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被舍弃的孩子
空旷压抑的暗夜里，大街上弥漫着稀薄的夜雾，如梦如幻。
舒安安的魂魄上身漂浮，双腿无力垂下，双脚着地，一路拖行向前。
死去多日的灵魂，随着时间，记忆逐渐变得虚无。
“你们是谁？”她幽幽的语气响起，“跟着我做甚？”
舒安安回过头，朦胧无光的眼睛看向身后两名男子。
“你去哪里？”朝羿看似很认真地问她。
要去的地方？她眼里闪过一丝迷惘，她不知道要去哪里，自己死后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家，而此时，魂魄又不自觉往某一个方向前行。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朝羿看她一眼，表情冷漠不再说话。
柏皞轻呼一口气，“你在找你的孩子。”
无论是困在王家，还是现在往寺庙的方向，舒安安的魂魄，都是一直在朝着那个小人儿的位置，一路追寻。
啊~那个死在自己眼前，自己的孩子。
舒安安转过身，又继续刚刚的动作，“哦~你们不怕我吗？”
柏皞嘴角轻勾，“我们为什么要怕你，你的死与我们无关。还有，”清朗的男声沉重而准确，“舒安安，你是自杀的。”
这一刻她临死前的回忆扑面而来。
在舒安安流产痛苦不已的时候，猛然回忆起舒娘最后和她说的话，那时候舒安安年纪太小，加上后面大病失忆，那段话最终被她遗忘。
直到她自己流产痛苦不堪的时候，才想起舒娘难产的最后一刻，和自己说的话；
“你的亲生父亲，是城南寺的住持。”
当年刚出生没多久的舒娘被家人丢弃在山野间，那时候还是小和尚的住持，正巧路过发现了她，便将她捡回收养，稍大一点为她寻了附近一农户人家，但也没有就那样离开，会经常去看望她，教她认字，陪她成长。
后来互相之间萌生爱慕，舒娘甘愿把自己交付于他，可是住持最后为了自己的清誉，与王家狼狈为奸，利用王家的能力，把怀孕的舒娘送给山里一处偏远人家做媳妇，就这样酿成了舒娘被困至死的一生。
舒安安恢复记忆之后，特意去寺庙，想看看她那荒唐可笑的父亲。
受人敬仰，德高望重！
——“是，万人爱戴。住持收养我，教我习字，育我成长，我感恩于住持。愿意终身侍奉。”
在听到小和尚这样的评价时，舒安安心想，阿娘曾经是不是也这样看待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舒安安还在陈家的时候，陈母动不动就在舒安安面前说，舒娘在生她的时候，差点捂死她。
若不是陈母的干涉，舒安安是万不可能存活，大概和那个未活下来的弟弟，还有那个手掌大小的胎儿一样，死亡才是他们的结局。
舒安安无家可归，一无所有，了无牵挂……从寺庙出来之后，她站在水面微荡的水边，轻风拂面，眼里有泪落下。
十六年来身不由己地活着，真的很讨厌这种日子，很痛苦。她无数次渴望温情与平静，想着如果自己是一棵小草，一朵小花就好了。
在那个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的下午，舒安安纵身跃下，溺于水底，归于沉寂，让这破碎的一生结束吧。
“我不想害人，你们不需要跟着我。”舒安安又开始往自己的目的地缓慢前进。
“你不用管。”
“那你们不怕我杀了你们吗？”舒安安阴森森说着，面无表情。
朝羿手执烟斗，手指轻敲斗钵，烟草自燃，猩红的火苗窜起。他声音低沉，“你大可一试。”
住持带着那胎儿回到寺庙，什么也没多做，只是在后院随意起了一个火盆，把他烧了，火焰映射在他的瞳中，不断跳跃。火势越烧越旺，将他眼底的凉薄之意照耀无遗。
看住持站那好半晌，小和尚走过来，“住持，您近日多有操劳，先去休息吧。”
估摸着烧的差不多了，他侧头看向小和尚，眼神慈蔼，“这是超度王家少爷身上阴胎的所用之物，要全部烧为殆尽，中途别让火熄灭了。”
小和尚恭敬答道，“是，住持。”
住持微微一笑，转身离开，小和尚搬了一个板凳坐在火盆边上，认真看着。
