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图兰朵》——今夜无人入睡
查了一整天，还是没决定好要选什么曲子上台演奏。解子文终于决定要叨扰袁教授他老人家，看看他能否给些建议。
电话拨通后过了一段时间，老人才按了接听键。
“咳咳……哪位？”
“袁老师，我是解子文。”
“啊……是子文呐……你在京城过的怎么样啊？”
“挺好的，谢谢老师关心。”解子文停了一下，继续道：
“老师，我和姜源打算参加国立音乐学院举办的国际音乐交流会，但是我们不知道该选什么曲子比较合适。”
“哦……双弦乐是吗？”
“是的。”
“咳咳、咳……嗯，不如你们试试《帕萨卡利亚》吧，亨德尔的曲子。”
“好，谢谢老师。”
“他们也邀请我去那个交流会啦，但是我这个身体可能不太撑得住啊……”
“老师您最近身体不好吗？”解子文很是担心，电话那头袁教授的咳嗽声也证明了老人身体抱恙。
“人老了不就是这样了吗？哎呀，不打紧，不打紧……”
“老师，你得上医院去看看。”
“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练琴，我很期待你们的表演……我就先挂了，啊。”
解子文放下手机，坐到沙发上。姜源从厨房探出头来，问：
“怎么样？”
“《帕萨卡利亚》。我先问田老师要个谱子。”
“好，那吃完饭就出去印谱？”
解子文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
“袁老师也受到邀请去交流会了，但是他身体很不好，我很担心他。”
姜源把菜端出来放在桌上。中饭很简单，就一碟木须肉和清炒秋葵，但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解子文的馋虫被勾了出来。
“袁老师有家人照顾，我记得他应该还有一个助理吧？”他坐在解子文身旁，你不用担心，我猜他知道你要上台表演肯定会来看的。”
我们抓紧时间练习，给他一个惊喜，如何？”
姜源的一席话让解子文的情绪安稳了不少。后者点点头，夹了菜放进自己碗里。
开始练习合奏后，两人明显感觉到时间有些吃紧。一周两次课的频率并没有变化，但为了保证回课质量他们平日的练习时间增加了一个小时。反复地练习同一条曲子是非常枯燥的，练几遍就坐不住的情况更是普遍。好在他们有两个人，可以互相安抚互相鼓励，遇到瓶颈了也可以相互疏解。
他们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想，在这段枯燥无趣压力如山的备考时间里，能拥有彼此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等到两人把新曲子练熟，就开始试着合奏了。让解子文震惊的是，只是第一次合奏，他们两个的默契度就非常高了。合奏需要两个人的配合得当才能准确无误地演奏出来。解子文和姜源在互相聆听互相迁就，两人相得益彰，演奏过程令人极度舒适。
“咱俩还挺有默契的？”解子文放下琴，笑问姜源。
“那是自然。”姜源自信点头，“我们可是同居了一段时间呢。”
闻言，解子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泛红。
“你说，后天我们俩给田老师他们听合奏，会不会被他们夸啊？”姜源笑道。
解子文扯了扯嘴角。
“少自恋了，接着练琴吧。”
手机上的日期一天天跳动着，十一月很快便到底了。
对于音乐生来说，老师最大的肯定不是“你很棒”或“真不错”，而是——
“我们没什么可以交给你们的了。”
解子文和姜源面面相觑。田思颖道：
“你们的水平都已经达到了音乐学院的要求，过初试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复试只要你们心态平稳，也不在话下。”
“交流会上用的那首《帕萨卡利亚》也差不多了，只要保持就行。”田思民补充道，“学校规定从12月开始，校内教师就不能在外辅导了，所以今天是最后一节课。为了避嫌，你们懂吧？”
两人点点头，跟两位田老师道谢后，便去赶下一堂课。小三门的老师也对他们给予了肯定，因为他也是校内教师，意味着从明天开始，解子文和姜源的日程安排便会空出不少。
两人走出老师家。
京城天黑得早。
云堆积在京城的上空，暖阳费劲地施展它最后一点魅力。两人相视一笑。
“解脱了。”解子文两首插兜，慢慢地迈着步子。
“同感，无课一身轻。”姜源抬着头，让下午最后一缕阳光洒在脸上。
“要不今晚在外面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最艰难的时段结束？”
解子文点头表示同意。
姜源不知为何有些兴奋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搜索餐厅，最后把目标确定在一个价格偏高的西餐厅上。这个餐厅人气很高，菜品优质环境极好，还有可以在看到夜景的露台上用餐，当然，要提前预订。
姜源给餐厅拨去电话，抱着侥幸心理预约排队，想着要是预约失败了就去吃火锅。
没想到这运气还真让他给碰上了。
