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G弦上的咏叹调
晚自习，解子文因为答应了要给姜源辅导视唱，便留在了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里。
下课铃声过了没两分钟，解子文就听到外面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球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不大，但很有辨识度。
他抬头看，正巧跟姜源对上视线。后者的衣着跟早上不一样了，兴许是下午练了球后把湿衣服换了。
姜源打了声招呼，拉开解子文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秋夜凉风习习，姜源却像个小火炉似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暖意。
“穿这么少，不冷吗？”解子文克制住自己想靠姜源近一点的糟糕想法，从书包里抽出视唱的书。
“不冷，下午打完球怪热的。”姜源否认道，随后把手心盖在解子文的手背上。
解子文瑟缩了一下。
“你是不是冷啊？手好凉。”
“没有，不冷。”解子文故作镇定，刚想把手收回来，姜源却把他的手拉了过去，贴在自己脸上。
“那你借我凉快会儿，怪舒服的。”
解子文瞳孔地震，整个人僵在椅子上。
姜源的体温通过掌心热热的传递过来，前者甚至眯起了眼睛，毫不顾忌地蹭了蹭解子文。
空荡荡的音乐教室里没有第三个人了，解子文觉得姜源的脸好烫手，狠下心揪起他一大块肉。
“啊啊啊疼疼疼……”姜源揉着脸放开了解子文，“你干嘛掐我脸！”
“少贪凉，多唱视唱。”解子文稍微平复了下内心，“我是来给你辅导视唱的，不是来给你做降温冰袋的。”
“你好无情。”姜源顶着被掐红的脸，不情愿地开始读谱。
其实姜源的视唱并不差，并没有出现唱变调的情况，只是音高准确度稍微有点摇摆不定，一般人是听不出来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解子文指出了他没有唱准的几个音，随后问道：
“你的视唱没什么大问题，为什么要我给你辅导？”
“没什么大问题不就是还有问题嘛，你看你不也能指出来我的不足吗？”姜源笑道。
这回答真是让人难以信服。解子文暗暗想到，这家伙肯定有别的原因。
“那接下来轮到你了。你的哪个科目是比较薄弱的？”
“我？我的问题可大了。”解子文苦笑，“就怕你觉得这笔交易太亏甩手走人。”
“肯定不会。”姜源拍拍胸脯，“你得相信我的耐心和口才。”
一个晚上下来，姜源确实给解子文讲通了两道数学题。正如姜源自己所说，他确实很有耐心。为了不让姜源觉得自己血亏，解子文每天下午都会拿着一瓶水去看姜源打球。
而姜源看到解子文来了，都会更加卖力地练习，进球率大大提升，甚至不小心把无辜的秦欢撞倒在地，看得其他同学瞠目结舌。
“怎么老解一来你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秦欢呲牙咧嘴道，“刚刚那一撞好悬没给我骨头撞散架了。”
姜源喝着解子文给他带的运动饮料，眨了眨眼。
“可是你也撞我撞的好痛……”姜源煞有介事地装道，“你看我的腰都青了……”
这话题转的真够自然的。
秦欢咬着牙往姜源胳膊上揍了一拳，后者跑到解子文身后可怜巴巴地告状：
“子文你看他！如果今晚我拉不好大提就是他害的！”
“你别血口喷人！我都没使劲！”秦欢指着他骂道，“给我过来，我还没消气呢，过来再挨你爹一拳！”
解子文让出姜源，做了个“请”的手势。姜源一脸不可置信地撒腿就跑，秦欢在后面穷追不舍，顺手捡起放在地上的篮球，对准姜源猛砸过去。
姜源侧身一躲，篮球与他擦身而过，往后面飞去。
路过的程小橙就是这么被砸到的。
“我天，班长，你没事吧！”秦欢急匆匆跑了过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小橙强忍着眼泪揉着额头。
“疼死我了……秦欢你找死啊？！”
“抱歉，他本来是想砸我的。”姜源走了过来，“要不我带你去医务室吧，好像红了。”
听到姜源这么说，程小橙满肚子的气消了一大半。帅哥总是能让人心情舒畅。
“算了，没事，反正也没流血。”她吸了吸鼻子，“以后不要拿篮球砸人了。”
“遵命！”秦欢立正敬了个礼，“我请班长喝饮料！”
“不冰的雪碧，谢谢。”程小橙也不跟秦欢客气。她转头仰视姜源。
“姜源，篮球比赛就靠你了，加油啊！”
姜源摸摸头笑了笑，看起来有点害羞。
至少解子文是这么觉得的。
班级篮球联赛如期而至。
赛程安排得很紧，时间定在周三到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十六个班级之间两两对赛。正如姜源保证的那样，他确实很厉害，带领着班级一路过关斩将，顺利杀进决赛。
今天下午，就是万众瞩目的冠亚军争夺战了。校领导知道大家都很关注这个赛点，便善解人意地把比赛场地挪进室内篮球场，以容纳更多的学生观战。
不愧是决赛，三班确实也很厉害。
