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的祖国——伏尔塔瓦河
时间来到十二月十四日,交流会前夕。乐团在紧锣密鼓地排练,他们已经在音乐厅里坐了一下午了,看着就疲惫。
解子文和姜源的节目是所有节目结束后的返场,因此他们坐在后台休息间里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解子文有时候会偷偷溜到候场区听乐团排练。不愧是顶尖音乐学院的乐团,水平确实不容置喙。据说他们这次还特地邀请了已经退休的知名乐团指挥来坐镇。老人家在指挥台上眉飞色舞地挥舞指挥棒,解子文想到了袁教授。
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来呢?
即使只是排练,姜源的手心也在控制不住地流汗。他很紧张,甚至比以前比赛时都要如坐针毡。
他看着一旁在给琴弓上松香的解子文,一时间连弓都快拿不稳了。
“姜源?”解子文注意到他的异样,“你很紧张吗?”
姜源艰难地点点头,抽了一张纸攥在手心。纸巾很快便被汗水浸湿。
解子文见状,放下琴弓,蹲在姜源跟前。
“你经验充足,在忧虑什么呢?”
“这是我第一次跟你一起上台,当然会很忧虑。”姜源苦笑。
“就跟我们平时练习的那样就好了,放轻松。”
姜源拿起放在桌上的纸杯喝了一口水,发现纸杯里的水被他的手抖得泛起了涟漪。
解子文站了起来,站在姜源岔开的两腿中间,把人的脸捧起来贴在自己腹部。
“这样会让你好一点吗?”
姜源垂眸,双臂围了上来,一只手框在解子文腰后,一只手扶着解子文的大腿。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解子文的体温。
后台的工作人员敲响了休息室的门,两人迅速分离开来。
“乐团要结束咯,你们可以去后台等待了。”
“好的,谢谢。”解子文礼貌回复。
他拎起小提琴,夹着乐谱,来到了后台。姜源跟在他身后,看乐团的人鱼贯而出。
指挥老师反而是最后一位离开的。解子文见他下来后台,便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指挥老师点点头,多盯着他看了一会。姜源也跟他打了招呼,但指挥老师并没有盯着他,只是点头离开。
估计是认出来解子文了吧?姜源这样想着,走上了明亮的舞台。
排练很顺利,除了场地扩大没有什么别的不同。田思颖和田思民就在台下坐着,演奏结束后毫不吝啬地给他们鼓掌,随后提出修改意见。
“最后一个长音,因为这里场地比较大,所以可以适当拖得长一点,然后收的更干净一些。”田思民手舞足蹈,“明白吗?”
两人点点头。
“那就再来一次,不用拉完,呃,就从最后accel(速度渐快)的地方开始。”
解子文和姜源对视了一眼,然后搭上了琴弓。最后两人依旧是非常默契地按照老师的要求同时收尾。田思颖满意地点头,让他们记住这种感觉,今天的排练就结束了。
几乎是一转眼,十五号就到来了。国际音乐交流会如期开始,到场的不只有国音的学生,还有不少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孩子,整场交流会加上返场一共有六个节目。
演出前,化妆是惯例。但因为解子文和姜源都是男生,不需要过多脂粉铺垫,只需要再换上演出服后做做发型就可以了
解子文先坐在了化妆镜前,化妆师给他修了一下眉,随后把他额前略长的刘海用卷发棒分到两边。
“你长得很好看,应该把面部优势展现出来的。”化妆师姐姐提议道。
解子文笑笑,没有回答。
姜源敲开了化妆间的门。不得不说他笔挺的身材很适合穿西装,把西装很好的撑起来了。
“哟,很帅嘛。”解子文透过镜子看他,“别急,马上轮到你了。”
“不管穿多少次西装我都喜欢不上它。”姜源理了理领子,“有点束手束脚的。”
“习惯就好了。以后穿西装的机会多的是。”
很快,化妆师姐姐就让姜源坐了下来,然后跟解子文讨论该给姜源撸个什么发型。
“背头。”解子文毫不犹豫。
“不要。”姜源惊恐万状,“我发际线可高了。”
“我想看。”解子文笑嘻嘻。化妆师姐姐也对解子文的提议表示赞同。
“面部线条硬朗,眉毛也很浓,梳背头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她一手梳子一手摩丝,“会变成霸总喔~”
她三下五除二地打理好姜源的头型,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看吧,我就说。”
姜源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局促。但背头和他那张俊朗的脸搭配起来确实无可挑剔,让人一看就能联想到小说里多情的霸道总裁,或者是要走红毯的明星。
“姜总。”解子文打趣道,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化妆间,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我是总裁那你是什么?”姜源顺着解子文的话开玩笑,“霸道总裁的未婚妻?”
“谁是你未婚妻。”解子文笑着推了他一下,“我们俩连情人的名头都够不上。”
姜源眯了眯眼,不怀好意地掏出了手机。
“过来,”他道,“命令你跟本总裁来张自拍。”
解子文笑出了声。
“玩角色扮演上瘾了是吧?”他走到姜源身边,“行啊,我陪你玩。”
姜源把手搭在解子文肩上,另一只手在快门上一连按了几下。
然后趁解子文不注意,他侧过头在后者的脑袋上亲了一口,快门也同时按了下去。
“!”解子文慌乱地逃开,“你干什么!”