餐厅的前台说刚好有人取消了预约，餐位还是露台上的绝佳景观位。姜源一听立刻确定预约，生怕晚一秒这好事就要被别人抢了去。
贵？不打紧，反正是爸妈请客。
姜源一脸开心地挂了电话，发现解子文把脸缩进了围巾里，看起来很冷。
他这才意识到，气温好像确实比平日里要低很多。
北方的冷风是物理攻击，穿得多没事，但穿的少了，一般人可顶不住。
“餐厅订好了，打车过去吧。”姜源说。
解子文不搭话，点了点头。
两人姜源叫了网约车，两人站在路边。一阵冷风袭来，解子文不由自主地往姜源这边靠了靠。
姜源干脆捉住旁边人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解子文看了姜源一眼，没有反抗，顺从地让他捂着自己的手指。
很暖。
到了餐厅，两人顺利地来到露台入座。天已经完全暗了，玻璃围挡上放着夜灯，即能提供光亮又不破坏气氛。也不知道餐厅的暖气是怎么供应到室外的，解子文坐下来后竟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打量着周围，发现他们的餐位似乎能俯瞰到整个京城的夜景。
水泥森林的霓虹灯已经亮起，马路上的车灯如河水一般川流不息。忙碌的城市到现在也不肯停歇。
“这位置不好定吧？”解子文道，“不得不说你运气真好。”
姜源笑笑，“就是运气好而已。”
如此美好的夜景，让解子文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他极少发朋友圈，但今天他特别想让秦欢来酸他几句。
姜源见解子文拍照，也动了点歪心思。他把手机横着举起，不动声色地拍下解子文低头发朋友圈的照片。
虽然人物只占了整张篇幅左边的四分之一，景色占了剩下的四分之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张照片的主角是谁。
他偷笑着也发了一条朋友圈，正好跟在解子文发的动态后面。
解子文看到了，皱起眉责怪道：
“你怎么把我也拍进去了。”
姜源装作没听见，低头假装刷手机。解子文见状，只好作罢，未了在那条朋友圈下点了个赞。
菜上齐后，两人边吃边聊。
“哎，姜源，你知道你爸妈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那我不清楚，他们双方各执一词，我妈说是我爸追的她，我爸说是我妈追着他打，说你要是不娶我，我就在这里砍死你，再砍死我自己。”姜源绘声绘色地讲到。
“那你信你妈还是信你爸？”解子文憋着笑。
“信我爸。因为追着一个男人满大街跑这种事，一听就是我妈能干得出来的。”
“真的吗？哈哈哈哈……”
两人聊得越发投入，几乎忘记了时间。京城的空气又干又冷，两人说笑时，一团团雾气被吐出，融化进空气里消失不见了。
碗碟里的菜见了底，解子文突然觉得现在他和姜源之间的气氛就像是在约会的情侣一样。他突然觉得很紧张，生怕姜源在下一秒跟他告白。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姜源的肢体互动早已经越界。他们心知肚明男性朋友之间是不会拥抱、牵手和亲吻的。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一是两个人都很享受现在的相处模式；二是，关系一旦更进一步，就意味着各方面的问题将会如潮水一般向他们涌来。
现在是备考时期，还不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
解子文单方面决定，要把告白这件事情往后延延。
而对于姜源来说，他想要把决定权让给解子文。只要解子文一句话，他就会放下一切站在解子文身边。
现在气氛正好，姜源闭上了嘴，安静地注视着解子文的眼睛。
解子文心觉不妙，正要想着不如尿遁的时候，一片小小的、白白的东西飘进了他的事业。
几乎是一瞬间，夜空中缀满了洁白的雪花。它们随性地飞舞着，落在夜灯上，地上，解子文和姜源的头发上。
但无论落在哪里，庞大的雪花军队最终都会把整个京城变成它们的世界。
温柔的雪花，温柔的灯光，温柔的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为一股暖流，触碰解子文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下雪了。”他微笑道，声音如雪花那样轻盈。
“嗯，下雪了。”
周围的人们也陆续注意到了雪花的飘落，他们感叹，观赏，拍照，只有解子文和姜源静静地看着对方，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姜源伸出手，越过桌子，托起解子文的指尖，将自己的拇指扣了上去。
解子文的心脏打了个激灵。
姜源像是在斟酌什么。许久，他开口了：
“子文，我——”
“叮铃铃玲玲——！”
刺耳的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将酝酿至恰到好处的气氛捅了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