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勃兰登堡协奏曲
解子文惊了一下,确认是自己的手机响了后,他缓缓的,带着几分不舍的,将自己的手指缩了回来。姜源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仍保持着刚才拉着解子文的手的姿势。
解子文接了电话,将手机贴在耳边。姜源终于接受了现实,朝着解子文尴尬地笑笑,随后便往后倒在了椅背上,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解子文不忍,看向了楼外的风景。
“喂?”
“喂,老解啊。”
“什么事?”
“那啥,呃,你梁阿姨来咱学校了。”
解子文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岔了。
“谁?梁、梁锦慧?”
对面的姜源闻言也坐直了身子,因为是公共场合不好开免提,解子文便轻声告诉姜源过会再跟他说。
“啊,对。”
“她来干什么?”
“这我说不清楚,好像挺重要的,我把电话给她,她给你讲。”
秦欢的手机很快便被另一个人接上,那头传来一个疲惫的女声:
“子文?”
“梁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我从解远那儿拿到了一部手机,好像……我猜是你妈妈的。”
解子文很震惊,瞥了姜源一眼。
“那手机是什么型号的?”解子文忙问。
“我看看……”电话那头顿了几秒,“vivo,手机壳是透明的,屏幕碎了。”
“那就是我妈妈的。”解子文的心脏紧缩,“但是解远怎么会舍得把它给你?”
这两人不会又勾搭上了吧?
梁锦慧有问必答,她马上回道:
“我在酒吧打零工,今天晚上八点左右,解远来酒吧喝酒,我当时在收拾桌子,灯光很暗,他没看见我。”
“他勾搭上了一个女的,开始跟她喝酒聊骚,那女的是我姐妹,我给她使了个眼神,刚开始她并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就用嘴型告诉她,那男的就是解远,并打手势让他把解远灌醉,因为我想看看解远喝醉后会干出什么蠢事。”
“果不其然,他喝醉后真就干了蠢事。”
梁锦慧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他把自己以前干的那些混蛋事全说了出来,什么把小提琴与王镇得死死的,臭娘们,白眼狼儿子什么的,全是些不堪入耳的话。”
“然后他拿出了一部手机跟我姐妹说,他怀疑他老婆出轨,就把他老婆的手机偷出来找人解锁屏幕,结果并没有发现什么出轨的证据,回家后他老婆已经又买了一台新的,他就一直收着这部旧的没还回去,他最近手头有点想把手机拿出来变卖,但出门晚了,店铺都关门了。”
“听了他的话后,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我那部手机里一定藏着解远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打手势让我姐妹把手机买下来了,花了1000块。”
解子文听完梁锦慧的话,暗暗佩服她的直觉,后开口道:
“梁阿姨,谢谢你,我现在很需要这部手机。”
姜源再次投来疑惑的眼神,被解子文无视了。
“我马上把它给你,你现在在哪?”
“你不用给我,梁阿姨,我想请你帮个忙,或者你把电话给秦欢,我让他去做这件事。”
“不,我来就好。秦欢同学还要回去上课。”
解子文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秦欢的哀嚎否定,他笑了笑道:
“行,那您帮我把这部手机送去一个地方,待会我把地址发给秦欢,再让秦欢给你看。”
挂了电话后,解子文调出微信,点开与秦欢的会话,输入了姜源家的地址。
姜源探头来看,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秦欢就发来一个ok的表情,解子文又马上点开与姜母的对话,给她也发了一条信息:
高律师,证据将由一位梁女士送货上门,请注意查收。
很快,姜母也回复了一个收到的表情包。
一通电话打乱了姜源的节奏,眼下解子文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他只好结账,两人一起离开了餐厅。
两个人刚想打车,却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离住处走路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于是他们决定散步回去。
路上,解子文很详细地跟姜源诉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收拾遗物时找不到他妈妈的手机,以及解远喝醉酒时说的荒谬的假话。
“原来当时他假装帮着我收拾我妈的遗物,就是为了偷走手机看里面有没有留下家暴的证据。”
“但很可惜,他什么也没找到。”
“那,就是没有?”姜源道。
“他找不到,不代表我们找不到。”解子文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跟姜母如出一辙。
“他可能是查看了所有的照片、视频和录音,但据我所知,我妈妈手机里的录音录的全是我在拉小提琴,你懂的,录音下来放给自己听能听出自己在演奏时犯的错和没注意到的细节问题。”
“而解远根本没这个耐心去听我拉小提琴,我妈的手机比较老了,录的音是调不了进度条的,解远他顶多听个开头,若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就不继续往下听了。他所要找的东西,其实没准就在录音中段或者结尾。”
听完解子文的话,姜源为他们掌握了重要证物而感到高兴,但被电话打断的不爽的情绪仍像阴霾一般笼罩在他心里。
于是他一言不发地跟解子文并肩走着。街上已经有了积雪,两人的脚印浅浅地印在白色的画布上。
解子文多少猜出姜源闷闷不乐的原因。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他快步走进去买了一罐啤酒。
姜源站在门外等他。
“我的呢?”见解子文掀开唯一一罐啤酒的易拉环,姜源忍不住道。
“你还没成年呢。”解子文喝了一口,见姜源的神情失落下来,便把啤酒举到他面前。
“不过,你不介意的话,就喝。”
姜源看了一眼解子文,接过易拉罐,张开嘴毫不避讳地贴上解子文碰过的地方。
