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季·秋
不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也不是“要不你干脆跟我一起回家吧”。
解子文心头一颤，收回手去。
这下轮到他泪光流转了。
一个“不”字还没溜到嘴边，就看到姜源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妈，你跟我爸一起收拾一下那间没人住的客房呗？为啥？……我想收留我一个无家可归的朋友，你看行不？行？那太好了，谢谢老妈！我明天就会帮他搬过来……放心，你跟我爸一定会喜欢他的，晚上回去我再跟你细聊……嗯，好，嗯，拜拜！”
“你……”解子文噎住了，他没想到姜源是如此的行动派。
“你看，住处这个问题不就搞定了吗？我想想接下来还有什么问题。”
姜源用手指点点腮帮子。
“啊，我知道了！接下来就是帮我们的顾老师复仇。你也想帮被家暴致死的顾老师讨回公道，对不对？”
还没等解子文做出反应，姜源又继续道：
“你放心好啦，我妈可是金牌律师，在这方面她属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按照解远这个程度，依我看判个无期应该没有问题。”
解子文刚想说点什么，门突然被敲响了。估摸着这会秦欢也确实该回来了，外面正下着大雨，希望他没被淋成落汤鸡。
解子文起身走向门口。
误接电话这件事情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因此他在开门前都会看看猫眼。
他凑近了玻璃小孔，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可是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解子文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闭着眼甩了甩头，又凑了上去。
还是一片漆黑。
解子文皱起了眉。刚刚秦欢和姜源来的时候，他透过猫眼能看的很清楚，所以不存在猫眼损坏的情况。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猫眼从外面被人遮住了。
与此同时，门又被敲响了，比前一次更重，更急。
“怎么不开门？”姜源站了起来，往玄关这边走。解子文连忙制止他，做了嘘声的手势。
姜源会意地停住脚步，拿出了手机，点开了录像，并在解子文眼前晃了晃。解子文点了点头，继续贴着门观察动静。
聊天软件有红点在闪烁，姜源点开来看。
“老解他爸来找他了！！！别开门！！”
姜源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他刚要告知解子文，门外的敲击声更急了，伴着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解子文，我知道你在家，快给你老子我开门！”
姜源看见解子文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惨白，他扶着门框，像是随时都要摔倒在地上。姜源连忙上来搀着他离开玄关。
吼叫声不断，解子文冷汗直冒，嘴唇不住的颤抖。姜源搂着他轻拍他的肩膀，拿起手机刚想报警，看到秦欢发来的第二条消息：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千万别开门啊！！”
秦欢平常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靠谱。
敲打声催命一般涌进房间里，解子文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别怕，别怕，我在。”姜源轻声安慰着解子文，视线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能防身的武器。
突然，拍打和喊叫停止了，外面只剩下大雨倾盆的水流声。就在两人天真的以为解远离开了时，门锁传来了不寻常的动静。
那是铁丝撬锁的声音。
事不宜迟，姜源安顿好解子文后迅速起身往墙角放着的谱架走去。
解子文蹲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你就站在那里别动，正好录个证据。”他用气声朝姜源说道。