这样安闲下来，他又开始回忆白天的不解之处，他在王少爷身上感应到的究竟是什么~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随着火堆一点点暗淡下去，小和尚用棍子细细扒拉，已然是一片灰烬，思绪继续飘散，当时好像是一种熟悉感？
最后一点火苗湮灭的那刻，小和尚脑海里莫名闪现出一张满眼悲伤的脸，那个逃难而来，带着一股血腥味的女子，
就在小和尚思考无边，质疑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从大门那里两个人影走来，朝羿和柏皞跟着舒安安来到这个寺庙里。
舒安安的魂魄进来，直直拖着双腿飘到火盆边上，她在火盆旁边，注视里面那堆余烬，安安静静看的出神。
小和尚又感知到那熟悉的感觉，他站起来，愣愣看着眼前靠近的俩人，声音不自然，“二位施主所为何事而来，如若祈福，还请明日起早。”
朝羿没有理他，独自走到火盆边上，蹲下身，拿出自己的烟斗，把斗钵里的烟草敲击洒入了火盆，只见火盆里已经熄灭的灰尘，瞬间窜起一团浅蓝色大火。
小和尚怔在原地，张着嘴巴呆呆看着，一动不动，只听那男子说，“这才是真正的超度。”
一刹那舒安安好像轻松了，情绪归拢有了思想，她朝着朝羿说了一句谢谢。
柏皞站在原地，抬头看向了此刻向他们走来的住持，小和尚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这才反应过来，“住持，您怎么出来了。”
住持没有看向小和尚，也没有看向朝羿和柏皞，而是看着舒安安的魂魄，“深更半夜，女施主为何会来此处？”
他知道舒安安是为那阴胎而来，舒安安就是阴胎的母亲。
王和安一直没有醒也有她的原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过去的前一天她就不在了，只留下了存在过的气息。
小和尚一脸懵，哪里有女施主？住持看的反向明明什么都没有，他想问，又不敢直接打扰住持。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柏皞忽地出现在他身后。
一手捂住小和尚的眼睛，他感觉眼睛一阵灼热，正想反抗，柏皞松开了他。
小和尚彻底懵了，因为在他睁眼的时候，住持看的反向，火盆边上，多了一个身影。
他脸色极不自然，满脸不可思议，自己现在看到的场面到底是什么。
“姑娘？？”
小和尚有点不确定，那日见她，脸上脏兮兮看不清相貌，但是衣服一模一样，一条洁白的长裙，裙摆有点血迹。
此时她青白的瓜子脸那双幽深的眸子，已不如初见那样灵动，而是死气沉沉，浑身湿透，散发那种若隐若现的腐败之气。
小和尚惊呼一声，一言不发，只是不断急促地呼吸，他现在看到的是，是舒安安死去的魂魄~
“我的孩子在这里，我为他而来。”说着她看向已经熄灭的火盆。
一听这话，小和尚才知道住持烧的是那个阴胎，而那个阴胎是舒安安的孩子，所以小和尚在王少爷身上感知到的，确实是和舒安安有关的气息。
这个阴胎从何而来，小和尚疑惑，他大睁着双眼看向住持。
住持重重叹了一口气，“女施主，你已死，这孩子也已经超度，何必执着。”
“大师不会以为我一直在人间徘徊，是想要王家人的命吧。”
看着舒安安不善的神色，住持冷冷开口，“姑娘莫不是冲老衲而来？”
舒安安眼神逐渐有了恨意，双眼变为血红色，双手指尖开始变成恐怖的凶器，仿佛下一瞬就会冲过来要住持的命。
看到这里，小和尚毫不犹豫，急切劝道，“姑娘若与住持有无法化解的仇，我愿替住持一并担下，假若姑娘无法接受，那我愿在姑娘死后日日夜夜为姑娘诵经，超度姑娘灵魂。”
小和尚走上前，摇着头，声音很轻，“你如果动手的话，会被师父铲除的。”
舒安安停顿下来，抬头看了一下夜空，苍穹之上一轮明月正缓缓升起，说不出的神秘美丽。
“不知大师可记得舒娘？你们曾有一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