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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四季·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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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一个高三生,国庆能放四天假已经要感谢学校领导大发慈悲了。

    解子文打算这四天给自己好好放个假,顺便找找下一个能够容纳他的落脚点。

    解子文把电话卡装回去后,解远再没有打电话过来,这让解子文有了不好的预感。

    自己的住址被解远发现。解远打的那一通电话,很有可能是为了确认信息的真实性,而自己只不过顺手按了接听就让恶人得了逞。

    在这里住着的每一刻都让他心惊胆战,因为房门指不定下一秒就要被那个畜牲敲响了。

    报警吗?

    解子文脑海里浮现出记忆里警察和稀泥的态度,随即打消了这个想法。

    本来想先换一张电话卡的,但国庆假期营业厅并不开门,他只能等到假期结束后找时间再去。

    这两天就在家好好练琴,出去看房,再慢慢收拾行李吧。

    但一连三天,他都没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他本意是就在学校的附近租跟现在住的这一套差不多的房子,面积不需要很大,只要二十四小时通水通电,满足他的日常生活所需就好了。

    解子文拉开衣柜,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放进收纳箱里。

    若非迫不得已,其实他并不想退租。房东是个很好的慈祥的老太太,在她这里租房不用交押金也不用签合同,交租全靠租客自觉(当然解子文每次都是准时交的),有时候还专门送饭上来给解子文吃,似乎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孙子。解子文很感激她,因此对于要毫无征兆的退房十分愧疚。

    他把收纳箱一脚踹进墙角。

    “退房那天得买点水果送给她老人家才行。”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银行卡余额。

    生活费已经所剩无几,解远还没有打钱进来。

    看来这个月他是不会打钱了,可以理解,因为今天解子文就满十八岁了。

    他往后倒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甚是苦恼。

    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他还有一个下下策。

    那就是厚起脸皮找秦欢。他的父母常年在外面出差,而且以他们六年的友情,让他暂住几个星期应该是可以的。

    睡客厅也行啊。解子文想着,扭头看看桌上的合照。

    “妈,”解子文轻声道,“解远找我,是不是因为他不知道你银行卡的密码啊。”

    照片没有任何变化,顾琳还是那样温柔地微笑着。

    解子文侧了个身。

    “可是我也不知道啊。他要是真的找上门来,我会不会被他打死啊。”

    他伸手把照片拿了过来,放在怀里。

    “妈,很痛吧?”

    “我也很想来陪你。”

    几乎是一瞬间,出去找房的念头便凭空消失了。解子文满脑子都是被找上门来的解远一刀捅进心脏,然后就可以撒手人寰了的场面。

    没有高考艺考的紧张焦虑,也没有被迫冷落姜源,潮水一般反刍上来的不忍和后悔。

    只是秦欢那小子,一定会气得猛踹我的尸体吧。

    解子文释怀地笑了,抱着相片闭上了双眼。

    如果解远今天能来就最好了。生日即忌日,秦欢给我烧一次纸就足够了。

    晚上七点半左右,秦欢和姜源在平权路地铁站c口碰面。

    天快黑得彻底,但借着城市的霓虹灯光可以看见厚厚的一层积雨云覆盖在上空。

    “你确定是往这走?”秦欢跟着姜源穿进一条小巷。四周老旧的红砖墙似乎碰一下就会倒塌。

    “确定,之前来过一次。”

    姜源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6寸小蛋糕在前面开路。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家吧?”他突然有点紧张,希望解子文看见他来了不会狠心地把他赶走。

    “在的……吧?”秦欢也不确定,“如果他不在我们就在他家门口蹲守,他总不能不回家睡觉吧?”

    “嗯,确实。”

    两人来到一幢老式的住宅楼前。姜源抬起头数了一下楼层。

    “他住哪?”