姜源皱着眉刚要摇头，解子文笑了笑，用口型说：
“不会有事的。”
他走向了玄关，姜源只得举着手机藏在谱架后一动不动。
“姜源，我愿意跟你回家。”
门被粗暴地顶开了。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解子文忍不住用手遮住了鼻子。
“我不知道银行卡密码。”他率先开口道。
解远显然没听进去，摇摇晃晃地把解子文逼近房间，但头昏脑花的他并没有发现正在录像的姜源。
“我不信……你妈肯定告诉你了。”解远自顾自地翻起了解子文的书桌，还把蛋糕倒在了地上，“肯定有纸条什么的，快说！你放在哪了？！”
“我都说了没有！”解子文愤怒地喊到，“家暴男，废物，酒鬼，人渣，我已经报警了，快给我滚出去！”
“妈的，你说我什么？！”解远把解子文的书包倾过来，把东西全倒在地上，然后随手把书包丢在一边，转身掐住解子文的脖子。
“没有老子哪来的你？！”他纵身把解子文压在床上，“你还想过生日？……你他妈还敢报警，警察来了也是帮老子！”
“都怪你妈不告诉我密码，不然老子早就飞黄腾达了！”
角落里的姜源青筋暴起，提起谱架想要上来，被解子文一个眼神制止。
“说！妈的，你说不说？！”解远加重手上的的力度，压制得解子文喘不上气。后者死死抓着解远的手腕想要挣脱钳制，奈何喝了酒的人力气实在太大。
“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解子文愤恨地从牙里挤出这句话。
“你不说是吧？好，好得很……”解远终于放开了解子文，目光转向放在桌角的琴盒。
“我他妈砸烂你的狗屁小提琴！！”
解子文猛地弹起来要去抢琴盒，被解远一脚踹在腿上吃痛地摔倒在地。随后他暴力地扯开琴盒的拉链，把里面的小提琴抽了出来。
“你妈的遗物是吧？老子都给你砸了！”
“不要——！”
在解子文的吼叫声中，解远毫不留情地把小提琴猛砸在了桌角。
琴弦“嘣”的断开，琴体被砸出一个大坑，碎片飞溅一地，因为用力过猛，就连桌角也被磕掉了。
解远还想再砸几下，姜源忍无可忍地从后面冲了上来，抡起铁质的谱架就往他脑袋上招呼了过去。
“哐”的一声，解远趴在了地上。这一抡没把他砸晕，倒是让他酒醒了大半。
他爬起来定睛一看，对上了少年充满杀意的双眼。
“我操，怎么还有一个人，从哪冒出来的……”
他捂着后脑勺，似乎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以免被警察逮个正着，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解子文和姜源，然后像只老鼠一般溜出了走廊，不知道钻进哪个角落里不见了。
“子文！你没事吧！”
姜源把谱架放到一边，蹲下来要扶解子文。解子文朝着破碎的小提琴爬了过去，颤抖着拾起残破的木块。
“子文……”姜源按下停止键，不知所措地蹲在旁边。解子文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砸在了刻着catherine·g的琴体上。
他啜泣着，把小提琴的尸体一块块搬进琴盒里。
外面的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姜源站起来往玄关看去，秦欢喘着粗气出现在了门口。
“我操……老解！老姜！你们没事吧！”
秦欢冲了进来，环视了一圈案发现场。后面几个警察也跟着进到了房间里，他们拿出相机和纸笔开始对房间环境进行记录。
“他跑了？”秦欢瞪着眼，拳头死死攥在一起。
“跑了。”姜源低声道，“你们早来一分钟也许就能抓到他了。”
“妈的。”秦欢骂了一声，抓着头发在房间里踱步，看起来又悔又恨。
“都怪我说不出来准确的地址，让警察多耽误了点时间在路上。”
“赵队，这里没有监控。”一个年轻的女警说道。
“行，知道了。”
年长一点的男警察走了出来，问：
“屋主是谁？”
解子文抱着琴盒，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是我。”他的声音很沙哑。
“行。呃，你刚刚也听见了，这片区域是没有监控摄像头的，不怕跟你说实话，依我看，要抓到人是没什么希望的。”
男警察中气十足地说道。
“你认识这个闯进你家的人吗？”
“他是我的……”
像根鱼刺卡在喉咙，解子文哽住了，他酝酿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从嘴里挤出“爸爸”两个字。
“这还要想半天？”警察眯了眯眼，“怎么，你跟他吵架了？”
