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行不至，不为不成
《虎翼》有言道：“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这句话对于刘一鸣而言，再熟悉不过。
他何曾有过指点江山、富可敌国的远大志向，但这些并不会影响他为救陌生人而深陷危境之中，也不会影响他为承担此年纪不该有的责任而兼职卖命，更加不会影响他在王家中私自祭拜生父的饮水思源之心！
但凡上天有所怜悯，给予他和家人在燕京城生存下去的机会，给予他读书学习的晋升机会，无论多苦多累，他都会紧紧抓住！
这一切，都是王举人看在眼里的。
他只知道好好珍惜今日，专注于自己要做成的事情，一步一脚印往前走，不与同路人攀比，不骛高远之山巅，今日把日内之事做好，走好每一天的路，那便是进步。
《荀子》曰：“道虽迩，不行不至； 事虽小，不为不成。”
只见王昭礼先生遣散众人，留下王松与刘一鸣。
王举人仨孩子早已溜走，此时此刻不知在山野何处欢快玩耍。
问起他的名字，刘一鸣对答如流；问起他读过哪些书，他摇摇头沉默；再问起他的师承是哪一位，他望向王举人不说话。
王举人见状，便自我介绍，王昭礼先生微笑点点头称道有印象。
问起刘一鸣来历，王举人一一道来。
讲罢十三岁少年这般经历，王举人初次在刘一鸣的面前承认道：“哎！学生我自恃读万卷书，为人师表，但学生这般心志，尚且不及一十三岁少年，后生可畏，惭愧惭愧！”
王昭礼先生率性笑道：“哎！这又不必妄自菲薄！且不说王松你，老夫悟道天分远不及一鸣小晚辈啊！”
王举人内心喜出望外，连忙赔笑道：“刘一鸣又怎么与王老先生您相提并论呢？王老先生太谦虚了！”
王昭礼先生收起笑容，一脸严肃，拱手道：“老夫绝无夸张之言。一鸣小晚辈还替老师给我上了一课。”
“怎么说？”王举人好奇问道。
王昭礼先生整理衣冠，正言道：“老师曾言说：‘道理全在书上，做人却在书外’。直至今日见到一鸣小辈，我才深刻领悟其中真意——过去总是觉得学问之书要多读，道理要多听，不然遇事不决，不懂得思考，但现在我又明白到，书中学问道理皆是从生活而来，未经历种种生活，又怎能对书中圣人至理大彻大悟呢？”
王举人恍然大悟！拱手行礼道：“王老先生金玉之言，学生受益匪浅，定将铭之肺腑！”
王昭礼先生扶起笑道：“此乃天意！”
说罢便邀请王举人一行人留宿浙中书院数日，并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送至刘一鸣手中道：“这是老夫家中族人玉佩，你带上，以后随时可来书院，也可到龙溪或山上游玩，多住几天，皆无妨。”
刘一鸣与王举人谢过王昭礼先生，三人又坐下作些闲聊，直至书童多次秉烛入阁，催促老先生早些回府上休息，方肯离去，最后还不忘提醒刘一鸣多来龙溪走走。
王举人是个严厉的继父，但绝不是一个小心眼的父亲。
自从浙中书院回来之后，王举人仔细思量一番，觉得王昭礼先生是有意收刘一鸣为徒，于是便让他多去龙溪走一走，一来可以跟老先生亲近些，请教学问，这是绝无仅有的难得机会，二来王举人亦多少知晓王氏一族除了潜心学问之外，还有修道之法，龙溪人杰地灵，至于能不能碰上些机缘，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没过几天，刘一鸣便被送来浙中书院，拎些穿换的衣衫，还有黑鱼。王昭礼先生又见少年，自然笑逐颜开。
一老一少，常常在阁中促膝长谈，刘一鸣虽然没有读过很多书，但他思想纯正，往往能用最粗浅的语言说出矛盾的根源，令王昭礼先生茅塞顿开！
其实，这就好比人就是一杯纯净的水，读过书，有着欲望，便是往水里添各种物质，沙子，泥，甚至颜料，但随着人长大，水越来越多，而各式各样的物质皆沉于底，水上浮则清，反而能看清很多事情。这也就是夫子曰：“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经历的事情多了，对万事万物没有困惑，人便又恢复纯净。
但刘一鸣却像是一杯从未污染过的水，他没有纷纷扰扰的念头和欲望，有的仅是对世间万物保持作为人最初的善意，人之初，性本善，不忘初心，儒家所求者，不正是刘一鸣现有的状态吗？
春风拂面，桂花香散入阁内，王昭礼先生望着屋檐下书童栽下的碧牡丹、绿萼梅，五色茶树等名贵花种，出了神，半炷香的时间，如梦初醒——桂花既不名贵，也不鲜艳，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淡淡的香气盈溢着整片山林便是最好的证明。内在美，比外在美更为重要。若是把各种名花一笔荡开相比，那么色淡香浓、迹远品高的桂花，断然是花中第一。
思绪到此，哈哈大笑，豪气朗声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挽起衣袖，笔走龙蛇，草书所写下的一十四个字，如天上奔腾翻涌的行云，又如龙溪潺潺不息的流水，刘一鸣虽说不出老先生写的是什么，但总觉得气势磅礴，意高境远，仿佛是活物一般在跳跃，刘一鸣揉揉眼睛，再定睛看去，气韵尚在，但十四个字像是被捆绑于宣纸上，动弹不得。
殊不知在王昭礼先生写罢的一刹那，陶罐里的黑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跃出水面，张开大口，远远吸了一口。
王昭礼先生从袖口里掏出一枚拇指般大小的印章，呵气一口，盖于其上，并将之赠送给刘一鸣。
刘一鸣自觉好看，欣然答应，小心翼翼折叠至手掌般大小，藏于怀中！
王昭礼先生一拂手，呵呵笑道：“我有些乏了，你到山上去走一走。”
刘一鸣并不知道，老先生所赠的，是一张符箓。
符箓的强弱则视所书写者境界之高低，所写字数之多少，及其印章蕴藏能量之大小而决定。