他猛灌了两口,未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你也不嫌脏。”解子文把啤酒拿了回来,像回应姜源似的对嘴又喝了一口。
姜源的喉结动了动。
“你可不能再喝了。你妈妈知道了要说我了。”
“我不说,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闻言,解子文垂眸。
他捏着易拉罐,看地上薄薄一层的积雪,然后一鼓作气把剩下的啤酒全喝干了。
前面正好有垃圾桶,他投篮似的把罐子丢了进去。
罐子叮铃哐啷地落了底。
“三分。”解子文笑道,脸上泛着红晕。
“我喝完了,你没得喝咯。”
两人已经来到住所楼下。
幽暗的路灯在雪夜尽职尽责地工作着。解子文的发丝泛着黄色的光,他的下巴藏在围巾里,再加上喝酒泛红的脸颊,整个人看起来暖融融的。
天冷,没有多少人愿意出来挨冻。姜源走上前,整理解子文的围巾,让围巾几乎把解子文的下半张脸都罩住。
随后,他捧起解子文的脸,低头吻住了被围巾隔绝的,那片柔软的唇。
解子文瞬间酒醒。其实他本来就没醉,酒量再差也不至于被一小罐低酒精度的啤酒放倒。
姜源放开了他,跟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还没等解子文做出任何反应,姜源就先抛出了道歉的态度。
解子文抿了抿嘴唇,把围巾拉下来。
“先回去吧。”
回到住处,姜源逃也似的进了卫生间洗漱。解子文本想等他出来后再跟他谈,但姜源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逃避现实,出来后躲进房间里关上了门。
无奈,他只好也先去洗澡。
洗完澡,他叩响了姜源房间的门。
没有人应。
解子文索性直接拧开门把手。
房间里没开灯,一片昏暗,但解子文还是能看见姜源用被子蒙住了头,像一只鸵鸟。
“你害羞什么?”解子文坐到他床边,“不是你主动亲我的吗?”
被子里的姜源扭动了一下身体,拒绝回应。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解子文把手搭在那团被子上。
姜源一动不动。
解子文索性拉开姜源的“庇护所”,自己也钻了进去。
“别蒙着头,会憋坏的。”他把被子拉到姜源下巴以下,掖了掖被角。
姜源终于肯转过身面对解子文了。他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刚哭过。
“聊聊吗?”解子文用手指轻抚姜源红肿的卧蚕。
“我太心急了……”姜源啜泣道,“你千万别讨厌我。”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解子文叹了口气,捋顺姜源的头发。
“我知道刚刚吃饭的时候你想说什么。”
姜源一惊。
“很明显吗?”
“傻子才会不知道吧。”
姜源的表情变得复杂。解子文撑着脑袋开口道:
“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刚刚那个吻也是。”
姜源沉默了。
“就当你是喝醉了,好吗?”
姜源的委屈劲上来了。他一把将解子文按倒在床上,死死扣住对方的手。
“你这是拒绝我的意思吗?”
姜源的声音有些哽咽了。解子文看姜源的情绪要变得激动了,便连忙安抚。
“没有拒绝你……我怎么舍得拒绝你。”
“那就是同意?”
“……也没有同意。”
“那你现在是在吊着我吗?”姜源又悲又恼,眼泪从他的眼眶里直接砸落在了解子文的脸上。就好像是列车脱轨,姜源明明是想把主动权交给解子文,但现在,由于他自己的一时冲动,解子文被迫立刻做出选择。
热泪在皮肤上滑落,解子文斟酌了片刻。
“我没有要吊着你的意思。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事情就会向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了。”
姜源的眉头松了一些,手上的力气也泄了不少。解子文挣脱钳制,伸手捧住姜源的脸,把人引到自己跟前。
“你确定你做好准备了吗?……至少我还没有准备好。”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高考,艺考,还有我妈的事情。”
“虽然你会觉得我自私又贪心,但我想要你站在我的身边,而不是让我们的关系成为急需解决的问题挡在我的面前。”
姜源握住解子文的手腕,在他的手心落下一吻。
“我明白了……”他蹭着解子文的手掌,“对不起,我逼迫你做出选择。”
“我们慢慢来,好吗?”解子文把人搂进胸口。
“嗯。”
在这个秋末冬初的夜里,两个少年在承诺中,在对方的体温和气味中,满足地闭上眼睛,进入柔软的梦乡中。
高:子文,你妈妈手机里的相片和视频我都看过了,没有关于家暴的证据,录音我还没听,也许证据就在录音里。
高:但是音频太多了,我听不完【笑哭】
高:我把一半的音频发到姜源的邮箱里了,有空你就用手提听一下吧,帮我分担一下。
解:辛苦你了,高律师。
高:你还是叫我高阿姨吧,高律师听着生分【呲牙】
吃过早餐,解子文向姜源借来手提电脑,坐在沙发上听起了录音。姜源也坐到他旁边。
“一起听。”
传到电脑上的音频可以拉动进度条了,解子文暗自庆幸解远的愚蠢大意。一共五十一条音频,他们一条一条,从头到尾地认真听,生怕错过一点线索。
有时候解子文会忍不住吐槽:
“太平淡了。”
“拉错音了。”
“节奏不稳。”
“原来我当时这么差的吗……”解子文幽幽道,“别说给你们听了,我自己听着都嫌丢人。”
姜源安慰他道:
“安心啦,总有人比你更差。”
随后点开下一条音频道:
“咱继续吧?”
音频开始播放耳机里传来顾琳示意解子文开始演奏的声音,就跟前面听的录音如出一辙。当音频播放到第六分十九秒时,解子文听到,小提琴声背后,传来粗鲁的摔门的声音。
是解远,他回家了。
解子文的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当时的场景,重合上电脑里的音频,便如电影放映一般——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顾琳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走出房间,带上了门。她兴许是给解子文打了手势,让他留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