解子文眼皮抽了抽，咬了咬嘴唇。
傻子都知道警察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见情况不对，姜源走了上来，把解子文挡在身后。
“我们拒绝调解，我有他非法入室殴打他人的录像证据。”姜源晃了晃手机严肃道，“我们马上去派出所做笔录。”
“子文，去拿身份证。”
晚上十点半，三人来到了就近的派出所。做笔录的过程冗长乏味，期间秦欢和姜源都出去接了家长的“慰问”电话，然后再回来坐在解子文身边。
按照姜源的建议，解子文只字不提他与解远先前的矛盾，只着重强调解远用铁丝撬锁非法入室殴打他人的经过。
民警对着解子文脖子上和腿上的淤青拍了照，三个小时后，笔录终于结束。协助做笔录的女警把姜源手机里的录像导进电脑，抻了抻懒腰。
“好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我们派人把解远带回来接受调查后会通知你的，麻烦您留个联系电话。”
“等等，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解子文开口道，“抓解远这件事请你们放一放，先别去找他。”
“嗯？为啥啊！”秦欢探出脑袋，“大哥，他差点连你带房子都给砸了啊！”
姜源也不解，皱着眉看着解子文。
解子文惨淡地笑了笑。
“因为解远犯的事儿不止这一件，我怕他因为这件事进去也就判个几个月的拘役，出来后他还得找我麻烦。”
“他犯的别的事我还在找证据，证据一找到我就会立刻向法院提起上诉，让他数罪并罚，来这里做笔录是为了留个记录，就不劳烦你们出警抓人了。”
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解子文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联系电话，然后起身离开了派出所。另外两人对着女警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也跟着解子文一起离开了。
“老解，你今晚住哪啊？”秦欢跟解子文并排走着，“我可能收留不了你了，我爸妈都在家呢。我这么晚回去肯定要被骂了，我可不想让你也跟着被喷口水。”
“没事，我回出租屋睡。”解子文拉上外套拉链，“解远不会回来了，放心好了。”
在秦欢复杂的眼光中，姜源叫的车到了。
“秦欢，我先送子文回去。”他拉开车门，“谢谢你今晚报警了，改天我和子文请你吃饭。”
解子文笑着拍了拍秦欢的肩膀，然后坐进车里，姜源也随之坐进后座。
“哎哎哎！”秦欢拦住就要关上的车门一脸担忧，“这真的能行吗？要不我借你钱你去住酒店吧？”
“不用了，谢谢你陪我这么晚。”解子文摆摆手，“你快回去睡觉吧！”
秦欢犹豫地松开了手，姜源把车门稳稳关上。
司机一脚油门，向着凌晨的夜色驶了出去。
姜源把解子文送上了楼。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姜源忍不住开口了。
“要不你还是去住酒店吧？”
解子文摇了摇头。
“不用，没事的，反正早上还得收拾东西搬去你家不是吗？”
姜源闻言，心中有块石头落了地。他跟着解子文进了房间。
“你干嘛还不回家？”解子文回头看他，“你爸妈不会说你吗？”
与此同时，姜源的手机嗡嗡作响。他拿起来按了接听。
“喂，妈？嗯……玩的太嗨忘了跟你说了，现在太晚了我就住在朋友家不回去了……嗯我知道了，对不起让你和我爸担心了……好，明天早上我再打电话给你，晚安。”
解子文有些羡慕地听着姜源和他妈妈的电话，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家庭氛围。
“你没必要在这里陪我的。”解子文低头道。
“可我不放心你。”姜源走进卫生间拿来扫帚和拖把，“你去床上坐着吧，我先把蛋糕扫一扫。”
看着姜源忙碌的背影，解子文联想到过会姜源跟他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情景，耳根不由自主地红了。他僵硬地走到衣柜前，翻了半天，只翻出来一只枕头。
“那个……姜源，”解子文把半张脸埋进枕头里，“我这里没有多余的被子，可能得委屈你跟我盖同一床了。”
姜源只看了一眼解子文，便迅速埋头继续用力地拖着地了。
“没、没事！我不盖也行！”
瓷砖地板快要被他擦出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