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钢琴协奏曲
解子文死死捏着诊断证明，一言不发。姜母抽了张纸，摘下了眼镜。
“左手指骨都断了……子文，你别怪叔叔说话难听，但是你爸可真的是个人渣。”
姜父愤怒道。
解子文把报告单叠了起来，放在了桌上。
“高阿姨，这份证明，能作为家暴的证据吗？”他淡淡地问道。
“当然，这是非常有力的证据。”姜母把眼镜重新戴上，“只不过缺少受害者自述，很有可能会被被告律师抓住漏洞点。”
“就算是有我这个人证在这也不行吗？”
姜母犹豫了一下，道：
“我从来没有接过被害者死后起诉家暴的案子，在我这还是第一例，所以我想一定要收集到最直接的证据才能让法官重判，你说呢？”
解子文沉默地看着手指，点了点头。
“我明白。”
“没事的，”姜源揽着解子文，“等我们找到证据了，就一定能给顾老师讨回公道，在此之前就不要太过焦虑，你安心在我们家住着，好吗？”
解子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嗯。”
“哎，这就对了嘛。”姜父满意地敲了敲桌子，“一切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就好了。有我们在，天塌下来也有我们顶着呢。”
第二天，解子文和姜源一起吃了姜父特制美味早餐，然后一起去了学校。
进到班里后，秦欢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哟，两位，同居啦？”
“对啊！”
“别瞎说。”
姜源和解子文同时回答，但一个承认一个否认，被秦欢品出了点别的意味出来。
“啧啧啧……”他夸张地晃着头，“老姜家是不是挺大的啊？”
解子文抬头看了看姜源期待的小眼神，无奈地回答。
“嗯，很大。”
“床是不是睡的挺舒服的？”
“很舒服……嗯？”
解子文终于明白秦欢打的什么小算盘，抡起拳头就往这个笑得贱兮兮的人的胳膊上招呼。
“少给我嘴欠。”他收回手坐了下来，开始复习自己四天没碰的古文。
早上的大课间，解子文因为腿痛就没跟着其他人一起下去做操。他正打算趴在桌上眯一会，班长程小橙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
解子文抬起头。
“班长，有什么事吗？”
“班主任找你。”
解子文来到办公室，宋老师从教案本里抬起头。
“喔，子文你来啦。”她笑道，拍了拍办公桌前另一张椅子，“快坐。”
“我了解到了前两天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她看到了解子文脖子上青紫色的痕迹，有些不忍地皱皱眉。
“你……感觉怎么样？”
解子文耸耸肩。
“还行。”
“老师之前都不知道你一个人住，你一个人住了多久了？”
“三个月吧。”解子文平淡地回道，“老师，我真没事，现在我跟姜源住一块呢。”
“哦……那他家里人对你怎么样啊？”
“他们都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他们愿意收留我。”
“这样啊，行，情况我了解了。”宋老师点点头，“子文啊，我一直很欣赏你，你的成绩在艺术生当中来说算是很好的，平时也不给我惹事。”
“你有什么困难就跟老师说，好吗？”
“谢谢老师。”解子文笑了。他刚刚起身，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老师，前段时间你有没有接到过什么电话要您给他提供我的个人信息一类的？”
宋老师严肃地摇了摇头。
“我们做老师的是绝对不会泄露学生个人信息的。”
解子文回了个好，跟老师打过招呼后正要走，目光却瞟到了宋老师放在桌角的花名册。
他皱了皱眉，往办公室外走去，却碰上了程小橙。
”班长，你怎么在这儿？”
程小橙看起来很紧张，她攥着衣角，挤出一个微笑。
“嗯……我来……我来看看老师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的。”
程小橙在撒谎，她明明一直都在偷听我跟宋老师的谈话。
解子文了然于胸，但脸上仍面不改色。
那她为什么要偷听一件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而且还这样慌张。
解子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课间已经结束，学生们都涌进了楼道。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件事情没准跟程小橙有关。
可是程小橙和解远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解远又是如何从程小橙这里得知我的个人信息的呢？
难道解远来学校里找过她？
不可能，他又不认识程小橙，来学校一定是直接找我。
没准……她确实跟解远有什么联系呢？
秦欢看见了沉思着的解子文，便举起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
“哎，老解，想什么呢？”
解子文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不愿再去揣测这件事情。
“没事。”
程小橙知道自己惹事了。
她从班主任嘴里得知，班上的同学因为她偷拍了花名册给自己的爸爸而遭到了殴打。
班主任并不知道是她做的，也没有指名道姓地指责她，但直觉告诉她，她就是罪魁祸首。
一整天，她都在紧张地观察那位同学的动态，有好几次差点被发现。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在坐过山车忽起忽落，而她并不喜欢这种脚不着地的刺激感。
于是她匿名写了一篇帖子，发布在了平台上，以求心理安慰。
提问：我是一个班长，前段时间我的爸爸让我把班里的花名册拍给他看着，说是想了解一下我们班的同学，还给我发了三百块钱的红包，我没有多想就照做了。但今天我得知，班上的一位同学在国庆假期期间遭到入室殴打。他是自己一个人住，我知道就是因为我他才会被打，但这应该不能全怪我吧？如果不是我爸把花名册另作他用，那个同学也不会遭到不幸。有没有人给我分析一下啊啊啊啊！！
发完之后，她就关了手机，直到晚自习结束回到家，她才战战兢兢地点开软件平台。
出乎意料，她的后台炸了，点赞收藏评论全是99+的红点。
她紧张地点开评论，网友的评论让她的心情七上八下。
有人安慰她：不要自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啊。
有人骂她：就是你的错，身为班长居然辜负了全班人对你的信任，还有同学因此受伤了，我看你应该去给那个同学磕仨响头然后自请卸职。
有人说：srds，楼主的爸爸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吧，居然利用自己女儿还泄露学生隐私，这算不算违法啊？
有人评论：难道那个殴打的人没有错？难道那个殴打的人没有错？
……
程小橙皱着眉翻看着这些评论，在翻到一条与众不同的评论时，她的手指停住了。
那个网友也是匿名评论的，语气平和，与其他极端的评论格格不入。
