是没有好好听完那些该死的音频文件？
或者是委屈一下自己的男人风范，就应该让顾琳继续去开演奏会，这样她赚的钱就可以流进自己的口袋里了？
“唉，一步错，步步错。”解远唉声叹气，“托解子文的福，老子飞黄腾达的理想这辈子再也实现不了了。”
他永远也不会认为问题出在他身上。
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最后一天。
解子文醒来，洗漱完后站在窗前。玻璃窗被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他抬手擦了擦了，看向外面。
雪停了。外面的屋顶、树枝上、以及街道上都盖了一层积雪，像是一张色彩缤纷的照片放在修图软件里把色彩饱和度拉到了最低。
虽然颜色单调了些，但解子文很喜欢看雪景，他能从中找到平静。
如果不是姜源，他能在窗前看一天。
“你在看什么呢？”姜源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了。
“看雪。”解子文道。
“喔，雪停了啊。”姜源也擦出一片干净的玻璃，“要不要出去堆雪人？”
从未设想的道路。解子文抬头看看姜源。
“你会堆雪人吗？”姜源问。
解子文摇摇头。
“从来没有，雪仗也没打过。”
姜源挑了挑眉。他们家那边一年也下不了两次雪，更别说有积雪能供他们玩耍了。
“走吧走吧，出去吃个早餐，然后回来教你堆雪人怎么样？”
解子文很感兴趣，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先这样，团起一个小的雪球，把它压实，然后，”姜源一边说，一边蹲在地上实操，小皮球一般大的雪球就这样成了形，被姜源捧在手里。
“然后把他放在地上滚，滚到他变成你想要的大小。”
解子文蹲在旁边看。姜源嘴里吐出的一团团雾气融化进空气里，解子文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在学怎么堆雪人，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姜源脸上了。
“好啦，你来试试。”
“啊？喔……”
解子文捧起一小团雪，学着姜源的动作慢慢压紧使它变成一个小球。即使带着手套，他还是能感觉到雪球散发的丝丝凉气。
他把小球放在地上滚，地上的积雪被滚出了一条明显的印子。
一旁姜源的雪球已经滚到几乎和瑜伽球差不多大小。他把大雪球推到一边，接下来就看解子文的了。
“要滚多大？”解子文弯着腰，费劲巴拉地推着小雪球。
“嗯……”姜源目测了一下，“再滚个四圈吧。”
小雪球终于被滚成了中雪球，解子文把它搂在手臂上，再小心翼翼地把它安置在大雪球上。
“好啦！”姜源兴奋道，“大功告成！”
“他没有脸哎？”解子文拍了拍雪人的头。
“嗯……这周围也没有能做脸的材料。”姜源思索一番，“我管这叫留白。”
解子文笑了，摘下自己的围巾给雪人围了上去。
“那边有树枝，你捡两条过来给我。”他指示姜源道。
很快，树枝被递到手里。解子文对准大雪球用力一插——
“看，手臂。”
“完美。”姜源鼓掌，然后拿出手机左拍拍右拍拍，未了还发给了秦欢和爸妈。
秦：好玩吗？
秦：我问你堆雪人好玩吗？！
解：你别急啊。
解：不过确实好玩。
秦：我要开始闹了。
解：要不我用保温杯装一瓶雪给你带回去玩？
秦：我不我要玩现成的呜呜呜呜……
姜源从秦欢朋友圈里偷了一张后者的自拍，然后到了雪人的脸上，又发进了群里。
姜：没有给雪人做脸就是为了这么玩。
姜：【图片】
解：太帅了。
秦：你们别欺人太甚！
解：哪有欺负你，想你才这么干的。
解：这样你不就算是跟我们一起玩了吗？
秦：再也不跟你们好了。
秦：爸爸不要你们了。
秦：回来别来找我。
姜：秦哥别生气，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秦：截图为证，别想敷衍我。
解：能屈能伸【棒】
晚上，两人买了四瓶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就着晚餐助兴。
两人边吃边聊，越聊越起劲。从小时候自己是顺产还是难产聊到小学时上过的兴趣班，再从名字是怎么取的聊到现在小孩子学音乐的态度。
时针不紧不慢地走动着，两人都没注意到已经将近十一点半了。
“我去洗碗吧。”姜源道。解子文点头，帮着他把碗筷端到洗手池。
“姜源，其实我有点想改名。”
水流声不绝于耳，解子文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姜源顿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洗碗。
改名？他该不会想改姓姜吧？
不不不，姜源你快点住脑，这个想法可太危险了。
“你想改叫什么？让我跟我爸妈给你参谋参谋。”
“你觉得顾子文这个名字，怎么样？”
姜源关上了水龙头，把碗放好，看向了他。
“跟你妈妈姓？”
“嗯。”解子文道，“其实我有这个想法很久了。”
“我想完全跟解远分割开，改名就是个很好的方式。”
“我妈刚去世那段时间，我一看到自己的姓就想吐。”
解子文撸起了左手的袖子，深浅不一的刀痕就这样裸露在姜源眼前。
“这是我干过的傻事。”
姜源沉默地盯着那些伤痕看。认识了解子文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伤痕。
他的手湿淋淋的，想握住解子文的手腕却不好下手。
解子文把袖子放下。
“你别太在意，割得不是很深，没伤到筋。”
“很痛吧？”姜源有些心疼。
解子文垂眸。
“还好。”
随后他转移话题。
“快点把手擦干，过会儿一起跨年吧。”
十一点四十，两人窝在沙发上，靠得很近。姜源还是很在意那些伤痕，他刚伸出手要抓解子文的手腕，解子文开口了。
“姜源，你一直都喜欢男生吗？”
这话如当头一棒，敲得姜源愣了一愣。
“没有……”
“说实话，别骗我啊。”
“真的没有。”姜源道，“我从来不撒谎，更不会骗你。”
解子文笑了笑，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那你呢？”姜源问，“你一直喜欢男生吗？”
“不，甚至有些讨厌。因为解远，你懂的，别骂我。”
解子文诚实地答道。
“我本来更喜欢我妈妈那样的女生，温柔，优秀，如果更理性不容易为情所困的话就更好了。”
“本来？”姜源的眼睛亮亮的，“那现在呢？”
解子文看着他，没有回答。
外面突然响起了烟火的爆炸声，如一根针扎破了鼓鼓囊囊的气球。
“新年快乐，姜源同学。”解子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年也要受你关照了。”
姜源也笑着站了起来，“我也是。”
“新年快乐，解子文同学。”
窗外有更多的烟花升空炸开，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是热闹。
不管今年你的生活是好是坏，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无论你是否做好准备，新的一年也准时到来了。
姜源伸手把解子文搂进怀里。解子文没有抗拒，也回抱了他。
“今年，希望你能多笑笑。”姜源道。
“我笑的还不够多吗？”解子文把下巴搁在姜源肩上。
“不够。我想天天看见你笑着跟我说话。喔，最好也变成一个话唠，就像今晚一样。”
“看来我今晚说的太多了。”
“你也就只有喝了酒才愿意多跟我说话了。”
“对啊，有些话平常根本说不出口。”
“那那些你说不出口的话我替你说，怎样？”
“现在可不行啊，再忍忍吧。”
解子文推开姜源。
“那些话还是得由我自己说出口比较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