    “四、五、六……六楼的最左边的房间。”姜源答道。

    “真的?”秦欢将信将疑。敲错门可就尴尬了。

    “我看着他上楼回家的,你就放心吧。”姜源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幽暗的楼道。

    姜源抬起手想要敲门,可就在指背准备挨上门板的那一瞬间,他停了下来。

    “你来敲,”他退到秦欢身后,“我不敢。”

    “小胆儿吧你。”秦欢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门板,自信地敲了三下。

    没有人应。

    “不会真的不在家吧?”

    秦欢又用力地敲了三下。

    “老解!你在家吗?”

    姜源不敢出声,只竖着耳朵听门内的动静。

    他听到屋内传来了脚步声,在玄关处停住了。过了两三秒,门开了。

    解子文站在门口,眼睛微微瞪大,看得出来他很是惊讶。

    “你们怎么来了?”

    他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发丝不听话地翘着,姜源竟觉得很可爱。

    “来给你过生日的呗!”秦欢用手肘捅了捅姜源,“还给你带了蛋糕!”

    “生、生日快乐。”姜源提起手中的蛋糕晃了晃。

    解子文让开了身子。

    “谢谢,先进来吧。”

    秦欢首先大大咧咧地进了屋子,姜源脱了鞋子看了一眼解子文,后者避开他的目光关上了门。

    屋内很暗。解子文开了灯。

    “刚不小心睡着了,没听到敲门声。”他揉揉头发,“房间有点小,不要介意。”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秦欢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我觉得挺好,对吧老姜?”

    姜源的注意力被扯了回来。

    “啊?呃、对!”他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不知道为什么,从站在楼下开始他就没了往日的松弛,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一进门他就控制不住地打量解子文的房间。

    玄关左侧就是卫生间,往里走便能看到衣柜和镜子,靠墙放着一张床和书桌,床的左侧是窗户,另外一边墙角放着谱架和收纳箱。

    整个房间看来不过三四十平,但很整洁。

    “这是蛋糕。”姜源勉强地勾起嘴角,“放哪呢?”

    “那个……我家没有多余的凳子,只能麻烦你们坐地上了。”解子文为难道,“蛋糕放书桌上吧。”

    “好嘞!”

    秦欢接过蛋糕放在了桌子上,拆开了包装。

    “哎老解,你家有没有喝的啊?”

    “嘶……没有。”解子文难堪道,“只有白开水。”

    “那我下去买,过生日怎么能不喝点儿呢。”秦欢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你们俩别偷吃啊,等我回来唱生日歌!”

    现在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姜源和解子文两个人了。

    气氛变得尴尬至极,姜源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低着头假装看手机。

    真是奇怪,他竟然不知道该怎样自然地引出话题。

    空气沉寂了三分钟后,解子文盘腿坐在了他的旁边。

    “姜源。”他开口道。

    这是一个星期以来解子文第一次主动叫他的名字。姜源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悦耳。

    他暗暗做了心理建设,放下手机,认真地看向解子文。

    “子文,我……”

    “对不起。”

    姜源顿住了。解子文的一句话堵的他哑口无言。

    “什、什么?”他不明所以,颤抖着问。

    “我说,对不起。”解子文叹了口气,“我为我的冷暴力向你道歉。”

    窗外开始淋淋沥沥地落下雨滴,随后雨势越来越大,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劈啪作响。

    姜源愣愣地看着解子文,他鼻子一酸,眼睛一红,泪珠竟然就这样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你你你别哭啊!”

    解子文惊了,他慌忙站起身抽了一张纸,跪下来要帮姜源擦眼泪。姜源却撇开他的手,一把搂过他的腰,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从来没有人冷暴力过我……”姜源哽咽道,鼻子一抽一抽的,“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惹你生气了……”

    解子文双手无措地举着,一只手上还捏着纸巾。他只是想在撒手人寰之前解开一些误会而已,没想到姜源直接抱着他哭了。

    他垂眸,把手轻轻搭在了姜源的肩背上。

    “你没有惹我生气,是我错了。”

    姜源从怀里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解子文。

    “那你保证再也不会冷落我了。”

    说的话还带着鼻音。

    “嗯,我不会了。”解子文哄到。

    反正我可能马上就要被捅死了。

    姜源终于满意的笑了。他放开了解子文,拿过后者手里的纸巾擦了擦眼角。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冷暴力我的原因吗?”