我想，你应该明天去跟那个同学道歉。如果不好意思面对面说，就写张纸条吧，然后再把你爸爸发给你的三百块红包转给那位同学以表达你道歉的诚意，如果你想赎罪，就再加两百块钱。
楼主你的父母应该对你很好，你也许拥有一个在外人看来完美幸福的家庭和生活，但这背后一定有人为你的幸福付出了代价。
你可以无条件相信你的家人，因为他们是你的家人。但你生活在阳光里，就不能认为全世界都是阳光。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匍匐在阴暗的角落里，希望你铭记这一点。
程小橙眼眶红红的，她抹了一把鼻子，抽出了银行卡，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出门了。
姜源盘腿坐在床上，把手机放在了一旁，开始望着房间外发呆。解子文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经过，刚刚略过姜源的房间，他又停住了脚步。
“我洗完澡了，”他道，“你在干嘛，发呆？”
姜源看着解子文，毫无征兆地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解子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看到你就开心而已。”姜源下了床，往房间外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刚洗完澡的解子文。后者整个人似乎还冒着热气，脸上的气色很好，嘴唇比白天更粉嫩了。经过他时还能闻到沐浴液的味道，是姜源也在共用的，这让姜源冒出了一种解子文成为他的所有物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解子文笑了一下。
“快去洗澡。”
第二天，解子文在自己的座位上发现了一封信，摸起来似乎还有些厚度。
“不会是情书吧！”秦欢兴奋地大喊大叫，随后环视全班，“是谁家姑娘看上我们闷骚的老解啦？”
“闭嘴。”解子文呵到。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封信，然后塞进了书包。
“你不打开看看？”姜源探了个头过来。
解子文摇摇头。
“这里人太多了，我回去再看吧。”
“啊——？”秦欢耍赖，“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一边玩去。”解子文白了他一眼。他有一种预感，这封信也许并不是情书。
看到姜源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解子文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
晚上他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里面不只有信纸，还有五张百元大钞。
班上有谁欠过他钱吗？他在脑海里疯狂搜刮信息，但并没有找到结果。
带着疑惑他打开了信纸。
亲爱的解子文同学：
见字如面，我是班长程小橙。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
对不起！
也许你应该猜到了我道歉的原因。是的，是我把你的个人信息泄露出去的，你可以骂我，这是我应得的，因为你因此受伤了。
那天我的爸爸让我把班里的花名册拍给他看，美其名曰了解一下我们班同学，还给我发了一个红包，我没有多想就拍给他看了。后来在我的逼问下他才告诉我，他把花名册发给了他的一个姓解的同事。我猜那个同事应该就是你的父亲吧。我不了解你的爸爸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搞到你的个人信息然后去打你，但这件事情我也没跟我爸说
我把我爸给我的三百块钱给你，另外的两百块钱是我的诚意，请你务必收下，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赎罪了！这件事情也请你千万不要在班上提及，我还想在最后的高三时光做大家的班长qaq。
最后再跟你说一句抱歉！今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愧疚的班长程小橙
2020年10月5日
看完信，解子文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没有怨念也没有责怪。
其实他一直觉得，解远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只是程小橙的行为加快了这个进度而已。
他垂眸，把信纸叠好放回了信封里。至于那五百块钱，他笑了笑，把他们往桌子上敲敲整顿整齐，然后放进钱包里。这些钱应该足够去菜市场买点海鲜然后回来给姜家做一顿晚餐了。
解子文起身，余光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姜源。
“信里说什么了？”他靠在门框上，脸上带着笑意。
结合早上他那势在必得的表情，解子文心下了然，朝他勾了勾手。姜源乖巧地走进房间，顺手关了门。
“你早就知道了。”解子文挑眉。
姜源耸耸肩。
“昨天在软件平台上偶然刷到了一条帖子，楼主说的情况跟你基本相同。”
解子文眯了眯眼。
“真的是偶然。”姜源重复道。
“你评论她了？”
姜源点点头，“匿名的。”
“你怎么能确定她会听你的？”
姜源思考了一会。
“我也不能确定，只能说是凭运气。”
解子文朝他伸出了手。
“我想看看你说了什么。”
姜源顿时表现的很紧张。
“还是别了吧。”他苦笑道，“这是我的隐私耶。”
解子文不听，朝他走了过去，一把抽出姜源塞在口袋里的手机。姜源眼疾手快地握住解子文的手，把手机抢了回来，随后举得高高的。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机。
“拿得到就给你看。”
解子文嗤笑了一声，决定陪他闹闹。他踮起脚去够，但姜源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就让他够着。他一边往旁边闪躲一边笑。
“够不着吧够不着吧？要不还是放弃——！”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解子文直接把人扑在了床上。姜源一愣神，解子文便把手机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他骑跨在姜源腰上，以胜利者的姿态晃了晃手机。
“这不就拿到了吗。”
意识到解子文不得了的姿势，姜源僵硬地把脸扭到了一边。
“嗯……你赢了。”他的耳根有点发烫。
解子文看着姜源，勾了勾唇角，俯下身，用食指在他身上轻轻掠过，随后把手机塞回他的口袋。他蹭着姜源的耳垂，轻声道：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
他从姜源身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今天就放过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