解子文坐在高处，看着姜源在下面卖力地运球。他们班现在比三班要落后一分，如果在时间结束前再拿下一分，那他们就可以进入加时赛。
观众席上的每一个人都很紧张，就连女孩子们也紧紧握着拳头，时刻准备着进球后跳起来欢呼。
解子文笑了笑。真是和睦的班级氛围。
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十秒倒计时。球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定睛一看，原来是姜源又抢到了球。他灵活地躲过一个又一个试图抢球的手，最后纵身一跃，“哐”的一声，把篮球精准地灌进了篮筐里。
篮筐被震得颤抖，倒计时还没归零，观众们全部站了起来尖叫欢呼。
按照比赛规则，他们顺利进入了加时赛。在加时赛开始之前，他们还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解子文正打算去体育馆外面的的自动售货机买两瓶水给姜源和秦欢带去。
他刚走下观众席的楼梯，就被姜源扯到一边。
“你不去坐着休息在这等着干嘛？”解子文不解地问。
“我在等你啊。”姜源笑道，“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虽然擦过汗，但他看起来似乎还是热气腾腾的。
“什么忙？”解子文道。
“你帮我拿一下我的校服行吗？”姜源恳求到，“我不想跟他们的衣服放在一起，我怕会混淆。”
原来是这点小事。解子文点点头应了下来。姜源开心地把校服塞进他怀里。
“谢啦！”
解子文拎着姜源的外套往自动售货机走去。两瓶水刚叮铃哐啷地撞击在出货口，手机铃声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把姜源的外套搭在肩上，拿上两瓶水，掏出手机顺手按了接听。
“喂？”
“解子文？”
如晴天霹雳一般，解子文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把手机从耳边挪到眼前。
陌生的电话号码，熟悉的恶魔般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人像发现了宝藏一般，兴奋地说道：
“真的是你！老子终于找到你的号码了，哈哈哈哈……”
解子文颤抖着按了挂断，迅速拉黑了这个号码，嘴唇煞白。
抽打，怒骂，尖叫，哭喊，如海啸一般席卷他的大脑。
他动弹不得。
“解子文？你没事吧？”
熟悉的女声把他唤醒。他回过头。
“班长。”
“你脸色很差，怎么了吗？”程小橙关切地问。
“没事，我没事……”
解子文甩甩头，看见了程小橙手上拿的加油牌，上面写着：
姜源加油，十一班最牛！
他眼眸暗了下来。
“你要进去继续给我们班加油吗？”程小橙歪着头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加时赛马上要开始了哦。”
“不了，其实我有点不舒服。”解子文扯着嘴角道。
他确实很不舒服，刚刚的那一通电话已经让他临近崩溃。他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知道自己新的电话号码的，没准自己的住址也被他发现了。
为什么这个畜牲总能轻松地打破自己逐渐走向正常的生活轨道呢？他就不能放过自己吗？
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还是不要把太阳拉进我这条阴暗的水沟里吧。
解子文把两瓶水塞给了程小橙。
“帮我拿给秦欢吧。”
“两瓶都给他吗？”
“对，他是水桶，一瓶不够他喝的。”
说完，解子文便向教学楼走去了。
教室里难得的没有人，他把电话卡取了出来丢进笔袋里，拿出蓝牙耳机堵上了耳朵。
他翻着缓存的播放列表，选了一条曲子。
直到要坐下来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肩上还挂着姜源的外套。
他把外套扯了下来。
耳机里大提琴悠扬的乐音缓缓流动，蓝白配色的校服，让解子文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勾勒出少年的样貌。
深棕色的头发，挺拔的鼻梁，笑起来时明显的卧蚕，还有温暖的脸颊。
他把校服凑到鼻子前，不用仔细去闻，干净的洗衣液的气味就自然而然地钻了进来。
他闭上眼，鬼迷心窍一般把脸埋了进去。
时间倒流回开学的第一个周末。
“我送你回家。”
姜源说。
外套盖在他的头上，留存的体温和香味温温柔柔地将他包裹起来。
他控制不住地进行卑劣的幻想，少年拥他入怀，用长了茧的左手手指轻捋他的头发。
但当他越过少年的肩头往他身后看，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手持着酒瓶，毫不犹豫地砸破了他的幻境。
他清醒过来，把外套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姜源的桌子上。
就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