    他端正地坐着,像个乖巧的学生。

    解子文自知逃不过这个话题,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始娓娓道来。

    解远是在陪领导听音乐会时认识的顾琳。演出结束后第二天顾琳一个人在城市里闲逛,遇到了解远。从那一天开始,顾琳便被解远缠上了。她的每一场音乐会解远都会来看,还会给她送花,每一束花里都放着诚意满满的情书。纯情的顾琳就这样掉入了陷阱,与解远谈起了恋爱,然后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而在生活的压迫下,解远开始展露出他的真实面貌。

    刚开始,他觉得顾琳一场音乐会赚的比他工作半年都多,他觉得很没面子,便强迫顾琳停掉一切演出活动,专心在家做家务,美其名曰“我养你”。顾琳本不愿意,但频繁的孕吐让她只能妥协。

    怀胎十月,解远耐不住寂寞出去偷吃,被顾琳抓了个正着。他道过歉,但并不悔改。顾琳的父母劝她离开解远,但顾琳忍了下来,说“为了孩子”。

    我出生后,解远对顾琳的态度缓和了一些,可能看我是个男孩吧。但是过了没几年,他开始辱骂顾琳。顾琳在吼叫声中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辱骂变成了殴打。原解远嘴上说不赞同顾琳教育孩子的方式,好好的男孩子怎么能让他去学艺术,其实根本就是他在工作晋升环节贿赂了廉洁的领导被刷了下来,晋升不成反被降职,想找个出气包罢了。

    他在外面有了人,对,就是梁锦慧,还不要脸地惦记起了顾琳的银行卡。但那张数额巨大的银行卡属于婚前财产,顾琳拒不拱手相让,解远打她打的更厉害了。

    就这样打骂了三四年,三个月前,顾琳终于被车撞死了。

    “我想,我妈应该是愿意去死的。”解子文轻声说道,“在她嫁给解远的那一刻,那个站在舞台上的,光鲜亮丽的顾琳就已经死了。那个在七月中死去的,只是她伤痕累累的躯壳。”

    姜源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他的爸妈都是律师,他从小就跟着父母打了很多的官司,见到过很多伤痕累累的原告。但姜源除了觉得可恶和无奈,并没有过多的感想。

    直到刚刚解子文将他的故事和盘托出,他才第一次感到滚烫的怒火从血管直冲大脑。

    “那你和你妈妈没有报警吗?”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解子文嗤笑一声。

    “警察除了和稀泥,什么也没干。”

    他抬抬下巴,意指墙角的收纳箱。

    “解远是我血缘上的亲爹。如果报警有用的话,在他那通电话打过来的五分钟后,他就应该在派出所里蹲着了。我为了躲他,把电话卡给拔了,这几天也在找房,只可惜没找到。”

    姜源看了看叠放整齐的收纳箱,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形成。

    “那……你打算怎么办,解远找过来的话,会很麻烦的吧?”姜源试探道。

    解子文耸耸肩。

    “能凑合一天算一天。”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没有出生,我妈是不是就能离婚,然后继续在舞台上发光发亮。”

    “她原本是属于你们的小提琴女王,却被我和解远霸占成为家庭主妇。”

    “是我的出生给她戴上了镣铐,这样看来,我也算是个加害者,不是吗?”

    雨下的更大了,这架势好像是要把老房子给压塌。

    姜源沉默地听着解子文的自述,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托起解子文的左手,用另一只手摩挲他长了茧的指尖。

    随后,他紧紧握住了解子文的手,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你跟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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