姜源得偿所愿,给解子文发了照片,包括那张亲吻。
“我可不会删。”姜源晃了晃手机,“放进私密相册里了,也不会给别人看到,放心吧。”
解子文耳朵红了大半,拿起手机看姜源发给他的照片。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经拍的合照。他抿了抿嘴,不动声色地全部存了下来。
“原谅你,仅此一次。”解子文收起手机,“别让别人抓住霸道总裁的把柄了。”
姜源笑得灿烂。
晚上七点三十分,音乐厅的灯光变暗。观众席几乎满座,前排坐着的不仅有领导,还有一些金发碧眼的外国面孔。
音乐会没有报幕,以乐曲结束后观众的掌声作为分隔。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解子文和姜源站在了候场区。
最后一首乐曲进入了精彩的高潮阶段。姜源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解子文则直勾勾地盯着后台主控监视器看。
乐曲结束,观众席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似乎在催促指挥带领乐团返场。解子文和姜源靠在墙边,看着乐团的各位领着自己的乐器一个个如解脱一般溜出舞台。
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后勤人员跑上去安置好两张椅子和两个谱架。后台的工作人员再次拉开连接舞台和候场区的大门,率先鼓起掌来,观众们也随即附和。
姜源和解子文先后上了场,两人在台上站定,对视一眼,随后一起鞠了躬。他们坐了下来,架好自己的乐器。解子文拉了个标准音,姜源随之调整好。
观众席变得寂静。解子文急促地吸一口气,两人同时开始演奏。
就像此前演练过的千百遍那样。
姜源很激动,两只手都止不住地颤抖。他尽力稳住心态,让演奏得以顺利地进行下去。
他当然激动了,跟从前自己仰慕的大赛第一共同沐浴在舞台的聚光灯下,这可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姜源抽空从乐谱中偷偷瞥一眼解子文,后者看起来状态极佳,发梢随着他的肢体运动而晃动着,感情自然地从音符中流露出来。解子文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看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
得到回应,姜源便更卖力地拉琴了,就好像在学校准备篮球联赛时那样。
听到了吗,他们的音乐里,有学校走廊明亮的灯光,有被风扫落的干脆的梧桐叶,有老房子破旧的红砖墙,还有京城温柔的初雪。
有三个人的嬉闹,两个人的缠绵。
有温馨的房间,和睦的家人。
有那件温暖的外套,还有那句,“我带你回家”。
一曲终了,悠扬的长音缭绕在宏大的音乐厅里。
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这两位新星喝彩。
两人喘着气站起身,面对观众鞠了一躬。
解子文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在观众席里寻找熟悉的面孔。袁老师在一旁田思颖的搀扶下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鼓着掌。解子文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如果他的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也会为他鼓掌,没准还会高呼“bravo”。
他回头看姜源,后者也红了眼眶,面对着他站着。解子文郑重地伸出手,与姜源交握。
观众席的掌声又迎来一波高潮,两人最后鞠了一个长躬,一前一后离开了舞台。
解子文进了卫生间想洗脸,姜源跟着他进来,掩上了门。
“第一次看见你在我面前哭。”姜源靠在门上,好整以暇。
解子文把水泼在脸上,水滴沾在头发上。
“我更不堪的样子你也见过,不是吗?”
姜源把掉下来的发丝撩到耳后。
“但是,你从来没有掉过眼泪。”
“你很坚强。”
坚强吗?解子文从洗手池里抬头,在镜子里看着自己。
他从没觉得自己坚强。
只不过是把眼泪都哭干了罢。
突然,解子文和姜源听到外面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田思颖一边叫着解子文的名字,一边敲着休息室的门。
解子文连忙出了卫生间。
“田老师,有什么事吗?”
“小解,茱莉亚音乐学院的教授看上你了,你组织一下语言,他一会就过来。”
田思颖看起来很是兴奋和自豪。
解子文张了张嘴,下意识看向姜源。后者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很快,几个外国人便被簇拥着来到休息室。小小的休息室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解子文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
年纪较大的那个外国人微笑着朝他伸出手,解子文礼貌地回握。一旁的翻译开始兢兢业业地工作。
“约翰逊教授说他很欣赏你,并且觉得你很眼熟,想问问你之前是不是在哪里举办过演出。”
解子文微笑回答:
“感谢您的欣赏,不过我没有举办过任何音乐会,您或许是把我认成了其他人。”
翻译如实地回复了教授,教授露出可惜的神色,随后说道:
“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学校发展?大学毕业后也可以选择留在这边继续深造。我们也有全额奖学金。”
几乎是没有思考,解子文直接谢绝了教授的提议。其他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羡慕和不解的神情。
田思颖有些焦急地在他耳边低语: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你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解子文摇摇头。
“真的很感激您的邀请,但是我有自己的打算。您可以去跟乐团首席聊聊?他的演绎也很优秀呢。”
见教授还想挽留他,解子文便客套了句:
“四年后我会通过考试考进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届时还请您多关照啊。”
终于打发走难缠的国外友人,解子文和姜源终于得以收拾自己的东西。等两人走出剧院等车的时候,姜源开口问了。
“你为什么不去呢?”
“我为什么要去呢?”解子文反问。
“可是这是很难得很难得的机会啊,田老师也支持你去不是吗?”
姜源顿了顿又接着补充道:
“我们家也很支持你去的。”
解子文低着头斟酌了一会,随后道:
“姜源,不是所有人支持我去,我就能去的。我有自己的想法。”
“除开语言这一关,我觉得自己的水平还没到能跟国外的优秀人才一拼高下的程度,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我依旧选择出去留学,会让我本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况且,在国内多沉淀四年也不是什么坏事。”
姜源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解子文继续道:
“在国外是要用英语学习所有的科目,论文什么的也要用英语写。想想就觉得痛苦。”
网约车从路口拐了进来,解子文站到了街边。
“再说,我现在放不下某人。还不如等四年后再考虑跟他一起留在国内还是出国留学呢。”
姜源听完,笑着耸了耸肩。
“好吧,”他道,“这可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